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楼的主管很快就到了包间，这时众人不过才点完菜。
“麻烦你将十月一日那晚见过郑玲儿的服务生叫来，”李念青说，“另外再联系一下一号楼的主管，我想知道戴湉那晚的动向。”
主管点了头：“明白，请问还有别的吩咐吗？”
“等我们吃完饭再让他们进来吧，动静小点儿。”
“好的。”
饭后，主管一共找来了三个服务生，两个三号楼的一个一号楼的，询问由何石主导，很快便拼凑出了那晚的故事。
说实在的，其实挺平淡的。
那晚，大约七点，戴湉进入了一号楼，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林清。
她不停地打电话，次数没记清，不过后来她就安静下来了，一直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19点35分，她接到了一通电话，基本可以确定，是董飞弘给她打的，然后戴湉干脆地离开了一号楼。
19点40分，戴湉到达了三号楼。那时，董飞弘的人都还在大厅聊天，戴湉到后，说自己要演电影女主。
男人们（董飞弘、焦泓滨还有卢英才）连声应和，郑玲儿很快就哭了。
她不断地控诉着，但没有人安慰她。
很快，即19点45分，郑玲儿冲出了三号楼，不知去向。
何石问：“郑玲儿在这里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服务生答：“她什么也没吃，喝了半杯鸡尾酒，剩下的被她摔了。”
何石问：“她到这里的时候，外表看上去如何，有什么不正常吗？”
服务生答：“脸挺红的，应该是已经喝过酒了，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
何石问：“那郑玲儿离开后，剩下的人都去哪了？”
服务生答：“戴湉直接离开了，董飞弘他们三个带着两个姑娘进了二楼的包间，点了几份牛排，大约八点二十多吧，急匆匆地走了。”
何石合上笔记本，把中性笔插进了胸前的口袋中，和对面的人握了握手：“感谢。”
“不用。”服务生不卑不亢地回复，“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离开了。”
不远处，坐在窗边沙发上一直假寐的李念青突然回过头来：“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两个姑娘，你认识吗？”
服务生摇摇头：“不认识，但很漂亮，感觉像是明星吧。”
“出去以后，不要与他人说起这里的事。”
“明白。”
何石走到李念青对面的沙发坐下：“八点二十，是郑玲儿死亡的时间，董飞弘应该是看到直播了。”
“嗯。”李念青点头。
“接下来，我们得去啃君阳会所这个硬骨头了。”何石面带些许愁绪，“李队，你有什么想法吗？”
李念青问：“君阳会所里不是有你们一个线人吗，他是什么身份？”
“呃，一个领班，手底下带着十几号人吧。”
“你们之间关系如何？他靠谱吗？”
何石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之前也是酒吧看场子的，逞兄弟义气帮人干仗，犯我手里好几次。后来他老大把人砍死了，判了死刑，酒吧倒闭了，他们一帮人也就散了。后来呢，他老婆怀孕了，他想替孩子积点德，不再和之前的兄弟来往，很多年都没再惹事了。他孩子的满月酒我还去过呢，一个小女孩，很可爱，现在都四五岁了吧。”
李念青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够，领班的身份太低了。有家人和孩子，是软肋，对我们双方都是。君阳会所的水一定深，他敢不敢踩，很难说。”
何石眉头紧皱：“我也考虑过塞自己人进去，可怎么能被迅速信任呢？不信任，也无法深入啊。”
李念青指出：“那两个姑娘应该是和郑玲儿一起，从君阳会所被带到这里的。”
何石有些为难：“我们要找她们帮忙吗？你想把陪酒女发展成我们的线人？这敢信吗？还是说你想让咱们的女警去陪酒？这也太危险了，谁知道那里面有、呃，有什么花样。”
李念青耸耸肩：“没办法，这就是捷径。话说回来，谁说必须塞女人了？漂亮的男人说不定更受欢迎呢。”
“呃，啊，这。”何石很难阻止自己的眼睛移向翟玉文的脸，“但是，那个，他都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过自己是警察了，没法去啊。”
648局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其中狄和昶笑得最大声，他们谁也无法想象翟玉文放下身段去陪酒的场面，若真到了那一步，大约对面那人会先和世界说再见。
翟玉文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无奈地看着朋友们发癫。
陆一宁笑得前仰后合：“不行了，我咋有点期待呢！”
庄默看热闹不嫌事大，积极建议：“要不，男扮女装？”
狄和昶竖起大拇指，在笑声的间隙中，努力挤出了三个字：“好主意！”
戴宝拉着傅楠楠笑得暧昧，钟羽泽缩在沙发一角，头埋在膝间，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就连姚乐熙都都在憋笑，翟玉文受不了了：“李念青！你管不管了！”
“管管管！”李念青咳嗽两声，正了正神色，尽快恢复了平静，“抱歉何队，我们不是笑你。让玉文去陪酒，这场面，我们无法接受。”
“那咋办啊？”何石松了口气。
“也可以稍微绕点远路嘛，”李念青成戳着下巴，认真地说，“比如，成为君阳会所的会员。”
曹池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对这条路并不乐观：“想要成为他们的会员，不仅得拿到七个会员的推荐信，审核还极其严苛，比晨曦健康中心严格多了。资产上亿是最基础的条件，家庭背景都会被摸个门儿清，根本没有混的机会。”
陆一宁摊手：“得，又没路了。”
