第十一章

    殿内笼罩着凄风苦雨般的悲情,宫人们都不敢说话,只敢沉默,而霍袅袅面前的两人都也悲从中来,不能自抑……

    还好,她没有悲从中来,虽然落胎是件惨事,但让她为了沈宜人难过,还是着实是有些为难她。

    但她记起了自己的职责,仍旧准备做做表面功夫。

    她走到沈宜人身边,缓缓道:“沈婕妤,你落胎这件事大家都很难过,但你还年轻,以后还可以生养,等会儿我让太医院给你开几副养身的方子,好好调养调养,以后才好继续为陛下开枝散叶。”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床榻后的那人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口:“皇后娘娘,您猜我为什么会落胎?”

    霍袅袅回身看她,表情冷静:“不知道,你说。”

    沈宜人微微张开苍白的嘴唇:“皇后娘娘想必清楚。”

    霍袅袅平静道:“沈婕妤,你说什么?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沈宜人虚弱地咳嗽一声:“把她带出来。”

    两个年轻太监便架着一个宫女模样的人从殿后出来了。

    她的衣衫和发髻都散乱着,人又枯瘦,霍袅袅定睛一看,才认出那是兰香,全然不似以前的秀丽。

    霍袅袅厉色道:“兰香可是你的大宫女,她犯了什么错?沈婕妤,你可知在宫里动用私刑是违反宫规的!”

    沈宜人冷笑:“私刑?我不过是饿了她几天。再者说了,她在背地里干了什么事,真的当我不知道吗?”

    司马邺皱眉:“怎么回事?是她害的你吗?宜人。”

    沈宜人:“我倒希望是她,这样我孩子的仇就可以报了,可惜……”

    她从塌上下来,白色纱衣在风中扬起,指尖移动着,也不知要指向何方。

    “可惜,那个人不是她,她不过是一把锋利的刀,而握刀的人……”

    司马邺靠近沈宜人:“握刀的人是谁,告诉我。”

    沈宜人却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放声大笑。

    那笑声像是极夜的幽灵,漂浮在宫殿的上方,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陛下,其实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那些被霍家欺压的日子,在脑中不断回想着,司马邺眼中的酸楚快要破土而出,他极力压制着。

    而游离在这悲情之外的霍袅袅,此刻有点听懂了沈宜人的话。

    她当然没有点出害她的具体是谁,但这般的意有所指,指向的具体是谁恐怕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此刻,霍袅袅也在心里打起了鼓,虽说延庆夫人之前承诺过只在宫内安眼线,暂时不行动,但就凭她那护犊子的性格,为了霍袅袅而突然做出出格的事情也并非不可能。

    兰香这样被抓起来,肯定是因为沈宜人已经抓到了什么确凿的证据,不然她不可能在明知触犯宫规的情况下,还如此对待手下的一个宫女。

    现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要搞清楚,沈宜人手里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霍袅袅缓缓走上前去,指向兰香:“所以,她做了什么?”

    沈宜人苦笑,似是再也压抑不住,呜咽着哭了出来。

    霍袅袅一时愣住,未料到司马邺从身后走来,对着她道:“问这些有用吗?孩子都没了,沈婕妤都已经够难过了,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干什么?”

    “我……”霍袅袅哽住,“我哪里说让她伤心的话啊,只是问清楚而已啊。”

    司马邺冷冷道:“别说了。”

    霍袅袅看着司马邺冷淡的样子,心中难受,委屈之情涌上了心头:“好,司马邺,我走。”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殿。

    司马邺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开口。

    到了甬道之上,银萍扶着霍袅袅,生怕她出什么事,便安慰道:“娘娘,依我看,您不必为此事烦心。”

    霍袅袅道:“为什么?”

