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木莉绪能够在十八岁完成大学学业、考入警视厅警察学校，脱离不了她勤恳向学、贯彻始终的好习惯。
在确定知识储备足以应付警校的基本学科后，她这几天开始搜集术科以及实作的学习资料，参考论坛上毕业生的推荐书籍，顺利制定了第一周的短期预习计画。
想要成为一名警察，可不如外人所幻想的，考过公务员考试，再换上帅气的员警制服就可以办到—— 这就像变身的马猴烧酒徒有换装却没有魔法，除了被当cosplay看待以外一点用处也没有。
警校训练无法靠敷衍混日子通过。莉绪打起一万分的精神，认真完成著每一项在他人眼中对少女而言过于严苛的挑战。
完成今日的早训，正在女子更衣室换掉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时，扣子解到一半的千岁早和子突然转了过来，掏出手机，翻出聊天列表得意洋洋地摆在面前：「妳们看，这是我昨天的成果！」
「什么什么？」日向绘里把衣服拉好，伸手越过还在绑头发的齐木莉绪，将手机接过来，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说：「萩原君？鬼冢班的萩原君吗？」
千岁早和子带着点羞涩的笑容重重点头：「昨天鼓起勇气去搭话后，发现他真的好有风度，又很幽默，真不愧是本届最受女孩子欢迎的风云人物。」
「妳的手脚也太快了。」日向绘里嘴角有些抽搐：「虽然萩原君是很帅啦，不过才开学没两天，哪来『最受欢迎』排行榜？」
千岁早和子和日向绘里都是莉绪的宿舍邻居，她们自从在宿舍遇见后一见如故，三位女孩子凑在一桌可以聊一宿，仿佛话题永远不缺。
只可惜两位好友都在隔壁的小高班，没有人和她待在同一间教室。
齐木莉绪的目光顺着手机移动，原本还在瞧着手机萤幕上的名字读音，闻言不禁好奇地抬眸转向千岁早和子，眨了眨眼睛，问道：「萩原同学很有名吗？」
「算是吧。」千岁早和子意识到他们的小同学可能还不清楚，便一面脱掉上衣、一面兴致高昂地说起来：
「跟萩原君聊天很开心的！既风趣又贴心的大帅哥，时尚眼光也很好，完全是女孩子的梦中男友！萩原君中午会到饭堂吃饭，已经有很多女生对萩原君同桌的位置虎视眈眈，私底下的竞争可激烈—— 哈、哈啾！」
「……妳先把衣服换好再说话。」日向绘里面带无奈，总结道：「简单来说就是交际达人。莉绪跟他同班应该也看得出来吧，是那种可以很自然而然成为团体中心人物的类型。」
这么一说，齐木莉绪就可以想像了，萩原同学确实身边经常会有不同的人围绕在身边。
她有位老朋友也是这样的人。
千岁早和子快速把干净的衣服穿好，眼中像是有星星在闪耀，开心地说：「而且身边的人颜值也很高呢！听说那个松田君是他的幼驯染，好像也常和诸伏君一起聊天的样子，果然帅哥都是会互相吸引的。」
顿了一下，接着补充：「莉绪认得降谷君吧，开学上台演讲的那个金发外国人，和妳一个班，而且也是第一类组。有不少女生会喜欢那种类型，讲话一板一眼的模样超可爱！」
齐木莉绪收回思绪，点头：「和降谷零同学说过几句，不过他不是外国人。入学有资格审查，外国籍应该不能通过。」
金发。
她的弟弟齐木空助也是金发。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天生的玫红色发丝，若非楠雄向世界催眠过，让人忽视她的发色和瞳色，估计她的模样也会惹人注意。
「那应该是混血。」日向绘里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分析道：「不过除了萩原君以外，其他几个人应该没那么好搭话。松田君不太理搭讪的女生，而降谷君几乎都和诸伏君一起行动。」
千岁早和子双手放在微微发烫的脸颊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以小女人的娇羞姿态说道：「帅哥和帅哥搞在一起也很棒啊。」
单纯的齐木莉绪一脸茫然，日向绘里却突然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之余不忘伸手摸了摸莉绪的头，语气慈爱：「没事，听不懂没关系，这个时候放着不理就行。」
千岁早和子还想再说些什么，手机正好响了起来，她捧起手机，眼睛一亮：「呀——！萩原君的讯息！我得立刻回覆！！」
日向绘里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齐木莉绪则是理解地点头：「早和子同学快回吧。」