狄和昶脱口而出：“那你去呗。”
然后他成功收获了在场所有人的白眼，陆一宁呵呵两声，用无比耐心的语气说到：“小朋友，你仔细回忆一下，今天下午，姐姐见了谁呀？”
狄和昶反应过来了，霍晓雪是董飞弘手底下的人，陆一宁的警察身份根本瞒不住，审核根本不可能被通过。
才不想承认自己的低级错误，狄和昶朝陆一宁做了个鬼脸，捂着自己红彤彤的耳朵，藏到了李念青所坐的沙发后面。
“倒也不算绝望。”李念青微笑道，“不管我们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在此之前都要尽可能地了解君阳会所，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些信息壁垒，都要靠我们的和昶去突破呀。”
李念青的话给了狄和昶勇气，他冒出了头，脸还是有些红，但底气十足地说：“还是要靠我吧！”
陆一宁瞟了他一眼，对李念青嘟起嘴：“你呀，就宠着他吧！”
李念青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回家回家，脑子都转不动了，看明天有没有什么转机吧。大家检查一下，别落什么东西。”
众人下楼，此刻的大厅更是热闹，觥筹交错变多了，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变多了，衣着清凉的娇美女子也变多了。
他们穿过大厅时，还是引起了些许注意的，因为穿着打扮实在是太朴素了，朴素的扎眼。
随便扫两眼，要么是美人在怀饮酒作乐，要么是兄弟相拥勾肩搭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色彩，像是一场永不结束的美梦，仿佛这份欢乐可以延续到永远。
离开三号楼后，何石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李队，如果冒犯了，还请见谅。只是这场面，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李念青摆摆手，表示无妨：“想要拿到这里的入场券，要比君阳会所更难。他们知道违反规则需要付出的代价，会好好掂量的。”
“大厅还好说，但是那包间私密性那么好，做什么事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怎么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守住底线？”
李念青笑道：“不用担心，人均八百个心眼子的地方，每个人都在以己度人。老话不是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要犯事，任何地点都不保险。他们对最亲密的人，也不一定敢全身心地信任，更别提露水情缘和钱财交易了，没有一样是长久的。在这里，所有人都是猎手，同时也是猎物。大家都在紧盯着他人，一旦抓住一点马脚，就会立刻将对方吃干抹净，然后继续往上爬。”
何石喃喃道：“所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利用他们的私心，来维护规则。”
“是啊。不过我们也只能保证，不法行为不会发生在这里。一旦出了大门嘛——”李念青打开了车门，坐进了车里，“各凭良心吧。”
车子启动，沿着蜿蜒的小路向外驶去，后座上狄和昶已经睡着了，副驾上，翟玉文也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良心，当人们开始祈盼这东西的时候，大概率会失望的。”
车内没有开灯，仪表板和远光灯散射的光并不能照清楚李念青的脸庞，单听她的声音，确实是没什么温度的。
“确实缥缈，我失望过，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翟玉文轻轻说：“是吗？也许，到了某一时刻，它又出现了呢。”
李念青也放低了声音：“等是等不到的。”
“倒也是。”
回到市区，李念青先是把朋友们送回了家，才回到自己家。洗漱完，爬到床上，一看手机已经晚上十点了。
仰面朝天，李念青尝试入睡，可一闭上眼，混乱的思绪就喷涌而出，纠缠在一起叫嚣着，每个都在喊自己最重要，鬼哭狼嚎地希望吸引李念青的关注，实在吵闹。
李念青想要放空自己，却没有成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直到感觉眼睛发干，才换了个姿势。
她做得对吗？她做得过分吗？还是应该更激进呢？
“要是淮安在就好了。”李念青怅然地嘟囔了出了心声。
她已经停不下来了，现在的她，其实只需要他一句肯定，便能心安吧。
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拿到手里，不假思索地发送了消息。
“干嘛呢，想你了。”
并不期望他能很快回复，李念青把手机放到了枕边，再次尝试入睡，又失败了。
李念青发现，比起郑玲儿的案件，此刻的她更多的是在思考，戴湉会怎么对付她。
这不对，她应该想的是，君阳会所要怎么突破。
可再怎么给自己暗示，李念青都无法从脑海中抹去戴湉二字。
算了，放过自己吧。
反正睡不着，要不看个电影吧。找个戴湉主演的，正好也看看，她这个影后，是否实至名归。
等等，要不看那个《红月照花林》？还有郑玲儿在里面呢。
不不不，电视剧太长了，还是电影吧。
李念青跳下床，从桌上拿到iPad，麻利地找到了《逃向顶峰》，倚在床头开始审判。
电影开始不过五分钟，李念青的眉头皱了有四分钟。忍到十分钟的时候，她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把iPad扔到床脚。这并不解气，她又嫌弃地踢了一脚，仿佛踢的是戴湉的脸。
一个组织校园霸凌的人，竟然演了个受害者？
她怎么敢呢？怎么好意思呢？
倒反天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