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阿芙的父亲忙于经营生意,很少约束阿芙,年少的阿芙,总有那个年纪的少女格外多的好奇心与烂好心。

    经过阿芙长久的观察,她发现有个落魄的书生,经过自家的肉铺时,总是忍不住的去偷看,不自觉咽口水,但又很快低头,只买最便宜的边角料,便匆匆离开了。

    阿芙知道大唐初立,百姓穷困,读书费钱,读书人格外穷困。

    自家虽然称不上多富贵,但是累世积攒的财富算得上殷实。

    于是一日,在那个男人又到肉铺时,康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塞到那个郎君的手里。

    这只是个少女单纯的好心,没想要得到什么回报,却引得他落荒而逃。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他们两个慢慢的熟悉起来,干脆在点心铺后院开辟一个小空间,他教她读书识字,以做那些东西的报酬。

    回忆起那短暂的读书时光,阿芙的脸上露出一种向往的表情,显得她艳丽的五官显出柔和沉静,整个人有种奇异的美。

    阿芙笑着说:“西市的孩子们很多都有异族血统,要会自己本族的语言和风俗,对汉家文化并不了解。

    从他那里我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礼教之说,道德伦理可以约束个人家族甚至王朝。

    我最喜欢听他跟我讲史书。原来汉人有这样一段悠久又精彩的历史,与我们粟特人是不一样的。

    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觉得生活在长安真好。因为就算我是一个粟特人,我也可以学习汉家文化。我是大唐人,当然可以尊汉家礼仪。

    从那时起我就很向往汉家文化。”

    高琼鼓励她似的点头,康芙见她并没有不耐烦自己的啰嗦,继续说下去。

    “贞观十七年,他说他家中巨变,近期恐怕不会再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分别的时刻到来了。

    我与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就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如今贫困,我看似富有,但是那不过是暂时的罢了。我是商户,他是进士,我们之间是天壤之别。

    但是我没有想到再见到他的时候,居然会是他的大婚之日。

    那已经是贞观末年了,我还像当年一样,不守规矩,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娘子做着郎君该做的事,一点儿没有礼数。

    他穿着合身耀眼的袍子,腰背挺直风度翩翩,再不见当年的落魄。

    我一向心大却还是乱了心智,把手中东西倒落了一地,引得宾客侧目,他也看到我了。

    幸好这个时候新娘到了,宾客们都去欢迎新娘了,没有人再在意我。

    他做了好几首却扇诗,新娘才肯移开扇子。

    真奇怪,我明明看到了新娘的模样,却记不清楚她的脸。只知道她周身的气度雍容,像他这样的人就该有一个这样的妻子,知书达理出身名门。”

    高琼看着康芙的脸,心想来庭业那早逝的妻子果真有惊人美貌或才情的话,她应该知道才是。

    可试试上,她并没有听说过来庭业有过这样一桩婚事,看来这娘子也只是在康芙眼中如云端仙子一般,但是对于高琼来说,是她根本都关注不到的人。

    康芙的美貌,就连见惯美人的高琼,也不由赞叹。可康芙对来庭业妻子的态度,是明显的自卑,那是一种由于出身限制,所以与生俱来的自卑感。

    这样一个美人,在郑家面对柳夫人又该是怎样的绝望?

    康芙继续道:“有些事既然已经知道,便很难再回到从前了。我还是从前的那个疯丫头,但是却对每一个过路的书生都要多看几遍。

    从前是想他说不定会再到这里,现在是想再看一看,会不会遇见一个像他一样的人。

    然后我就遇见了郑恒。”

    康芙眼中有泪光闪动,看来时至今日,她仍然记挂郑恒。

    “我以为和来寺丞的这段交往不算什么。毕竟我当时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他排行第六,我还叫他小六。直到他大婚,我才知道他原来家世如此显赫。

    或许就是那时候开始吧,我产生了妄念,那是我对那个我不了解的世界的向往。

    当郑恒说他娶我过门的时候,我突然那么想要嫁给他。我想起了来庭业的妻子,我也要像她一样,我却根本不懂妻与妾有多大差别。

    在郑家的日子起初还好,我与郑恒的感情还不错。

    直到我遇见了来庭业,他说他的妻子死了,他得知我嫁给了郑恒,说既然我可以嫁给郑恒为妾,为什么不可以嫁给他呢?

