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失踪案03

    被鬼近身的瞬间,莉绪差点窒息了。

    鬼魂不需要呼吸,但它们大部分是死后的人类变成,残留着生前的习性,口中呼出的鬼气让人头晕目眩,且身上有着令活人难受的阴气……尤其对莉绪来说更是糟糕。

    她有灵力,同时也会吸引灵气 —— 无论是正气或者阴气,都容易被她吸引而来,甚至伤害她的身体。

    随着口袋一烫,原本染黑一半的黄符迅速自燃,化作灰烬。眼前的女鬼虚影剧烈摇晃,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

    齐木莉绪果断向后退开,背抵在电梯牆上,绑着绳子的手抓紧铁竿,不顾整个电梯都随着自己的大动作晃动起来,硬生生压下身体的颤抖。在看清恶鬼的真面目后,她不禁屏住呼吸,牙齿咬紧。

    飘在空中的恶鬼身体异常臃肿,宛如在淡如青瓦的皮肤底下灌满了水,呈现不自然的肿胀,半张脸上长满灰色的大水泡,齐木莉绪看见有几个被戳破的洞口,正源源不绝地涌出沼泽般的阴气。

    恶鬼的双腿被截断,撕裂的裤管下是无数抓握在一起的手所组成,顺着青色皮肤流出带着鬼气的黏稠液体,右手臂严重扭曲变形,彷彿悬挂了一根麻花卷在身侧,表面冒出细细密密的小肉瘤,令人毛骨悚然。

    颈部大概也断掉了,头颅以不自然的角度倾斜,头顶与皮肤连成一片的帽子上复盖着稀疏的毛发。

    齐木莉绪蓦然忆起今天下午出现在宿舍的那隻女鬼。

    ……好像比这个鬼好看多了噢。

    至少没有这麽不正常。

    恶鬼向来很丑,怨气越重的鬼就越丑。在心里对恶鬼吐槽一番后,齐木莉绪找回了原本的心态,彻底冷静下来。

    在路上鬼塚教官说过这栋公寓没有发生过凶杀案,莉绪便推测该恶鬼或许是还没有调查出来的私人恩怨引来的、又或许是路过阴气较重的地方被缠上。但是当恶鬼出现在面前时,齐木莉绪只能推翻这些预想……

    地缚灵,是无法接受或者不知道自己死亡,而停留在原地的灵体。

    这位恶鬼显然是前者。

    领域扩张了,虽然她暂时不确定扩张到了什麽程度,但应该不会太大,她必须要找到新的出口以保安全。

    打不赢恶鬼,齐木莉绪也不逞英雄,手摸进腰包,打算先想办法撤离,否则等驱鬼符的效果彻底过去,恶鬼一恢復行动能力,她大概也要凉了。

    至少不能待在狭小的电梯内等死。

    少女不动声色地解开固定在电梯扶手上的绳结,算准驱鬼符的效力,在恶鬼面露狰狞再次扑来时,她骤然拉紧麻绳,挡住了恶鬼化作鞭子的麻花手,头一偏,强劲的软鞭打破了照不出恶鬼身姿的玻璃。

    威胁近在咫尺,几片玻璃碎片划破她的脸颊,但齐木莉绪没有眨眼的馀地。反手以绳牢牢制住麻花手的同时,扭腰下压,卯足力气朝足足高出自己两倍有馀大小的恶鬼的脚狠狠侧踢!

    「——!!!」

    恶鬼发出尖锐的吼叫,声音在狭小的空间自带回音,震得她起了鸡皮疙瘩。

    趁着恶鬼失去平衡,齐木莉绪一熘烟鑽出电梯,视线迅速扫过周遭环境。

    这次的难度显然和刚才不同,走道上依然是鬼爪遍佈,如捕蝇草般张开尖锐细长的森白手指,等待猎物上门。

    除此之外,走廊还有满地的陶瓷碎片,是方才爆裂的盆栽。

    若不注意踩到碎片,受伤流血都算是小事,要是滑倒被鬼爪抓到的话,恐怕就难以挣脱了。

    莉绪握紧坚韧的麻绳。即便经历一番战斗,绳子依然没有丝毫要断裂的迹象……千万别小瞧天才发明家齐木空助扔在实验室角落的小玩意,莉绪不知道靠着空助随手发明的小道具捡回过多少条命!

