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三娘是情投意合,但也只是情难自禁罢了。就因为这,我就要杀唯一的亲儿子?陷害康芙?”
“对挡自己路的人,当然要清除掉。案发那日,郑恒到慈恩寺,态度十分坚决的告诉你,他要与柳夫人和离。
你做贼心虚,以为郑恒是发现了什么,先下手为强。
至于康芙,你陷害她杀死郑恒,对你极为有利。
一个案子死两个人,从此你就可以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亲儿子的命又如何?”
高琼的眼前是一片血色,柳夫人看着很瘦弱,为什么能流出这么多的血?
多到让她害怕,让她胆寒。
“康芙?我陷害她对我还有好处?高郎君,你的猜测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你口口声声说瞧不起康芙,但如果没有你的默许,郑恒能这么快娶她为妾?
你开始就打好了算盘,柳夫人家又势力,康芙家有钱,两个都娶进来,郑家什么都有了。“
高琼说话不留情面,对郑老头,她真是厌恶至极。
“笑话,我郑家一贯富裕,当年给柳家的聘礼就不少,怎么会贪图康芙一个屠户女的钱财?”
“因为你开销大,所以才需要康芙的钱财。我知道,你已故的夫人是扬州富商之女。但我也打听过,你与郑恒都不擅长经营,所以早就在坐吃山空了。
长安用钱的地方多,你随郑恒到长安后,却愈发奢靡。给柳家的聘礼算是让你大出血,但你又不肯在柳夫人嫁过来后节省开支。
我观察过,郑家庭院深深,仆从不少,用度比世族还好。如果你是钟鸣鼎食之家自然没问题,可郑恒只是一个俸禄微薄的九品小官,怎么供的起这一大家人的开销?
要知道,我大唐初立,连太宗朝不少封赏不断的勋贵,都家中穷困。你郑家是哪一方豪族,能容你这般挥霍?”
高琼取出第三样证据,是康芙的嫁妆单子。这上面许多东西都不在了,早被郑家挥霍了。
康家世代经商,不算顶级富商,但商贾本就有钱,累世积攒的财富不容小觑。
康屠户在高琼面前当然不敢用钱开路,但他如果真不懂变通,没有给大理寺可贿赂的官员小吏好处。
单凭他敢在皇帝面前喊冤,就不会毫发无伤活到高琼看见他的时候。
为了让康芙在郑家好过,康屠户送去了不知多少东西。如果定下康芙是凶手,康屠户想脱身,势必要赔给郑家一大笔钱财。
到那时,郑父就可以带着钱和美人回扬州去,重新开始了。
“这都是你的猜测,难道没有一点证据?”刑部尚书发问道。
因为奸情杀死儿子,理由不算难以接受,但还不够充分。郑父绝不可能只因为郑恒窥破奸情就杀人。
在场众人想知道,是不是有人给了他什么暗示,甚至保证。
“当然有。”
褚遂良开始紧张,自从高琼戳破奸情,柳夫人居然当场承认还自杀后,他就觉得大事不妙。
总感觉柳中书向他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让他难以忍受。
“郑恒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就可以知道是谁杀了他。”
“郑恒不可能在皇宫中中毒,那么只可能在慈恩寺了。
郑家案子之后,案发当日的细节被很多僧人私下讨论。因此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
郑恒到慈恩寺后,是先到了你那里喝了杯茶,之后才去的阿芙屋中。
阿芙屋中什么也没有。寺中僧人也证实过,当时还没来得及给阿芙送茶水。
阿芙在郑家受冷落,自然也没有郑家下人想着为她端茶送水。所以...
郑恒是被毒死的,供词里写的可不是被阿芙用刀剑砍死的。
她要怎么毒死郑恒呢?”
郑恒是在父亲那里中毒的,只是在阿芙屋中毒发而已。
郑父默然,直到此刻,他才承认这个漏洞。
这是个足以致命的漏洞,可当时他并没有想到。
案发那日的真相是这样的。
长孙冲在宫门前碰到的,正是二丫。
二丫发现康芙怀孕后,担心康芙遭到郑家伤害,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郑恒。
在郑家,只有郑恒能保护康芙了。而且康芙怀孕了,这是郑恒的第一个孩子,肯定会弥合两人的感情。
可是郑恒连续多日宿在皇城,二丫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他回家。
可康芙的肚子等不得,二丫决定去皇城找郑恒。
因为不识字,她灵机一动,在纸上画了一个大肚子的小人。
拿到这纸团的郑恒,很快明白了这张纸的含义。
想到康芙在郑家艰难的处境,郑恒急忙回家。
得知郑家去了慈恩寺,他也追了过去。
郑恒多日没有回家,虽然是因为记挂康芙才回的。但他还是恪守礼教,先去了郑父处。
乍然见到突然出现的儿子,郑父做贼心虚。当时柳夫人有孕,二人正商量要不要生下这个孩子。
柳夫人不想留下孩子,偷偷从隐门道士处买堕胎药,想要打掉孩子。
郑父却想留下,可郑恒还在呢,究竟要怎么生下这个孩子成了棘手的问题。
郑恒没有注意到父亲与以往的不同,郑父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他顺口说想与柳夫人和离,带康芙到外地做官。
这可吓到了郑父,他以为郑恒是知道了自己与柳夫人的奸情。
不然为什么会突然回来,还说要和离?