    反正都是做妾,郑恒只是刚入仕的九品官,他却已经是六品了。

    他还塞给我一张纸,我把这张纸带回家,却被郑恒发现,我们大吵一架。

    我原原本本把来停业的事情跟他说了,希望他知道,我们是不肯能的。

    哪他还没听完,就十分生气,我不知该怎么劝慰他。

    他开始宿值皇城,我在郑家的处境越发艰难。

    他死前我们又吵了一架。

    那时候,他连日值守皇城,没有想到那一日他竟然提早回来了。

    当时我跟郑家人一起在慈恩寺住,只是一次春日宴游罢了,他居然急急忙忙找来了,还一反常态,苦苦哀求我留下。

    我当时心意已决,当然没有答应他,坚持要要离开郑家。

    没有想到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他居然便口吐鲜血人事不知了,在此前他对我说让我快一点离开。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我想,那些日子他心烦气躁,不仅仅是与我有关,应该是他在外面有了些什么烦心事。

    我知道郑家一向不喜欢我,可我没想到郑家居然直接说是我毒死了他,我百口莫辩,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了郑恒临死前为什么让我逃跑。

    幸好当时郑家因为郑恒的死陷入慌乱,一时顾不上我,我侥幸逃脱。

    可也只是一时罢了,他们追来,我就只能逃,不小心跌入水中,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

    高琼点头,若有所思道:”郑恒之死背后错综复杂,照理来说你与他关系匪浅,难道真的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谁最有可能害死他,或者说谁最有可能给他下毒吗?“

    毕竟有一点康芙是否认不了的,那就是郑恒死前最后见到他的人,就是康芙。

    康芙很干脆得摇头说:“他不怎么跟我说朝堂上的事情的。”

    “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或许也不过是爱我的颜色,爱我如今的年轻貌美罢了。

    我知道外面一直说郑恒宠妾灭妻,为了我忽视柳夫人,但其实事实并非如此。

    有的时候我会想,或许柳夫人知道的会比我更多,更接近他的内心世界吧。

    否则他怎么只会口头上说些好话哄我,在柳夫人那儿,却以书信往来呢。

    我知道他是嫌弃我,因为我不怎么会写字嘛。”

    说到最后,康芙自嘲笑笑。

    书信。

    夫妻两个又不是相隔千里,有什么话要写书信?

    好像有什么在高琼的脑中撞击了一下,她想一想,今天好像有人跟他说过一封书信的事情,是什么时候来着?

    “你能仔细说一说关于书信的事吗”

    你写给小六子的信其实是写给来寺丞的,这我已经知道了,那郑恒写的书信又是怎么回事呢?”

    阿福有些讶异得看向高琼,自己刚刚失言了。这种闺中密事是不应该拿到外人眼前说,没想到高琼居然听进去了,顿时脸上浮起些许羞涩的红晕。

    康芙这些日子恐怕并不好过,但落难的美人有种别致的美,高琼正感叹无怪乎郑恒和来庭业都为她折服时,王方衍突然凑过来,悄声对她道:

    “情书,卢照邻说郑家前后烧过不少纸张,今日他就捡到一张没烧干净的情书。“

    高琼不由侧目看王方衍,不是,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在你面前,你居然无动于衷?

    男人是个什么模样高琼可太清楚了,王方衍这个年纪的郎君,看见漂亮娘子是什么反应她更清楚。

    王方衍是定力太强,还是...癖好特殊呢?

    好像自己遇到他以来,他对漂亮娘子的态度很奇怪啊。

    先是平康坊的瑶光,宇文修固然冲动,可王方衍也太冷静。

    再是柳夫人,按理说就算不喜欢她,但柳夫人其实长得也很美,又是亲戚,寻常男人看到差点定亲的对象落难,不是该多少产生点怜惜吗?

    最后是康芙,这可是迷倒了两位青年才俊的美人啊。

    这三位也算类型不同、阶层不同的美人了,王方衍一个也不心动?

    王方衍对上高琼怀疑得目光,轻咳一声坐回远处。

    方才他没注意,两人的距离也太近了。他能清楚看到高琼似鸦羽般的睫毛下,那双剔透到仿佛能照耀忍心的琥珀色眸子。

    应该不是断袖,高琼很满意得想,他是不是离自己太近,被自己的美貌折服了,所以害羞了?

    虽然不知道高琼为什么这样问,但康芙仔细回忆一番后说:“就是在郑恒发现我曾经写给来寺丞的那封信之后,我发现了他和柳夫人来往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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