见千岁早和子沉溺在讯息里，齐木莉绪悄悄往日向绘里的身边挪了挪，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没有注意这边的早和子，眉宇间有着偷偷讲别人小话的不安和好奇： 「绘里同学，早和子同学是喜欢萩原同学吗？」
「不算是那种喜欢。」日向绘里想了一下，配合着莉绪降低音量：「早和子现在比较像追星的那种，早上说喜欢他、下午就能喊别人老公。」
「老、老公？」齐木莉绪惊讶地睁圆了眼，双手捂住嘴，把惊呼声全压在手心里。
日向绘里一顿，勾着嘴角回了一声：「哎，老婆。」
齐木莉绪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对上绘里戏谑的眼神，忍不住红了脸颊，抿唇：「……我不是喊妳！」
「我知道我知道——」日向绘里笑道。
齐木莉绪的耳朵到脸颊渲染一片红晕，握起的手颇有要用小拳拳捶人胸口的意图。被少女这模样可爱到，日向绘里不由得把人紧紧抱紧怀里，和她笑闹起来。
等千岁早和子抬头瞧见两人的互动，把她醋得抛下手机就要抱上来加入，喊道：「妳们不能丢下我在那边你侬我侬！纯爱哒咩——三人行才是王道！」
日向绘里怀里还环着齐木莉绪，脸颊蹭着她玫红色的发丝，语气却格外冷静：「恕我拒绝，我是纯纯的纯爱党，1v1不可拆。」
千岁早和子高声反驳：「三人行才好！夹心修罗场赛高！」
日向绘里的眼神变了，千岁早和子也认真起来。提及信仰，两人就是最忠诚的守卫者，一点都没有要退让的意思。隔着莉绪炮火全开，专业用语一顿全力输出，从近期的漫画到他们出生前的影视作品，全都拉出来比较了一遍——神奇的是，再偏门的作品，她们好像都有看过，甚至能把细节记得一清二楚。
齐木莉绪平常没什么看影片的时间，尽管曾经跟着楠雄一起看过几部冷门动画，仍不是很懂她们在说什么，但是她伸手接住了气到扑在她肚子上的早和子，被她蹭得有些痒，咯咯笑了起来。
停止这场信仰之战的不是叭叭十五分钟后的口干舌燥，而是响起的预备钟声。
临走前，齐木莉绪拿出保温杯给二人倒了冰冰凉凉的蜂蜜水，得到了两双感动又像是想再扑上来的眼神。
但是再闹下去是不行的，她的头发和衣服要被弄乱了。
停止打闹后，踏上走廊，千岁早和子终于想起了正事。
「说起来，刚才萩原同学说解禁后要组织联谊，问我能不能帮忙约女生……我答应下来了，妳们去吗？」
警校是封闭式管理，开学第一个月不能擅自离校，之后的周末才开始可以外出，有些人调侃为出狱、有些人则称为解禁。
「现在联谊也太早了吧。」日向绘里皱眉，摇头：「刚开学就交男朋友的话，感觉有点玩物丧志。」
千岁早和子不以为意：「虽然说是联谊，不过其实就是互相认识一下，交个朋友而已啦。那叫什么来着……联欢会？」
互相认识一下……听起来是和开学舞会差不多的东西。齐木莉绪微微偏头，回：「我暂时没有计划，可以去。」
「我就不参加了。」日向绘里说。
「了解！那就先帮莉绪报名啦！」早和子比了个ｏｋ手势，「时间跟地点等确定了我再和妳說。」
「好。」莉绪点头。
＊
小高班今天是速写课，虽然是大部分警察不会过度重视的课，但似乎很花时间，日向绘里和千岁早和子都还没能来得及完成作业，估计中午是来不及出来了，打算完成后再买面包充饥。
齐木莉绪随手回了一个「ＯＫ」贴图，捧着冰凉凉的绿茶，先喝上一大口解暑，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跟着人流到无人贩卖机选好餐卷，她前往兑换摆在餐柜里的菜肴和白饭，随意找了个空着的位子坐下。平日的午餐是从十一点半开始供应，十二点半结束，无论因为什么理由而错过这一钟头的时间，都会失去食堂热腾腾的饭菜。
喀哒一声。
莉绪的斜对面放下了一个餐盘，上头摆着明显被加大又升级过的炸猪排亲子丼饭，刚刚出锅的食物热气蒸腾，半熟蛋液随着青年的动作晃得惹眼，高热量、高蛋白，完全是有大食量、大运动量的人才会选择的食物。
莉绪虽然喜欢吃东西，但她的食量其实不大，看见这一幕难免心生欣羡，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很快就被原本就关注着这里的青年捕捉到小动作。
青年不介意被人打量，大方打起招呼：「妳好啊！我是伊达航，妳就是那个跳级的吧？我们同班。」
伊达航讲话的语气十分自然且亲切，莉绪放下杯子，点头说：「对，我就是那个跳级的。伊达班长喊我齐木或者莉绪都可以。」
『那个跳级的』在他们口中好像变成什么有趣的代名词，听见莉绪刻意模仿他说话的语调，伊达航哈哈笑了出来。
「我刚才一眼就看到妳了。」伊达拿起筷子，问：「介意吗？」
