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同学还会开锁啊。」

    「以前小阵平教过我，这种喇叭锁是最容易开的。」萩原研二轻快地说，冲着莉绪眨眨眼睛，「小莉绪要帮研二哥哥保密哦！」

    齐木莉绪盯着门把看了许久，喃喃道：「我也想学开锁的话，松田同学不知道愿不愿意教我……」

    感觉超实用。尤其对不知何时会卷入危险的莉绪而言，紧急情形下的开锁技能无疑是最佳保障，代表她能够选择的退路会多上许多。

    「这得问小阵平了。不过，我觉得没有问题啦！」萩原说，「就算小阵平拒绝了，妳不还有研二哥哥吗？」

    齐木莉绪从小到大的教育让她没有办法对人翻白眼，所以她习惯性地忽略了萩原的自称语。

    双手啪地一下拍在一起，笑道：「真的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如果松田同学拒绝的话，萩原同学要负起责任教会我哦。」

    虽然不觉得小同学说的情况会发生，萩原依然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哈哈，放心交给我吧。」

    205号是小山贵大的房间。里头正如他们所预想，十分干净，杂物不多，两条抹布各自对折挂在窗边，桌上的书本按照尺寸摆放，看上去整整齐齐。

    「我们要找什么？」莉绪问。

    「找能够证明小山和相田的关系的证物。」

    萩原研二扫视周遭一圈，在心底无声地向不在现场的房间主人道歉后，开始动手翻找桌面，一边耐心地解释：

    「这样下去，教官会以某些嫌疑把小山带去警署做笔录，或是拘捕。简而言之，小山会因为曾经与相田有过矛盾，而被警方抓住这点攻击。」

    莉绪跟着观察周遭，听见萩原的话，她迟疑：「这能算是定案的证据吗？」

    「是啊，因为没有找到其他证据，所以抓着唯一的线索不放……这种事情很不讲理吧？」

    齐木莉绪点头。

    她掀开棉被和枕头，确认底下空无一物，床垫亦无藏物的痕迹，便尽可能把床具铺回去……看着和方才平整得没有多少褶皱的棉被比起来，变得有点过于凌乱的床，莉绪突然有点心虚，手在棉被上拍了几下，试图抚平翘起来的边边角角。

    ……完蛋，她不擅长干家务，顶多能把自己的房间弄得干净，可距离原本的样子仍有明显差距——小山同学是怎么把棉被弄得跟豆腐一样四四方方的啊？

    等一下主动跟小山同学说一声吧，才不会让他毫无心理准备就面对这些。

    莉绪暗自忏悔。

    萩原没有注意到小同学的窘境，沉默几秒，问：「小莉绪觉得警察是神圣的职业吧。」

    莉绪动作一顿，「可以这么说。我想要成为能够肩负起守护民众、维持社会秩序的职责的警察。」

    萩原对小同学的回答早有预料，轻笑了声，说：「可是对很多人而言，『警察』只是份工作。刚开始上班就期待下班、遇到麻烦的案件会想赶快收尾，有事只出五分力，混混日子……这才是大部分警察的常态。」

    「你是想说，在他们眼中案件只是工作的一部分。」莉绪缓缓分析：「所以不会去追查不同可能性，而是按部就班地解决了事……」

    萩原半开玩笑：「这就是肮脏的大人们。」

    莉绪不置可否，反问：「那萩原同学呢？」

    「我啊？老实说，我也不喜欢麻烦的事……」萩原研二耸肩，说：「但谁让我摊上了你们几个正义感强烈的人呢？研二酱只能认份啦。」

    他说得轻松，莉绪也跟着笑了两声。

    「小山前几天请小阵平帮忙修理一台手机。」萩原拉回正题，说明：「是一台黑色的掀盖手机。不论小山和相田之间过去有矛盾与否，手机内都很有可能具备重要线索，我想把它找出来。」

    「其实还有个最简单的方法。」莉绪说：「只要受害者醒过来，亲口说出一切就可以了。」

    萩原研二也明白这点，「但相田很有可能是头着地吧？人还在医院抢救，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也有可能陷入昏迷。」

    「嗯，可惜小山同学等不起。若这是一桩冤案，小山就不能被警察带走，留下案底……那极有可能会毁了他作为警察的一生，即便后来还他清白，他也必须重新备考警校，更有可能使他未来都活在流言蜚语中。」