    银萍道:“沈婕妤落胎于我们而言只会是好事,不会是坏事啊。”

    霍袅袅摇头:“不是的,司马邺已经开始怀疑我们霍家了。”

    银萍笑笑:“怀疑又有什么用呢?以陛下如今的势力,根本动不了霍家的根基,知道或是不知道根本没有差别。”

    霍袅袅敲了敲她的头:“你这小妮子,怎么说话的,怎么就确定这是我们霍家干的呢,万一不是呢,落胎多晦气。”

    银萍憋笑。

    “不过。”霍袅袅思索了一阵,“还是有必要回家去问问母亲的,毕竟,如果真是霍家干的,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银萍点头。

    大盛王朝的规矩,成了家有对食的公公可以在宫外购置宅子,白天在宫内服侍主子,晚上没有急事就可以回家安置。

    因此,每到宫城下钥的时刻,宫门旁边都有许多马车在等待出城。

    当夜,她们换上了宫内普通太监的衣服,抹去了脂粉,装作是公公的属下,坐上了马车。

    一出城,霍袅袅便新奇地看向窗外:“这游戏,地图还挺广的……”

    银萍道:“啊?”

    霍袅袅:“没什么。”

    进到霍府的时候,门口的小厮听到小姐回来了,都不敢相信,混然以为遇到了骗子。

    “你这厮!谁不知道,咱家小姐是当今皇后娘娘,再乱说话小心我把你打一顿扔出去。”

    直到霍袅袅摘下太监的帽子,一席乌发垂散下来,衬出素净又白嫩的皮肤,他才呆住:

    “真的是小姐啊。”

    银萍怒道:“你这蠢货,快放我们进去。”

    小厮忙不迭地将二人引进府内。

    此时,霍启和延庆夫人正准备就寝了。

    听到霍袅袅回来了,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便出来迎接。

    最先听到的便是延庆夫人的声音:“袅袅,乖女,可想死娘了。”又顿了一顿,“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霍启只是抚摸着胡须道:“袅袅,任性了啊,现在是皇后,怎么能随便回家呢。”

    霍袅袅看着二人的模样,便知道他们还全然不知宫内发生了什么事。

    便将沈宜人落胎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所以,娘,沈宜人落胎的事跟你有关吗?”霍袅袅问道。

    “袅袅,我说过了,我只是在她的宫里放了一个眼线,谁知道那是谁干的呢?”延庆夫人想了想,继续道,“宫里也不止咱们霍家不喜她啊,怎么什么脏水都往咱们身上泼?”

    霍启听闻延庆夫人的作为,心中一紧,厉声道:“愚不可及,真是愚不可及!”

    延庆夫人委屈道:“老爷,怎么了啊,我也是为了咱们家的女儿着想啊,就算咱们不去害沈宜人,沈宜人那小狐狸精也会变着法儿的来害我们,总不能由着她来害我们女儿吧,咱们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有那种女人的心机呢?”

    霍启冷哼一声:“你懂什么,你这是授人以柄,知道吗?”

    在朝堂上沉浮多年,霍启知道干掉对手最重要的便是一击必杀,如果迟疑流连,往往就会被揪住证据而反杀。

    延庆夫人的做法正是犯了大忌。

    不仅帮不到女儿,还会给女儿留下祸患。

    她却还不明白。

    越想越气,他径直走到梨木椅旁边,坐下,喝了几口冷茶来消火。

    霍袅袅见二人有争吵起来的趋势,便连忙做个和事佬。

    “爹,娘,别说这些了,当下想想怎么解决才是最要紧的啊。”

    霍启斜睨着延庆夫人:“你娘自己做的事,她自己解决。”

    延庆夫人以手掩面,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霍袅袅叹了一口气,眼看着天色已晚,再加上现在二人的情绪也不适合商谈,便拍了拍延庆夫人的后背,安慰道:“娘,别哭了,今天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晨起,咱们再想怎么解决,好吗?”

    延庆夫人道:“好。”

    谁知,这一觉下去已是风云变幻,日月更改。

    一大早,霍袅袅便听到了太监的声音。

    “皇上驾到!”

    那喊声如雷贯耳,让人瞬间惊醒。

    她缓缓走到前厅,看见穿着黄色朝服的司马邺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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