「不介意，班长请自便。」
得到回答后，伊达航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块切的大大的炸猪排，配着蛋液仿佛裹上黄金表皮，亮金金的令人食指大动，再加上伊达航大口大口豪迈的吃饭，很容易引起吃货的共鸣。
不然她下次也点一份一样的……？
可能是少女的目光太过炙热，伊达航咽下口中的食物后，问她：「怎么了？我脸上沾到东西了？」
齐木莉绪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手中的杯子，这才解释：「感觉班长像只大熊——！让我想起一位从初中身高就有一米九的朋友，很有亲切感。」
齐木莉绪一米六五的身高在一般女性来说不算矮，可放在这些男同学面前就不够看了，加上她的长相稚嫩，就像误闯森林的白兔，讲起话来显得软绵绵的。
「初中就长那么高啦。」伊达航不禁感叹，摸着下巴，「这么好的身材，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那位朋友是普通的升学管道，小我一岁，现在在读高三哦。」齐木莉绪眨眨眼睛，见青年一脸愣神，便补充说明：「我今年十八岁。」
……十八岁。那朋友确实有可能是高中生。
尽管对少女跳级一事有所耳闻，但具体跳几年还不清楚，闻言不禁感叹起年轻岁月一去不复返，以及二十二岁才考入警校的自己有多么平凡。
不过伊达航也就在心里随意感叹一下，比起这些，伊达航更担心年纪比他们小的齐木，会不会受到同期的欺负。
「如果遇上什么麻烦的话，不用客气，尽管来找我帮忙吧！」伊达航拍拍厚实的胸膛，显得十分可靠。
「谢谢班长，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请尽管找我吧！」莉绪回答，一双灵动的双眼十分有活力，笑容也带上十足朝气。
认识一位和善的新朋友，齐木莉绪的心情特别好 —— 如果没有一颗长发披散的鬼头滚到她的面前，估计心情能更好。
齐木莉绪低头敛眸，冷静地拿起筷子，瞧不出半点异样，对桌上缠满了黑色发丝、瞪红双眼的狰狞鬼头视而不见。也不知那鬼头是否察觉到了什么，不停地在莉绪面前来回滚动，甚至伸出舌头舔着套餐盘上的小菜，发出咯咯笑声，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少女的反应。
这点程度的挑衅还挑拨不到她。
……当然，小菜她绝对不会碰了，好恶心啊QAQ！ ！
莉绪拿起杯子又喝了口绿茶，放下空杯时直接穿过了快要扑到她盘子上的鬼头。她隐藏了所有的灵力，现在的她与普通人无异，普通的魂魄无法触碰到她。
在一般情况下，对上视线以前都是安全的。
他们来的时间比较早，吃饭的同时可以陆陆续续看见有人也来到食堂。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现在会在警校内的除了教官以外，应该都是他们的同期生。
正如伊达航能够一眼注意到她，在食堂之中的齐木莉绪显得格外引人侧目。
伊达航可以轻易发现几乎所有路过人都会将目光投注到齐木莉绪身上，也有不少已经入座的人时不时偏头瞥向她，交头接耳着。至于陷入话题中心的齐木莉绪，则是认真地在解决着盘子内的盐渍鲭鱼，丝毫没有注意到周遭的气氛。
刚拿好餐点的几位青年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个状况。
「zero。」
诸伏景光轻唤一声。
降谷零转过头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诸伏景光的意思了。他颔首，两人端着餐盘往少女的方向走去。
「齐……」
降谷零刚要打招呼，一阵餐盘落下的声音就抢先响起——有位陌生的卷发青年已经在少女的对面快速落座，甚至抬眸挑衅地睨了降谷零一眼。
零：……？
有病？
「位子是我先看到的。」卷发青年双手环胸，嚣张地翘着脚一副这里是自己的地盘的模样，死鱼眼再配上那神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降谷零促紧眉头，只觉得莫名其妙，一板一眼地道：「这么多位子，你偏偏要坐这里？还有你的脚都要弄到桌上了，这里是公共空间，这么坐不合适吧。」
「哈，我高兴坐哪就坐哪，想怎么坐就怎么坐。怎么，好学生连这个都要管？哪条纪律写警察不能翘脚了？」卷发青年打着哈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降谷零觉得自己不想和他计较。