    莉绪一边思考，一边把事情解剖。

    「不是所有人都有面对生活、重新开始的心态，所以我们必须得在此之前为他洗清嫌疑……」

    她说着话的时候嗓音里仿佛噙着笑意，没有半点迟疑，「正因如此，萩原同学才会这么积极调查的吧？与我们无关。愿意为了他人的未来而努力奔波的萩原同学，早就具备优秀警察的素质啦！」

    小同学仿佛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语调微微上扬，唇齿开合间皆溢着满足的愉悦。

    「萩原同学也是充满正义感的人呢！」

    「……哇哦，突然理解小降谷的心情了。」

    萩原研二猛地捂住脸，无可奈何地笑了，声音轻快：「小莉绪真的是……会说话就多说一点！妳研二哥哥爱听！」

    闻言，莉绪神情瞬间冷淡下来，防备地往后挪了点，语气真诚：「萩原同学总想占我便宜的这一点如果能改掉就更好了。」

    「我只是想让小莉绪更亲近我一点嘛。」萩原像是在哄小孩，跟小同学说话时经常带着甜甜的尾音，这句话甜腻尤甚。

    莉绪感觉皮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见到小同学有趣的反应，萩原研二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见好就收，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而是关上抽屉，摇了摇手中的东西。

    「找到了。」

    萩原研二掀开手机，确认没有拿错目标，两人功成身退。

    「这个是证物？」莉绪好奇。

    「算是吧。」

    萩原没有把话说尽。出于信任，莉绪没有多问，在出来时替小山把房门反锁，回头却发现萩原研二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萩原研二看着旁边的房门，再度掏出万能的一百元硬币。

    莉绪眨眨眼，又眨了眨眼。

    「萩原同学，你要做什么？」

    「207号，这是森川的房间。」捏着硬币的青年满面笑容，「小山的门都撬了，检讨总不能白写，就顺便看看再走呗。」

    「……森川三郎的房间？」齐木莉绪愣了愣，飞速地左右观望，小声说：「好，要开就趁现在，没有人在看。」

    「手机小莉绪先帮我拿着吧。」萩原说。

    莉绪伸手想接，这么近的距离，她完全可以稳稳地接住手机……可就在即将碰到的一瞬间，那个黑色手机居然以一种诡异弧度往旁一拐，落到了地上。

    萩原和莉绪双双一愣。青年下意识压住少女落空的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般，露出了抱歉的神情，「看来是我一时恍神没有拿好……小莉绪，我来捡就好。」

    萩原研二的情绪十分稳定，拾起手机后先扫了一眼，确认没有肉眼可见的损伤后，又一次要交给小同学。可手机仿佛有了意识，莉绪的手分明没有触碰到，手机却一下子滑了出去。

    这下子论谁来瞧都会觉得不对劲了。萩原研二眯起眼，不死心地伸手要抓手机，明明在他手中乖巧无比的机体，却怎么也交付不到小同学手上。

    抱着实验心态，萩原试了小同学的好几个口袋，却仿佛遇到同极相斥的强力磁铁，怎么做都碰不到一起。

    莉绪看着心里便有数了。

    见萩原隐隐有要把手机往她裤子口袋塞的迹象，她干脆握住萩原的手腕，往上一推，手猛地抓住了手机，颇有种擒拿妖蛇三寸的气势——！

    被抓到的手机似乎受惊了，开始上窜下跳。

    萩原研二一时不察被吓了一跳，莉绪趁机将萩原跟手机拉开距离，手臂不由自主跟着剧烈反抗的力道大力摇摆。

    萩原研二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场景，一时间陷入偌大的迷茫，「……手机成精了？」

    「也不能这么说。」

    齐木莉绪握得更紧了些，空着的手压下手表侧面的按钮，一抹朱红从按钮渗出，沾上指尖。

    她动作未停，手指飞快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就见手机犹如遥控玩具遭断电般倏然终止移动，好似真的变回死物，一动不动。