    神奇小绳索!软用有弹力可伸缩、遇强坚固牢靠不易断!油煎火烤样样扛得住!

    哎,回去就给空助寄好吃的。

    如此想着,齐木莉绪熟练地将绳子缠绕在手臂上,视线锁定了走道另一头的逃生梯。

    此刻不跑更待何时?得跑!赶紧跑 !

    能踢中恶鬼一脚算是幸运!恶鬼打架可不只是和人类一样靠拳脚,若太过膨胀把恶鬼当作kitty猫,等恶鬼发威后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恶鬼刚拖着臃肿的身躯从电梯内爬出来时,齐木莉绪已经手脚俐落地跳上走道旁的水泥围栏,深吸一口气,就这样踩在仅有一个脚掌宽的围栏上移动。

    一旦失足,等待她的不是摔得粉身碎骨,就是被鬼手折磨得不成人形。

    ……幸好莉绪的心理素质早已被磨练出来,不至于害怕到走不动路。

    就在即将冲进逃生梯的前一刻,她眼角扫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那是……」

    —— 风间家的门牌。

    电光火石之间,她脚下转变冲刺的方向,扑进没有锁上的风间家大门,反手将符咒贴到门上。紧追其后的恶鬼猛烈撞击门板,咆哮声彷彿被刺破喉咙的野兽,带着明显的漏风声。

    她挨在门板上喘气。似云的黑色迷雾自门缝缓缓渗入,齐木莉绪心知这是符咒逐渐失效的证明。鬼本来就能穿牆,她虽然用带着灵力的符咒将恶鬼强行赶出这个空间,却仅是权宜之计。

    随着符咒效果渐失,鬼气只怕是会越来越浓,最后将风间家彻底侵蚀,摧毁符咒,同时对她造成难以復原的伤害。

    咚、咚、咚……

    外头是鬼徘徊的脚步声 —— 那隻恶鬼并没有脚,或许不该称为脚步声,总而言之,听声音暂且远去,齐木莉绪不抱多馀的侥倖。

    现在分秒必争,没有慢慢来的时间了。

    可齐木莉绪却露出疑惑的神情。

    「……怎麽回事?」

    这里不会是风间家。

    即便是第一次踏入,齐木莉绪也能清晰认知到这个事实。

    榻榻米独特的气味扑面而来。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绝不可能在公寓内见到的木头屋架,直横交错的木头组成四十五度斜角屋顶,是现代常见传统建筑的结构。

    玄关过后马上就是客厅,是个大约边长五公尺的空间,一眼能望到对面的厨房,以及两边不透光的拉门……与她身后的公寓门型截然不同。

    厨房的那扇窗户是开着的,窗外景色彷彿是幅用油彩涂抹的印象派画作,极为非日常,难以勾勒出确切的景色,显然无法从窗户逃出领域范围。

    或许跳窗后,等待莉绪的会是更加惨无人道的下场。

    齐木莉绪深吸一口气,轻轻摸了下领口处的别针,鼓起勇气迈出脚步。

    客厅很有生活气息。

    中央摆着矮桌,上头放着好几张纸本文件,似乎是被读到一半随手摆着,旁边的地板放着几个未拆封的婴儿用品,和洗好的小衣服整齐叠放在一起。

    齐木莉绪扫了眼桌上的文件……文件印的是清晰的建筑设计图,

    。她第一眼还没反应过来,可是当她把这建筑与她现在所在的公寓联想起来,突然就能对上了。

    是公寓的建案。

    莉绪把这件事记了下来。

    *

    「风间小姐!风间小姐!请问在这里吗,风间小姐?」

    快速确认过周遭环境后,齐木莉绪拉开一扇又一扇门。房间里头的空间被扭曲,她四处打量,找不出藏人的痕迹,也没有被入侵或者产生争斗反抗的样子。

    终于,莉绪打开了佈置好的婴儿房时,又听见那细小的哭声。

    风间一花已经被带走,可这声音怎麽听都不像成年人发出的。莉绪停下开门的动作,踟蹰半秒,才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一手握紧绳索、一手探入包中握住符咒,越是靠近声音的来源,莉绪越能感觉到一股诡异的不安。