但是这句话从对方的嘴里说出来，却让降谷零额角青筋止不住跳动，拳头不知道为什么也硬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着客客气气地回：「这是人品素质问题。作为未来警察的一份子，应该维持……」
卷发青年对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嗤之以鼻。 「家住海边，管得真宽。」
「你——！」
几人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不怎么会压抑情绪，三不五时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有点磨擦很常见，斗几句发泄情绪就好。若是平时，齐木莉绪估计还能偷偷抱着吃瓜心态旁观，但是此刻她也傻掉了……
卷发青年的餐盘打在来回滚动着的鬼头上。
他点的是月见丼饭，而鬼头那双瞪大的眼睛此刻正浮在蛋黄两侧，黑色头发与本该美味动人的蛋液混在一起，乍看之下还有几分像湿黏黏的海苔丝，颇有某些特色餐厅在万圣节期间会推出的滑稽怪诞的料理。
虽然它们触碰不到物体，照理来说不会有感受，可没有任何一只拥有自我意识的鬼喜欢被穿过的感觉。
鬼魂的注意力被转移，张大嘴似是在咒骂，只是失去声带的它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惟有空洞吸着风的流动声—— 根据齐木莉绪的经验，生前累积过多口业的人在往生后失声的比例很高—— 看它嘴又张又阖，仿佛在反覆吞食丼饭的模样，莉绪整个人麻了，忍不住移开目光。
在她的眼中，这一幕多少有点冲击力。
这位同学是得多倒楣才能放得这么准？
降谷零同学居然还想争抢那个位子……
齐木莉绪的视线在两人间游移，见他们还在争吵，且双方火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张口……
那个、那个位子真的不适合坐人……
虽说如此，齐木莉绪知道自己解释不清，也不好开口赶人。鬼头其实不会对普通人造成什么危害，腻了就会自己跑掉，若莉绪表现出太明显的异样，反倒是被察觉身怀灵力的她可能会受伤。
反正也没有别人能看到。
齐木莉绪努力放平心态，试着不去在意那头的精神污染源。
现在在大家眼中，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先让这两位停止争论……这么想着，齐木莉绪偷偷抬起眼皮，看向在场瞧上去最可靠的对象——伊达航，虽然才认识不久，但这位相对沈稳的大人已经可以解读少女的求救讯号……
伊达航豪迈地一口干掉味增汤，放下的碗与餐盘敲击发出的响亮声响暂时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语气宽和：「你们几个再这样会吓到人，都先坐下再慢慢说吧。」
鬼冢八藏的眼光很好，尽管伊达航才刚被指派上任不久，便已身怀作为班长的威严。
见降谷零火气上来，诸伏景光也出声缓颊：「zero，那边还有空位。」
作为对降谷零了解最深的幼驯染，诸伏景光很清楚降谷零的性格……果然，在他示意对方看向那边后，原本还咬着牙的降谷零瞥了神情有几分紧张的齐木莉绪，便按耐下心里想把人从椅子上踹走的冲动，外露的怒气也跟着收敛起来。
尽管气氛稍缓，可齐木莉绪发现纷争尚未彻底落幕。
随着他们绕到桌子的另一边，降谷零与卷发青年眼神交会，霎那间化作Q版小人，雷电在两位幼稚的大男孩之间擦出霹哩啪拉的火花。
他们明明连名字都还没好好交换，却有种说不出口的看不顺眼，心里不痛快极了，恨不得现在就好好比上一场……比什么内容无所谓，反正他们都坚信自己肯定能碾爆对方！完爆的那种！ ！
他刻意用对面也听得见的音量，朗声询问：「齐木，我们可以坐这里吗？」
齐木莉绪下意识点头道：「可以呀！空位都没有人坐。」
比起对面直接抢位子的行为，降谷零的行动一下子就把自己放到制高点，这下轮到卷发青年咬牙了，黑着脸瞪向在少女身侧坐下的降谷零。
降谷零用眼神示意诸伏景光跟上，诸伏景光这才从善如流坐进少女另一侧的位子，微笑：「失礼了。」
两位同期将齐木莉绪左右包围。
刚才心思都放在鬼头上，现在转移回来，莉绪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暴风圈中心，脑袋上冒出大大的问号。
不是，他们挣个位子，怎么把她牵扯进来了？