    萩原震惊地看着温顺下来的手机『妖怪』。

    莉绪稍稍磨蹭指尖，剩余的朱砂散开来，转瞬间便消散在空气中，找不出痕迹。

    她思考了会，分外认真地解释道：「应该是有幽灵附在手机里，寂寞了正想要起来蹦一会呢。现在没事了，萩原同学赶紧进去吧。」

    萩原：「……」

    把到嘴边的疑问吞下肚，萩原研二的目光在小同学的手表及手机间来回挪动，最后还是带着复杂又无奈的眼神，问：「小莉绪，这东西会伤害到妳吗？」

    莉绪一愣，果断摇头，「不会。」

    「行吧。」萩原研二揉了揉她的脑袋，在莉绪反应过来之前退开，脸上又是那种毫无阴霾的帅气笑容，「我快去快回，妳在这帮我把风。 」

    莉绪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没信，但无论如何，纠结这个没有意义。

    萩原进去森川的房间后，莉绪在门口看了半天，只在手机上找到一抹存有本能的鬼气，差点被她顺手抹除了。

    虽然不会对人造成实质伤害，但没有自我意识，无法问话。大概是近距离感受到灵能力者的气场才会下意识逃窜，造成方才啼笑皆非的场景。

    正当她思索该如何处理时，空气顿时急速冷却，冷霜已然于不知不觉间攀上墙壁，笼罩了小同学的周遭。

    莉绪一抬头，就见到一位女孩子站在她的面前——是不久前跟在小黑身后的鬼。长相十分陌生，至少在莉绪就读警校的这段时间内没有见过这位幽灵。

    这位幽灵浑身上下布满如瓷器般的裂纹，触目惊心，直顺黑发缠绕在肩膀与手臂上，几乎要与裂痕融为一体。

    泛白的眼紧盯莉绪手中的手机。

    莉绪口鼻间呼出白色的雾气，鞋子在地上划出一道小小的弧度，灵力在脚边扩散，逼退了直径半公尺内的寒霜。

    小同学神色严峻，站在207号门前，不闪不避。见状，她灵光一闪，问：

    「……妳和小山贵大是什么关系？」

    面对鬼魂时，莉绪大部分会采取回避态度，以保全自身安全以及生活平静，可总有这么几个例外时刻会让她选择正面迎接。

    就好比现在。

    ——萩原同学在207号房内。

    他看不见鬼。女鬼这种有意识地令阴气包覆走廊的行为，极有可能伤害到她的好友。

    她绝对不会允许朋友因自己而受伤。

    感觉手机不受控制地要往女鬼的方向飞，莉绪抓紧不让手机脱手。

    她难得调动起灵力，立刻感觉到周遭鬼气隐隐骚动，欲吞噬她的力量，却又惧怕受到伤害而徘徊。湿冷的气息不断擦过肌肤，倘若一不注意露出破绽，这些不属于活人的气息便会乘隙而入，狠狠撕咬美味可口的灵魂。

    莉绪深呼吸，调整心跳和身体状态。

    若非必要，绝对不要率先出击。先等待，探查鬼魂的企图，紧盯鬼魂的举动……

    莉绪强压下指尖的颤抖，全身紧绷，试图开口搭话的行为也是抱着试探的目的，若得不到反应，她会直接出手打退对方。

    游魂和恶鬼的差距很大，即便是莉绪这类未经系统化训练的灵能力者，也有击退游魂的能耐……

    或许还没有到必须用符咒打散她的地步——莉绪苦中作乐，试图往好的方向想，手却一点一点摸向外套袖口，指腹贴在隐藏其中的黄符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做足警戒。

    她暂时没有调动过多灵力，避免吸引来不必要的存在的注意。

    齐木莉绪再次重复了相同的问题。

    这次女鬼的灵体模糊一瞬，紧盯手机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张口传来的声音十分缓慢且飘忽，好似稍微加重一点力道就能被折断的脆弱花朵，轻轻摇曳在微风中。

    「小山贵大？」

    她微弱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不知为何，莉绪能从她的话中感受到一丝疑惑……又或许是感叹。

    「他……和我没有关系。」

    可以沟通是好事。

    莉绪稍稍松了口气。这位女鬼的身上已经被怨气侵蚀不少，裂纹中隐隐冒出不祥的阴气，却尚未完全遭吞噬，变成失去理智的恶鬼。

    女鬼很不稳定。

    这并非指情绪，而是灵体的稳定度很差。女鬼一动未动，半透明的身影却三不五时闪烁出模糊虚影。

    更要命的是，女鬼的肌肤几乎都染上不祥的漆黑，这片异色甚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渲染开来。