    哭声如电流轻贴着皮肤,激得汗毛直竖。

    「……有人吗?」

    她没有听见回复,在问出口的刹那,甚至连哭声都消失得一乾二净,陷入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之中。

    万籁俱寂间,突然有了动静。

    被隔绝在一旁的木头小门外的,是一声、一声,如指甲刮过案板般刺耳的声音。

    基于身后的鬼气渗透越来越严重,门口的符咒几乎要失效了,齐木莉绪在观察片刻后,捏了捏领子上的迷你别针,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被半强迫地踏入小门外的黑暗。

    榻榻米的味道消失,她又回到那湿冷的公寓。

    少女快速扫过周遭环境,这里估计是逃生楼梯,她一开始猜测可能有出口的地方。

    刺耳的声音在楼梯间迴盪得很大,让脑袋一抽一抽的痛。少女沉默片刻,没有选择往下跑,而是缓缓朝声音所在的方向迈开步伐。

    齐木莉绪心中绷紧了一根弦。

    很快,在闪烁着绿色灯光的紧急出口标誌的微弱光源下,那站在牆壁前的影子很快被看清。

    那个影子绝对不是人类。

    ……一个青紫色的肉块正在缓缓爬动。

    看上去有点像是在蠕动,但若仔细观察,能发现肉块身上有几个肉柱突起,像是未成形的手脚。揉在一起的五官好似融化,让人难以分辨眼睛与嘴巴,只看见有个一开一阖的洞里面有细细小小的白色石子……不,或许是牙齿。

    结合着方才看到的景象,一种猜测在齐木莉绪心中已然成形。

    鬼婴发出啼哭,如夜枭午夜的哭啼,毛骨悚然。

    莉绪反射性拉紧绳索,鬼婴的嚎哭犹如郊外野狼发现猎物时会发出的嚎叫,目的并非是要吓退猎物,而是——

    下一刻,冷意窜入后颈,莉绪猛地瞳孔一缩,急忙回身。她此刻前有鬼婴、后有恶鬼!不论换成谁在她的位置,估计已经吓得腿软跪地,哭着求饶……

    鬼婴的嚎哭以及那停不下来的刮牆声足以引起人本能的头疼。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开始渗出浓稠血液,眨眼间就将目光可及的范围尽数染红,受到嚎声的吸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集到鬼婴旁的牆面。

    齐木莉绪头皮发麻,本以为即将迎来一场激烈的恶战。

    然而,情况出乎她的意料。

    恶鬼周围的鬼气彷彿都被锁在方才那奇怪的空间。此时的鬼竟没有看向她,也没有显露攻击性,涣散的瞳孔直面着某根柱子,僵直的手以正常人体不可能转到的角度指向相反的方向,像个人体指示牌,一动不动。

    鬼婴此时也变得安静,彷彿在寻找什麽,缓缓朝着女鬼所指的方向爬行,一下、一下,用那短小的手抓着牆壁,口中发出不成形的啊啊声。

    「……」

    或许是某种直觉,又或许不是。

    或许是因为长期与特殊的存在打交道,齐木莉绪的第六感格外准确。

    不该存在于公寓的房间格局、未被使用的婴儿用品、公寓建筑的设计案件、恶鬼身上的服装——

    抿了下乾燥的嘴唇,莉绪小心翼翼地张口,道出心中已有定论的猜测:

    「……你们的尸体,在这里面吗?」

    *

    在重松警官的教导下,齐木莉绪学着大胆假设,小心论证。

    ……虽然关于恶鬼的事件,不会给她多少论证的机会。

    幸好莉绪赌对了。

    在道出那句话后,领域碎裂,恶鬼与鬼婴的身影缓缓消失。凝结的空气、彷彿被定在原地的灰尘粒子、现代随处可闻的飞车呼啸声……,时钟指针终于开始转动,一切时间重新回到世界。