特别是柳夫人很忧愁得告诉他,康芙看到了他写给她的情书。
虽然柳夫人以这是郑恒所写糊弄了过去,但康芙只要一问郑恒,这谎言就会被戳破。
如今康芙被冷落多日,她是不是去质问郑恒了?
郑恒觉得不对,是不是在怀疑柳夫人红杏出墙,所以想与她和离?
他还要去见康芙,万一康芙再对他说些什么...
虽然郑父和柳夫人的奸情一向掩藏的很好,可是康芙毕竟日日在郑家,柳夫人最近又怀孕了,如果她细心,难免不会发现点什么。
比如,郑恒的笔迹和郑父的有几分相似。只要康芙注意到这点,还告诉了郑恒,那郑恒一定会知道,柳夫人的奸夫是谁了。
郑父对自己儿子的杀心顿起。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毒药,下在茶中。
郑恒接过父亲递来的茶,毫不犹豫喝了下去。
康芙同样没想到郑恒都突然到来,但她当时下定决心要离开郑恒。
郑恒说要与她重新开始,她根本不信。两人还没来得及解开误会,郑恒也没确认康芙是不是怀孕了,他就毒发了。
郑父惺惺作态,把毒害郑恒的罪推到康芙身上。
搜查康芙屋子的仆人很快发现了那张曾经康芙写的信,郑父又逼迫小六子自杀,故意把信纸烧的只剩下关键几个字,模糊了小六子和小六的区别,伪造两人的奸情。
本以为康芙落水必死无疑,没想到被来庭业遇见,虽然没了孩子,却保住了性命。
而来庭业自知无凭无据,没法翻案。作为大理寺官员,找到一具尸体伪装成康芙并不难。
他干脆把康芙藏在自己家中,等这个案子被皇帝发现时,跳出来用托梦暗示其中有冤情。
“查得好!不愧是高士廉之女!”皇帝拍掌赞叹、
高琼弯腰行礼,心中却没有解开谜团,凶手伏法的轻松。
她眼前的血色更浓了。
柳夫人的尸体好像被遗忘了,就那样躺在地上,任凭她的血越流越多。
血氤氲过地面,高琼总觉得空气中有若有若无的腥甜味道。
高琼走到皇帝面前,得到皇帝的赞赏,她应该开心,她实现了最初的目的。
但经过一个个神态各异的官员后,高琼的心中愈发沉重。
人人都在盘算自己的利益,自己让凶手只有郑父一个,显然符合了很多人的利益,让他们大松一口气。
在皇帝和太尉面前,也是她分享这个案子的战利品时刻了。
高琼应该无比兴奋才对,但两夜未睡的疲倦席卷全身,她想回家,回洛阳去。
可现在,她只能强打精神。
她告诉自己:高琼,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多难,你都要走下去。
“七郎,你虽为女子身,但确实精于破案。
你幼时父亲就经常赞你聪慧,有先祖遗风。
这个案子没人能破,但舅舅相信你绝对可以,你果然也没让舅舅失望。”
“全蒙陛下赐予七郎这个机会,才能让我一介女子也能有查案之权,圆我夙愿。
七郎从小便倾慕北朝花木兰、本朝平阳公主,希望有朝一日也能为我大唐、为陛下分忧。
可惜我没有两位巾帼英雄征战沙场的能力,能查破此案,实在是七郎之幸。”
皇帝面带笑容,他本就年轻俊秀,又气质文弱,笑起来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你这孩子,小时候不是一直叫我的小名?都是一家人,长大了再怎么守规矩,叫舅舅也足够了。”
高琼赶忙又是一阵谢主隆恩。
“你兄长接连上书,说自己不能胜任司法县尉一职,愿意让贤。朕决定了,万年县县尉这个位子以后就由你坐了!”
此言一出,褚遂良第一个反对道:“高琼只是女子,怎么能做外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