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青从敞开的窗户往楼下瞅，大厅外的台阶处，大队人马正在离开。

    缩回头来，李念青下了一层楼，先是把大家的手机取了回来，然后回到了闫春茵所在的询问室。

    询问室内，狄和昶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游戏，闫春茵靠着椅背快睡着了。

    李念青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狄和昶开口就问：“老姚他没事吧？”

    “受了点儿伤，戴宝陪着他呢。”李念青想到这就来气，没护住自己的人，简直太失职了，心里对戴湉的恨是更上一层楼。

    见李念青心情不好，狄和昶不敢多话，接过自己的手机默默收拾好了电脑，站到门口等着李念青和闫春茵，利利索索的。

    见李念青把手机递给自己，闫春茵眨眨困倦的眼，使劲让自己清醒过来：“笔录，结束了？”

    “嗯，可以离开了。”

    闫春茵没有动弹，紧张地问：“那戴湉还有霍姐呢？”

    “她们已经被赶走了，你放心。”李念青朝门口偏了偏头，“你最近就不要回家了，等下我给你安排个住处，她们找不到你的。”

    “可是我那房租，还有我穿的用的——”

    “我们会处理好的。”李念青正说着话呢，翟玉文和陆一宁就进来了，李念青对二人感激道，“多谢。”

    “不用，我知道你要留下她。”翟玉文微笑道，继而看向闫春茵，眼中带着些许遗憾，“不过很可惜，闫姑娘的工作没了。”

    听到这话，闫春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李念青，紧张与焦灼的情绪如强力胶般粘着，让人很难忽略。

    “没事儿，我会重新给她找一份工作的。”李念青说着点亮了手机，打开微信，翻找着楚静一的联系方式，“霏凡不错，她也想去。”

    李念青的话让闫春茵稍稍松了口气，不过也让翟玉文想起了另一件事。

    “霏凡呀，你既然有门路，要不顺便再帮个忙？”

    李念青抬起头来：“什么忙？”

    “昨天在我前面表演的那个男孩，飞鸟娱乐的汪永新，可不可以给他个机会？”翟玉文说，“毕竟，昨天的动静闹得不小。”

    李念青对汪永新还有点印象：“哦，你是说跳剑舞的那个？行，毁了他一个机会，那就赔一个。和昶，你把他跳舞的视频剪出来发我，我给楚静一发过去。”

    “嗯嗯！”

    随后，李念青带队回到了刑侦一队的办公室，麻烦何石派人把闫春茵送到了酒店，那是她路上刚给她订好的。

    不多时，戴宝和姚乐熙也一同归来了。

    姚乐熙的惨状引起了些许唏嘘，不过当大家听到李念青甩了戴湉三个巴掌，心理平衡了不少。尤其是搭配上戴宝绘声绘色的转述，给故事增加了不少夸张的戏剧色彩。

    不过陆一宁有些担心：“念青，你就这么让戴湉走了，后面她肯定要弄出不少幺蛾子。”

    “当然了，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李念青倚在桌沿边，边在手机上打字，边随口回复。仿佛一个看客，在谈论别人的故事。

    “啊？”陆一宁怀疑自己听错了。

    李念青收起手机，胳膊搭在桌面上，单手撑着脸颊，似笑非笑地说：“凡事讲究师出有名，一味地碾压，于我不利。”

    “什么意思？”陆一宁听得云里雾里，眼中尽是迷茫。

    “受害者效应，或者说同情偏差。说的是人们在目睹他人遭受痛苦或不公正对待时，倾向于给予更多的同情，甚至忽视或淡化该人先前的错误行为。”翟玉文解释完，看向李念青，“接下来，戴湉很可能会选择和之前一样的方式，通过互联网来反击，造成的影响小不了。”

    “我知道。”

    “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念青垂眸，交织的双手不自觉地攥得更用力了，沉默片刻，答到：“有。”

    “为什么不选呢？”

    此时此刻，自然而然的，这句话就这么溜到了嘴边，李念青想也没想就选择了放行。

    “她不挣扎，哪有乐趣可言？”

    屋内，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互相交换着意义复杂的眼神，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只有648局的朋友们知道，这句话完全不是李念青的风格，而是具有极其鲜明的裴青色彩。

    区别在于，若是由裴青本人说，那有一半的概率是玩笑，但从李念青嘴里说出来，就是板上钉钉，没有回旋的余地。

    寂静蔓延了约有半分钟，被翟玉文打破：“值得吗？”

    李念青抬起头来，把碎发撩到身后，眼中没有一丝戾气，脸上是朝气与自信，无需言语，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看李念青坚决的模样，翟玉文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不回头了，既然这样，那他能做的，就是尽力帮她多考虑一些。

    “提前和领导报备一下吗？好让领导有个心理准备？”

    “多谢提醒，我已经报备了。”李念青扬了扬手机。

    今天的李念青很不一样，648局的大家都感觉到了，偏执到危险，偏偏还清醒，用凶险来形容，更合适。

    山雨欲来风满楼，接下来这段日子，肯定精彩。

    但作为朋友，没有谁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看待这件事的，更多的，是担心，甚至焦虑。

    只能紧盯着了，时刻不能放松。

    接下来，在李念青的主持下，大家花了大约半个小时，简单整合了一下霍晓雪和闫春茵的笔录。

    闫春茵已经说得很详细了，和霍晓雪的说法也对得上。不过霍晓雪的笔录对那日的细节还有些许补充，主要体现在丽宫酒店那一段。

    “霍晓雪说，戴湉之所以匆匆离开丽宫酒店，赶去京郊会所，正是因为接到了林清的电话。”翟玉文说。

    “林清，又是他。”李念青听到这两个字就感到烦，“所以是林清让戴湉去抢《瀚海阑干》的女主角的？”