    不,准确来说,是她回来了。

    光线復明。

    齐木莉绪站在原地愣了愣,过了片刻,才从方才恶鬼带来的压迫感中缓过来。望着满面牆壁的血液随着结界的消失,化作一道道极深的裂痕。

    她知道自己该怎麽做。

    松开握着绳索的手,任由麻绳落地,少女蹲了下来,泛红发疼的手指轻轻摸过鬼婴不停抓着的位置。无数画面闪过脑海……是恶鬼、或者是鬼婴希望让她看到的事情,无处可宣洩的悲伤与愤怒如潮水向她涌来,霎那间,几乎要吞噬她所有的心志。

    垂眸的少女在原地停步片刻,额头抵在水泥牆上,在外人看来似乎是休息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她很快就在逃生梯的角落找到失去意识的风间小姐,从外表看上去风间小姐没有外伤,彷彿陷入梦魇中,口中含喃喃唸着女儿一花的名字。

    莉绪借用风间小姐的手机拨打自己的号码,请鬼塚教官携人上来一趟。

    少女看上去没什麽精神,右侧肩窝还插着一小片盆栽碎片,血液染红了她的上衣,几滴已略为凝固的鲜红洒在脸颊上,格外吓人。见教官和几名警察到场,齐木莉绪站起身来,让赶来的人为她处理伤口,轻声解释起前因后果。

    「不是恶鬼。那是因为安全措施不足,双腿被机器截断的女工。上司为了掩盖疏失,对她视而不见,甚至在她失血过多不幸休克时,将她埋在水泥中……将这面牆敲下来就能看见井上小姐的尸骸了。」

    靠近牆壁的人脸色一变,往旁边挪动了脚步。

    可站在鬼塚教官身侧的负责警官却是皱起眉头,双臂环胸,「妳说牆里?」

    齐木莉绪简单说明了井上小姐——也就是女鬼的身份。若要解释起来也不複杂,可要人马上相信……她知道根本不可能。

    想敲一栋公寓的牆,而且是仍有住户的公寓的牆,并非什麽可以随意去办的事。即便方才亲眼见到女孩从监视器中凭空消失又出现的画面,他们依然无法马上接受如此匪夷所思的真相,更何况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常识之外。

    『悬案的犯人被找出来了,是被塞进水泥牆内的鬼干的。』

    前面一句话估计能提起所有人的好奇心,而后一句话则能立刻让人满头问号,甚至以为自己被戏耍,升起想翻白眼的冲动。

    这是人的惯性。习惯以逻辑思考的人在面对超出理解范围的事情时,总率先以自己的经验想方设法对事情进行否定。

    为了打消员警的怀疑,莉绪提出了更有力的证据……她告知了井上小姐明确的死亡时间以及家中的摆设、买过的物品、负责的工位—— 这些都是在鬼域内看见的,属于井上小姐家中聚集的所有情报。

    既然有了名字和地址,查询起来也就非常快速了。

    井上小姐确实被报过失踪,现在失踪年限过去,户口本上早已记载了她的死亡,而值得关注的,是当初井上小姐离奇失踪后,警察在现场取证时恰好有拍摄过井上家的画面作为线索,只是没起到什麽效果,没想到会在多年后起到重要效果。

    果然,里头的场景,和齐木莉绪口述的画面一模一样,甚至于房屋格局、婴儿用品的品项数量、当时遗留在现场的文件,就连文件的内容她都瞭若指掌。

    等了好几个小时,在一条又一条的信息比对,以及负责人逐步的施压询问下,齐木莉绪心如止水。在终于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后,齐木莉绪见到了风间女士的丈夫。

    风间先生可能在楼下已经听说了状况,或许是还有些害怕电梯,他竟抱着风间一花走楼梯爬上了十三楼。莉绪抬头时,见到的就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壮年男子。