莉绪捧起汤碗试图让自己好奇的小眼神低调点……话说周遭那么多座位，偏偏选在有鬼出没的这一桌，这几位同学的运气可能不怎么好。
「啊哈哈，抱歉抱歉，小阵平没有恶意啦，只是想认识认识新同学。」
卷发青年的朋友在这时端着餐盘赶过来了，他刚才多等了一会食物，回头就看见好友和人吵了起来，惊得他赶忙为自家好友解围。一边说着，他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现场的状况，视线落在齐木莉绪身上——
「……嗯？莫非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
这人话中的指向性非常明显，微微眯起的下垂眼向着乖巧吃饭的小少女。
意识到对方看向这边，齐木莉绪马上挺起胸膛，顶着一种有点藏不住骄傲的小表情点点头，右手手心朝上靠近降谷零，郑重介绍：「是的！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新生代表、入学榜首—— 降谷零同学。」
她飞快地瞥了对面不知为何僵住不动的鬼头一眼。
鬼头那双眼睛瞪得更大了，青色血丝布满眼球，噤若寒蝉，完全见不出方才嚣张跋扈的模样。
这种变化好像是降谷同学和诸伏同学坐下后才产生的。
莉绪悄悄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为了守护卷毛同期，不让对方在自己心中的第一印象变成就着鬼头吃饭的形象，齐木莉绪巨细弥遗地讲述起自己和降谷零初次见面的过程—— 从降谷零开学前就能对校园地图倒背如流、亲切地带她到教官室找人，到开学式的新生代表致词有多么让人热血沸腾，充满憧憬。
诸伏景光憋不住转了过去，肩膀上下颤动，卷发青年的朋友也反应极快地咳了一声来掩饰自己不经意流出的笑声。
「……齐木，妳认真的吗？」降谷零登时哑口无言，不晓得该怎么接话，憋着的一口气都被少女这天外飞来一笔给打散，忍不住扶额， 「真亏妳能讲这么多……这怎么看都不是在问我的事吧。」
对方都盯着她看了，作为本桌最具话题的人，谁会在这种情况下会错意啊！
卷发青年睨了降谷零一眼，轻飘飘地丢来一句：「哟、不是吧，入学榜首优等生被夸两句就脸红了？」
降谷零一秒面无表情，立刻反驳：「你眼瞎了。」
「不是吗？」齐木莉绪愣了愣。她虽然有意拖延时间，但那是真心以为人家问的是降谷零。
「哈哈，降谷是新生代表嘛！所有参加开学典礼的人都知道你，在课上也很活跃，没想到开学前就做过这么多功课，真了不起。」伊达航友善地抬手道： 「你好，没想到一天内可以认识到两位学霸，今天还挺幸运。」
「……没什么，我只是比较早开始准备考试而已。」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降谷零看着伊达航憨厚的模样，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两声后握住对方的手，还不忘怒视偷笑的诸伏景光一眼，语气幽幽：「hiro……」
「没、没事。」诸伏景光抿着唇，眼神往少女的方向游移一瞬，降谷零立刻反应过来……比较早开始准备的这个说法，好像在和齐木莉绪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听她说过。
眼见降谷零的神情越来越不妙，诸伏景光连忙收敛下来—— 他可不想真的惹恼自家竹马—— 可仍然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以后大家都是同学，好好相处吧。」
「我才——」
卷发青年翻了个白眼，他才不想和降谷零好好相处！不过才刚张口，他的好友便立刻拍手打断了他的声音：「哇！诸伏说得对！我叫萩原研二，这是松田阵平，大家都是鬼冢班的熟面孔，未来会很常见面呢！」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莉绪探究着打量了对面的二人，这两个名字今早才听早和子她们提过，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她们是怎么形容的来着？好像都是人缘很好的同学，如果早和子在场的话估计会欣喜若狂。
「萩，吵死了。」松田阵平捂住耳朵来躲离忽然加大音量的好友。闻言似乎想像到未来的日子，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降谷零也不想理他，完全把这段关系当成孽缘，脸上满是嫌弃。