    翟玉文表示：“也许吧。据霍晓雪宣称，她们首次得知《瀚海阑干》这个项目，就是因为那通电话。而且那个时候，她们并不知道郑玲儿已经在争取这个项目了。”

    李念青眯起了眼：“不知道？可是我听说，这个项目早就开始筛选女演员了，郑玲儿都面试过好几轮了。霍晓雪作为业界有名的经纪人，杨曼蒂的竞争对手，能不知道？”

    翟玉文也考虑到了这点，所以也问出了霍晓雪的版本答案：“她说，戴湉和乐谊的林总频繁接触这件事，董飞弘知道。怕戴湉真想走，曾开出很诱人的条件试图挽留，但戴湉暂且没给董飞弘明确回应。大约是董飞弘知道自己留不住戴湉了，所以公司的资源就全都倾斜到郑玲儿头上了。”

    “有道理。”李念青看了眼时间，“暂时到这儿吧，四点半了，接下来我们去京郊会所，把那里的情况摸清楚。不过这点活儿也用不了多少人，想去的跟我走，想直接下班的就回家，明天再碰头。”

    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京郊会所感兴趣，尤其是年纪较大还有家庭的人，对他们来说，早下班这件事更具诱惑力。

    最终，去往京郊会所的共有十一人，包括所有648局的年轻人和三个西城分局的同事，何石、曹池和傅楠楠。

    李念青开车带队，不过正巧碰上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花费的时间生生拖长了一倍。

    从京郊会所的大门口到三号楼旁边的停车场，那通行证被扫描了四次，当然是一路绿灯。

    从车上下来，陆一宁伸了个懒腰：“念青啊，这么长的路，就不舍得多安几盏灯？好黑啊。”

    “低调嘛。”李念青笑道。

    “低调？有意义吗？”狄和昶扫视着停车场，这里的车就没有低于百万的，全球限量款在这里都算是稀松平常，何石开来的那辆帕萨特就显得很扎眼了。

    见人齐了，李念青带队往三号楼走，边走边介绍：“本来这里也没有对外开放，最初，就是个避暑山庄，夏天的时候我偶尔会来。后来，我哥看闲着也是闲着，就带着他那些好友时不时来聚聚。再然后，才建了二号楼和三号楼，逐渐发展成了真正的会所。”

    “避暑山庄？这么远古的词？哎呦呦，不愧是我的大小姐！”陆一宁挽着李念青的胳膊，笑着调侃到。

    李念青无奈地朝陆一宁嘟了下嘴，从外衣兜里抽出通行证，递给了门口的安保人员。

    嘀！

    保安看到手持机器上显示出了“一级VIP”的字样，有点惊讶，因为他鲜少看到持有一级和二级VIP的人来三号楼。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工作流畅度，一一扫过他人手中的临时通行证，检查了何石等人的身份证，确认了他们是持卡者邀请的客人，便放行了。

    门后的世界喧嚣绚丽，与外面的寂寥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才七点不到，宽敞的大厅里就已经很热闹了。

    打眼一瞧，这里仿佛是奢侈品的开会现场，名包名表大牌高定一应俱全，多到让人眼花缭乱，干脆放弃分辨，专注到他处，比如脸。

    三号楼的人员主要由高官和企业家的子女组成，他们通常还喜欢带着“伴侣”一起来玩。有时可能是网红，有时可能是明星，总之此“伴侣”更换频率颇高。

    大厅中的话题主要集中于寒暄，真正重要的话，那是要到包间里谈的。

    李念青等人刚进入大厅时，就有服务生迎了上来，李念青直接要了一个包间，带着所有人上了二楼。

    包间的环境比较清雅，一半是吃饭的圆桌，一半是娱乐的区域，若是白天，打开窗户还能看见一片湖水，不过大晚上的，外面又没光，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服务生拿来了菜单，李念青让大家随便点自己喜欢的，随后让服务生把三号楼的主管叫来。

    服务生没有多问，应下后便关门走了。

    回过头来，李念青才发觉自己有些饿了，毕竟中午被气饱了，根本没吃饭。正翻着菜单寻思点餐呢，就听到旁边的狄和昶噼里啪啦的吐槽声。

    “我去！疯了吧？一盘酸辣土豆丝200块？这、这、这牛排还是黄金啊，100克8000块？茉莉花茶，一壶3000？我没看错吧？”

    “资本家可不是慈善家，来这儿的都有钱，乐意被坑，不用替他们操心。”李念青悠闲翻过一页，目光扫过南美风味的菜式，“爱吃什么点什么，价格什么的放一边，我的地盘不谈钱。”

    听李念青无差别攻击，连自己都骂，翟玉文失笑：“冷静点儿，你今天情绪起伏太大了。”

    李念青完全不在意：“事实嘛，跟我混，可不能受委屈。”

    “老大，跟着你真幸福！”狄和昶满脸灿烂的笑，十分青春洋溢，一天的高强度工作，压根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李念青笑道：“就当我贿赂你了，接下来网上的骂战，我还要靠你呢。”

    “保证完成任务！”狄和昶信誓旦旦地说。

    包间里的氛围变得轻松愉悦，邻座的人都在交流自己点餐的想法，翟玉文却在观察李念青。

    狄和昶想得少，翟玉文可不一样。

    李念青是在用狠话来合理化自己的行为，看似潇洒实则扭曲，她在对抗自己的内心。即使她现在，似乎还没有真正想清楚，或者根本禁止自己去探索心底的答案。

    但是，她又能逃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