    风间先生看上去已经年过四十,脸上的胡渣没有刮乾淨,一花有些贪玩地摸了两下,咯咯笑了出来。

    女儿的笑声让风间先生神情柔软下来,他毫不掩饰对失踪妻儿的担忧,好不容易见到女儿便不太愿意松手,现在又看见失踪两天的妻子,风间先生实在没忍住落下男儿泪。

    风间女士刚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接受着急救人员的问诊,原本还有几分惶恐的神态在见到丈夫后一吹而散,一家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令人感动落泪。

    「谢谢……真的感谢你们……!」风间先生还有些哽咽,「谢谢你们没有放弃……」

    旁边的警察估计也没见过这麽激动的状况,手忙脚乱地扶起九十度弯腰的男子,不停安抚着对方的情绪。

    齐木莉绪抬首望向一旁的鬼塚八藏。

    临时被託付带帮手过来的鬼塚八藏显然没有调动现场的权力。他看向负责的刑警,刑警似乎正在思考什麽,并没有受到一旁风间一家的影响,当他不说话时,浑身散发出不怒自威的威严感,让人不禁心里发憷。

    阿部憋了又憋,心中实在着急,小声问道:「长官,那这牆……」

    负责人沉默片刻,终于拍板定案:「挖!阿部去联络租借用具,我来写申请报告。」

    齐木莉绪的工作至此已经结束,可警察的工作或许现在才要开始。

    她转头看向又现身的女鬼。

    它的戾气消减很多。穿过生与死的界线,齐木莉绪看见了恶鬼真正的样貌—— 鬼气散去后,那些肿胀与脓包似的外壳逐渐剥落,在那之下的,是一位眉目温和的女工。

    巨大的裂痕锯开她的两条腿,全身上下都有深可见骨的伤,似乎是被压烂了,她身上没有多少正常的皮肤,大部分都是模糊的,可想而知曾经遭受过多麽难以忍耐的剧痛。

    莉绪的目光扫过女工隆起的肚皮,那里被一隻血淋淋的婴儿手臂撑破个洞,女工慈祥地伸出手,与未能出世的孩子轻轻握爪,大手包复着小手,在漫画里估计会被打满马赛克的恐怖画面,此刻却有种温馨的氛围。

    女工的眼神僵硬地移动莉绪身上,张开嘴,发不出声音,齐木莉绪却能理解她的意思。

    莉绪向她点头。

    「如果妳说的是真的,那我答应妳。」

    她没有什麽特别了不起的通灵能力,能看到的,终究只是有着强烈执念的鬼魂希望能让她知道的片段。

    就像网路自媒体的报导,无法确定图片内容是事情的全貌,还是经过人加工过的刻意误导。莉绪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力客观,不断章取义。

    重松先生和她叮嘱过,人无法做到完全公平公正,所以取证、调查,都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绝对不可以仅仅依靠想法和感情去推论。作为一名警员,我们的判断错误伤害到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可能对真正的当事人、受害者、甚至是其家属造成不可抹灭的伤害。

    而恶鬼,本身就是带着对犯人强烈的恨意而存在的,是否能在这之中动手脚,莉绪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她与鬼魂打了这麽多年交道,有能力将执念託付给她的鬼魂不超过三个。

    举个例子来说,莉绪虽然能看见死者的魂魄,但若是没有自我意识的鬼魂——这种游荡的鬼佔据大多数,通常很快会被鬼使勾走——是没有办法与她产生太多交流的,除了本能的反应之外,并没办法让莉绪获得更多资讯,遑论互动。

    至于拥有强烈执念的鬼——大部分会化作恶鬼——能够燃烧自己最后残留在世的魂魄作为代价,将自己的执念……又或者说是怨恨,传达给在世的人知道。

    比较容易的方式是托梦。

    可前往梦境的轨迹并不好捕捉,因此能收到托梦的几乎都是亲属,或者与案件关係紧密的人。

    又或者是像今天这样,用特殊的方式作为连结,能将执念传达给非亲非故的……通灵者。

    齐木莉绪进行了一次深呼吸。

    获得通灵者的承诺,这次女鬼彻底消失了。

    莉绪弯下腰,将女鬼消失之际从身上落下的相片收入口袋。黑白墨水在纸上塑造出一位温婉女性的身姿,只见她笑得亲切,是每一位邻居都乐于交好的类型,那双带着厚茧的手提着工作的用具,额边有汗水,是随处可见、又随时会被忽略的,为生活认真打拼的妇人。