齐木莉绪再迟钝也能明显感觉出两边的水火不容。她的弟弟们有时候也会有这种奇怪的胜负心，或许男孩子无论长到几岁都一样吧……如此想着，齐木莉绪不禁感叹：「你们看起来关系真好。」
嗯，看起来关系真好关系真好关系真好关系真好……
这句话在几人脑海中回响，正明争暗斗的二人目瞪口呆地愣了好几秒，伊达航也被齐木莉绪这句不明所以的发言给引起兴趣，问：「齐木，妳是说松田和降谷？」
「是呀！」齐木莉绪回答的十分快速，声音干净俐落，完全不带一丝犹豫。
见话中的二人都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萩原研二噗哧一声：「抱歉抱歉，不过小同学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叫齐木莉绪。」莉绪为这位新朋友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好的，小莉绪。」青年睁着漂亮的下垂眼，语调微微上扬：「妳可以喊我研二哥哥哦。」
同样的话齐木莉绪听得可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同学想拐她喊一声哥，她才不想自降辈份，非常熟练地拒绝了萩原。
莉绪的脑袋里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完全没察觉自己讲得哪里奇怪，反而越想越认为这件事有凭有据。
放下筷子，连鱼刺都懒得挑了。她很喜欢和人相处，在聊天时，亮晶晶的眼睛洋溢着的活泼气息不自觉从微笑中透露出来。
「松田同学和降谷同学连座位都选到同一个 —— 明明食堂还有这么多位子，不是很神奇吗？太有默契了！」
当然，桌上没有异样就更好了……想起暴跳如雷的鬼头，齐木莉绪腹诽，总不可能是被坏运气给吸引过来的吧。
听见少女的话，降谷零和松田阵平都呆了半晌，仿佛被雷劈的样子，半晌才抓狂道：
「咳咳——！谁会和这种没礼貌的人关系好啊！！？」
「喂喂——！我怎么可能跟这种乖乖牌关系好啊！！？」
他们瞪向彼此，暴躁的异口同声：「「我才不想跟你打好关系！」」
「「不要学我说话！！！！」」
其他人终于忍不住捧腹狂笑，乐不可支。
在漫长的无声怒骂以及被无视过后，鬼头终于滚开 —— 这次是晃到了伊达航的碗边，但至少没直接覆盖在食物上。又过一会，鬼头沿着桌边骂骂咧咧地滚到地上，从门缝滚出莉绪的视野，有种仓皇而逃的既视感。
被怨气影响的鬼魂都奇奇怪怪的，莉绪不放在心上。
气氛终于和谐下来，诸伏景光淡淡地往后方瞥了一眼。
邻桌，还在调侃着跳级生的存在的人嘴刚张开，就被当场抓包……虽然诸伏景光什么都没有说，可那无声的注视却足以引起不自在，他们的脸皮倒没有厚到能在这种状况下继续胡乱说话，只悻悻然地收拾东西赶紧走人。
萩原研二笑咪咪地单手撑着脑袋，仿佛对那边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轻松说着女孩子会喜欢的话题，不动声色地吸引小同学的注意力。
降谷零吃起饭来很规矩，只偶尔在聊到课业的话题时会搭上几句话，三不五时发表自己的意见。
两位生活长期以学习为中心的人聊起天来，那话题可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易承受的……或许在鞭策自己努力的程度上，榜首和榜眼有独属于他们的共同语言。
伊达航吃完没急着离开，魁武的身材镇守在桌边，看上去可不好惹。见松田阵平不想再跟降谷零起冲突，干脆不讲话，懒洋洋地低头吃饭，却时不时会抬起那双天生就凶恶的眼睛，吓退想往这边多瞧几眼的人——伊达航露出心领神会的笑。
这桌的几个人会坐在这里，大概有着相同的理由。
此时齐木莉绪和降谷零聊得水深火热。萩原研二在这方面没什么竞争心，享受着短暂的平静时光，和伊达航一起用着「你懂我懂」的和蔼眼神看着不怎么坦率的好友。
被两边的人如此注视着，松田阵平忍不住起一阵鸡皮疙瘩，有点烦躁地抓抓头发，语速很快：「吃你的饭。」
「是是——」萩原研二耸肩，与坐在对面的诸伏景光对视一笑。
＊
话题聊得差不多了，降谷零语气一顿，犹豫片刻，试探性地询问：
「说起来，开学前去教官室的时候，教官找妳是什么事？我看他拿了个文件……」
他之前就很在意了，一直找不到机会问这件事。现在人就在面前，降谷零实在压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齐木莉绪想了一下，鬼冢教官和武田警官都没提及需要保密，加上已经结案，便没有避讳，回答：「那天是有个失踪案……」