    莉绪没有松开随时能抽出符咒的手，而是在短暂的思考后，提出问题：

    「妳很在意他的手机，这只手机里面甚至残留了妳的一缕魂魄……妳想做什么？」

    鬼魂的本能无法掩盖，女鬼异常在意手机的反应引起莉绪的注意。

    萩原同学认为手机可以证明小山同学的清白，而手机又与女鬼的死有关……莉绪不太确定吸引女鬼的因素是什么，可显然不能轻易放手。

    女鬼只是再次否认。

    「……小山贵大不需要和我有关系。」

    她慢吞吞的话声在空气中轻微震颤。

    这句话说得奇怪，却在莉绪心中产生了其他猜想。

    「妳认识相田佳奈。」莉绪紧盯着女鬼，「她不久前坠楼了，妳有看见吗？」

    在那个瞬间。

    严肃地，无声无息地，周遭的气氛改变了。就连喧闹的鬼气都跟着凝滞。

    直到刚刚为止都能平静回答她的女鬼纹丝不动，霎时间仿佛风都跟着凝结。齐木莉绪的表情未变，脸色不可避免地苍白了几分，一直保持着充足的警觉性。

    她会是目击者之一吗？

    一个与所有位在操场的警校生角度完全不同的目击者？

    女鬼没有回答，只是分明不需要呼吸的胸膛出现起伏，做出了与吸气无异的反应。

    「嘶——怎么有点冷？」

    身后传来有人接近的响动，齐木莉绪呼吸一滞。

    注意力不过一瞬偏移，赶紧定睛一看，女鬼已然不见踪影，徒留散发出古怪黑雾的几根头发攀在窗边，似乎正彰显出女鬼离去的方向。

    冰霜退去，齐木莉绪又在原地等了几秒，确定没有躲藏在附近后才松开捏着符咒的手，叹气。

    可惜了。

    女鬼明显知道什么内幕，但几句短暂的对话中，莉绪没能从她的口中得知多少消息——尽管这才是常态，可是与不久前萩原研二轻而易举地让小山贵大张口道出线索和资讯的情况相比，莉绪自觉逊色许多。

    女鬼的作为与说词有明显的矛盾之处。

    齐木莉绪还在思索，就见一只手在她面前上下挥动。她愣愣地抬起头，正对上诸伏景光注视着她的目光，薄唇一张一合。

    「在发呆吗？」

    莉绪下意识张了张口，停顿半秒后，她说：「嗯，有点恍神。」

    齐木莉绪看见诸伏景光的第一眼就被吓了一跳。

    自从逮补连环跟踪杀人犯之后，诸伏景光身上的恶鬼仿佛被唤醒，混杂着污浊的黑色鬼气时不时会难以克制地从他身上倾泄出来。

    或许是受到陌生鬼气以及她调动灵力的刺激……诸伏清俊侧脸上依旧是温和神情，身后的黑色鬼气却越加勃发——！

    齐木莉绪：……要不是晓得诸伏同学是好人，估计会误以为诸伏同学是什么可怕的杀人魔，不晓得干过多少缺德事、累积了多少业障，才能养出如此之大的恶鬼。

    许多鬼魂都被恶鬼过于浓稠的气息驱逐，莉绪平时也时刻警惕着恶鬼出现——跟如此吓人的威压共处一室早已违背了她一直以来的生存法则以及本能警告。

    指尖冻得宛若结冰，却又冒出细细汗水。

    她下意识往降谷零身边靠了一点——降谷同学身上令人舒服的金色光芒足以缓解莉绪的心理压力。

    天知道这对气场截然不同的幼驯染是如何和谐生活的。

    而且，诸伏同学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了。

    得尽早处理。齐木莉绪在心里提醒自己，诸伏同学作为普通人对缠在身上的恶鬼没有抗性，这样下去，诸伏同学睡不了几天好觉，身体迟早出状况。

    她浅浅吸一口气，体内躁动的灵力逐渐沉寂。当她睁眼再度望去时，与诸伏景光投来的视线恰好交错。

    诸伏景光忍不住一愣，垂眸遮掩住眸中闪过的若有所思。

    莉绪对此毫无察觉，「萩原同学还在搜森川三郎的房间。」

    「森川同意了？」降谷零惊讶，「他不像是会让人闯房间的类型，你们怎么说服他的？」

    莉绪老实回答：「……我们没说服他。」

    「我想也是。」松田耸肩，「这种程度的门锁我两秒就能翘开。去问人还得多花十分钟，多不划算。」

    莉绪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哇……松田同学真厉害！」

    诸伏景光无奈地笑道：「这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算了，翘都翘了。」

    他说罢便伸出手，门把也很冰，表面上覆着薄薄的水气，明显异常的状况让他动作微顿。成堆的疑惑攥在心里，他莫名感到有些疲惫。

    诸伏景光并不晓得这是受到鬼气的影响，只当是自己接连的梦魇影响，默默叹了口气，将所有异样妥贴收在皮囊底下，一点也不显。

    齐木莉绪往旁边站了一步，在察觉诸伏景光不自然的反应后，还来不及说话，门便已经打开了。

    她失去了开口的时机，但也忍不住拧眉，打量起猫眼青年。

    ……诸伏同学这个情况，光一个普通御守够用吗？

    她是不是应该多做几个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