    在嘈杂的环境中,齐木莉绪的思绪极为清晰。

    鬼塚八藏目睹了全程,艰难地张口:「妳……在跟谁说话?」

    齐木莉绪回过神来,只是笑了笑,却笑得鬼塚八藏头皮发麻。

    见教官一脸见鬼的模样,莉绪摇头,有些好笑地说:「教官别多想了。」

    就在鬼塚八藏松一口气时,她又说道:「只不过是井上小姐离开前,又告诉了我些有意思的事。」

    她没办法对作恶的鬼作出判决。

    但,她还能做到一件事,那就是让活着作恶的人受到应有的责罚。

    丢下脸色僵硬的鬼塚八藏在原地,齐木莉绪走向发号指令的负责人,认认真真地向他致谢:「感谢您,武田先生。」

    她知道仅凭一面之词无法定案,她所说的话、所给出的来自非日常现象的线索,全都无法呈堂供证,更别提事后的报告以及可能来自外界的询问。要是她说谎、要是她说的是错的,负责人可能会面临比想像中还要大上许多的麻烦。

    可即便如此,武田刑警还是选择相信她。

    「我曾经听重松提过妳。」

    齐木莉绪眨眨眼睛,有些疑惑。

    她有什麽好提的?

    「重松那傢伙就像个笨蛋父亲一样,经常和我们炫耀自己认了个跟乾女儿差不多的后辈,整天提起妳是个多乖的好孩子。」

    武田刑警讲着讲着便笑出声来,用着一种长辈独有的慈祥眼光看她,语带调侃:「起初我还有点怀疑,现在看起来是挺乖。」

    忽然想像到了重松先生坐在酒桌上和同事们谈起自己的模样,齐木莉绪脸色一红,露出几分属于这个年纪会有的朝气和赧然,难为情地想大叫,却又因面子而硬是压了下来,最后发出的声音简直就像没有半点杀伤力的小动物:

    「……重松先生也太夸张了!」

    武田刑警发出爽朗的大笑。

    提起彼此的熟人,是最快拉近距离的方式。既然对方是足以让重松先生相信的对象,齐木莉绪便不再担心,又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转达给对方,方便对方查案。

    果然,武田刑警只迟疑片刻便点头应下。

    这之后的调查不是翻一翻资料就能完成的事情。

    「最后还有一件事。」

    齐木莉绪的目光望向裂痕,彷彿能够穿过水泥,看见那位仅仅在死后与她有了一面之缘的女子。

    「风间小姐她们只是不幸被捲入,井上小姐没有加害两位的意思。待挖出来后,请将她安葬在——」齐木莉绪话音一顿,很快接了下去:「请将她的尸骨海葬吧。她不想再被压住了,请让海水带她的灵魂到广阔的天地。」

    那也是位可怜人。

    *

    从充满阴气的地方回到正气十足的警校,齐木莉绪立刻就感觉浑身舒畅,像是泡在暖洋洋的温泉,舒服得眼睛都快眯起来。

    现在澡堂已经关门,幸好她的房间自带小小的简易淋浴间——这是女宿唯一可以淋浴的房间。莉绪并不知道原因,或许是自家弟弟们又或者是谁给她开的后门,但正好符合莉绪可能经常出现意外行程的生活需求,她心里并没有特权带来的负担。

    谁都不能阻止她忙碌一天后洗个香喷喷的澡!

    她的肩膀被包上绷带,明明感觉只是擦伤,却被医护人员细心地捆上好几圈,并被嘱咐不可碰水,让她洗澡的过程中有点束手束脚。

    警视厅警察学校的早晨,是由响亮清澈的钟响声拉开的。

    在积极心态的影响下,齐木莉绪的日常生活极有规律。她每天早起,坚持锻炼身体、完成学习任务,晚上八点发佈今日动态报平安,十点熄灯睡觉。

    没有空助鞭策的生活,当然要睡到自然醒!

    「好!今天也要加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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