此话一出，降谷零的眼神立刻变了，松田阵平也坐起身来，像是闻到猎物的味道，桌上围绕着少女的几人刚才还嬉皮笑脸的，现在神情一秒严肃，上半身前倾，明显比刚才专心不少。
几个大男人突然靠近的压迫感很明显，齐木莉绪被他们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眼睛眨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继续说明：「……是一对母女在离开公寓电梯时失踪了，因为事情刚好发生在米花町，有位认识的警察帮我申请协助搜查的同意书，并麻烦鬼冢教官载了我一趟……怎么了吗？」
「我们只是有点好奇。」萩原研二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摸摸后脑勺，松下紧绷的肩膀，在桌子底下踢了松田阵平一脚，低声提醒：「你们的表情别这么凶，会吓到女孩子啊。」
「啧。」松田阵平被撞得晃了一下，但没理他，已然陷入自己的思考中，径自提问：「离开电梯时失踪？监视器有留下什么线索吗？」
诸伏景光的眉头亦没有松开，只稍稍坐直，关心道：「失踪者找到了吗？犯人提出的诉求是什么？」
伊达航也跟着推断：「诱拐？绑架？首先得调查失踪者的人际状况，才能判断是随机犯案还是蓄意选择的目标……」
降谷零双手环胸，喃喃自语：「选择母女落单的时候下手，犯人有可能是身材瘦小、心理自卑的男人，或者年龄不小于受害人的女子……」
萩原研二：……很好，他明白了，这是一群进入状态就不理人的家伙。
齐木莉绪：……你们之后的搜查课程肯定能合作得很好。
他们几人对案子好像挺有热忱，萩原研二劝了两句，反而被同期们拉进话题里面，干脆跟着分析起来。
齐木莉绪思考该如何解释，决定先从结论说起：「这个案子已经结了。那天在现场检查的时候失踪者皆平安，没有外伤，只是小孩子受到惊吓，哭到有点脱水。送到医院检查后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更详细的后续可能得去问鬼冢教官。」
听见失踪者平安无事，几位年轻人的表情缓和了些。
「好了！既然已经结案了，大家都坐好，别靠齐木这么近。」伊达航回过神来，响亮的拍掌声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件事情听起来还有很多疑点……」诸伏景光手指抵着下巴，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不过，没有人受伤比什么都重要。」
松田阵平又被萩原研二踢了两脚，他这次没有反抗，放松了肩膀，表情也随之收敛许多，咋舌：「行行行，萩你是老妈子吗？烦死了。」
萩原研二耸肩，说：「随你，哪天摆着那张臭脸走出去被人报警了研二酱才不管。」
伊达航看着两人的互动哈哈笑了声，这才回归正题：「能说犯人的动机是什么吗？我挺好奇的。」
对事情保持好奇和探究的心态，也是作为警察很重要的一份特质呢！莉绪点点头。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在脑中整理了一下思路，少女半真半假地说：「犯人无意伤害失踪者，只是有想要曝光的事情，才想借此吸引警方的注意……」
想要曝光的事……而且不能直接去警局报案，需要透过引起骚动的方式来吸引警察注意……是有人在监视吗？不，如果是被监视的话，引起骚动反而更危险。
所以是……
「—— 犯人的行动能力有障碍，没有办法独自出门？」降谷零若有所思地说着，望向少女试图从她的反应来判断自己的推论。
齐木莉绪冷静地看着他。
恶鬼的行动能力的确有障碍，移动方式和正常人不同。
恶鬼的行动范围只有鬼域，确实没有办法离开十三楼。
将两个点归纳起来，降谷零的说法其实没有错，她点头：「是的，犯人的腿脚不便，且无法离开楼层。」
「这么大费周章的搞事，是想曝光什么官员还是财阀的大丑闻吗？」松田阵平冷笑一声。
降谷零则摇头，言语间满是不赞同：「不管是想曝光什么，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来进行都是不好的。」
伊达航附议：「降谷说得对，还把小孩牵扯进来，听起来这位犯人也不是什么正义之士。」
几人都同意这个观点，听着几位大男生就案件讨论起来，齐木莉绪并没有多加解释。
「如果是要曝光丑闻的话……」诸伏景光沉思，「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大新闻？」
社会敏感度对日本公务员而言是必须培养的课题，即便是在校封闭训练期间，学校也不会阻止他们接触报纸、电视等能看见社会新闻的媒介，不如说，在食堂等公共区域，学校甚至会定期更换最新的报纸来提供阅读。
松田双手交叉搭在脑后，唇齿间漏出嘲讽的气音：「呿，有什么好疑惑的？被大人物压下去了呗。」
「不会的。」
齐木莉绪抬起头，信誓旦旦：「事情不会被压下去，只是要再一点时间……过一阵子，就可以在网路上看到了。」
萩原研二托着下巴，状似不经意地问：「不过，为什么会找小莉绪去协助搜查呢？妳和案子有关系吗？」
他的话提醒了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
齐木莉绪并不意外这个问题被提出。不如说，看上去敏锐又好奇心旺盛的几人能够忍到现在才点出来，已经比想像中晚很多了。
她咽下口中的茶水，含糊地说：「我从以前就经常和认识的警官叔叔一起行动，可能是他习惯性申请了协助搜查才想起我已经入校，但是不用白不用，就请鬼冢教官帮忙… …」
「从以前就常和警察行动啊！」萩原研二有些惊讶，「是因为这样才决定考警察的吗？真是了不起的孩子！」
「……确实如此，但萩原同学可以别用把我当小孩的态度吗？我们是同期！」齐木莉绪不满地鼓起脸颊。
「抱歉抱歉，但小莉绪真的很可爱嘛！」萩原研二忍不住笑了出来，调皮地眨眨眼睛，「如果我有一个妹妹的话，就想要小莉绪这样聪明又乖巧的。」
「我才不乖！」急于彰显自己『大人』身分的齐木莉绪振振有词：「我爸爸一点都不想让我成为警察，但是我不听！」
她可叛逆了！
心虚中又有点自豪：）
＊
最后在午饭时间结束前，为了纪念他们的相遇，齐木莉绪经过几人的同意后决定来张大合照。
然而六个人占据的范围实在有点广，齐木莉绪即便已经站起来很努力地想要把镜头拉远，依然无法把所有人都装进小小的萤幕内。
见少女竭尽所能地伸长手，一张小脸都快憋红了，依然没有什么进展，坐在旁边的诸伏景光感觉自己再不出手就得接受良心的拷问，站起身来张口：「齐木同学，不如我来试试吧。」
诸伏景光一站起来就比齐木莉绪高出一个头不止，莉绪呆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但是很快就调整过来，稍稍错开视线掩过一闪而过的疑惑。
「好的……设定都调好了，诸伏同学直接按快门就行。」
少女装作确认萤幕的模样，神态自若地将手机递过去。
诸伏景光礼貌接过。他是名细心的人，莉绪的手机不大，诸伏景光的手指便搭在边缘，牢牢扣住方形机体，与少女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可即便如此，当诸伏景光拿过手机，齐木莉绪仍微不可察地蜷缩指尖，连呼吸都浅了几分，可再看过来时，她已经展露出与平时无异的友善笑容。
「麻烦你了。」
少女的手机壳已经用好一段时间了，能摸出细细的刮痕。诸伏景光没什么自拍的经验，只照着莉绪说的方式举高手机，一开始角度有点难抓，但试一会后，就成功把大家都纳入镜头范围了。
喀嚓——
诸伏景光确认了一下。他自己距离镜头最近，后面是笑得毫不设防的齐木莉绪，而在她身后的zero笑容阳光、规规矩矩地比了个直男的万用剪刀手；
在桌子的另一边，萩原研二很熟练且自然地对镜头挥手，而双手环胸的松田阵平实在对拍照没兴趣，只是给面子地睨向手机，池面脸上没什么表情……至少视线是对上的。
至于松田旁边的伊达航是态度最大方的那一个，一只手豪爽地搭在松田的椅背上，露出洁白整齐的大门牙。
「这样可以吗？」诸伏景光问。
齐木莉绪拿回了手机，认真地点头，毫不吝啬地竖起拇指，眼眉弯弯，道：「谢谢你，诸伏同学！拍的很棒！」
诸伏同学真的是位很和善的人。
……不过她没有在诸伏同学身上感觉到前几天的恶鬼了。
难道真的是她的错觉？还是凑巧？莉绪百思不得其解，再加上没有感觉到危险，索性不想了。
拍完合照后，萩原研二顺水推舟，和齐木莉绪交换了联络方式 —— 当然不只有他，其他人见状也都互加好友，看见了齐木莉绪丰富的朋友圈动态。
她每天都会发表日常，与其说是在和朋友互动，她的动态看上去更像是个开放式的日记本，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她名热爱且乐于分享生活的人。
莉绪马上上传六人的大合照，连同早上收拾好房间的照片、以及中午享用到的食堂美食，都一起发表动态。
『好睡！好吃！好朋友！ 』
莉绪对今天的文案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