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陆琅发现郑侍郎中了毒,立即大声呼救。驿站的驿长听见喊声,遂起身来看。
“郑侍郎中了毒,黄州城内可有好的郎中?”陆琅急道。
“回大人,城南有一家医馆叫‘同济堂’的,掌柜的医术不错。”驿长答道。
“快,备车去同济堂!”陆琅一把背起郑霁中,架了车直奔医馆。
那同济堂的掌柜倒是个医者仁心的,大半夜被叫醒,也没有怨言,听说是京城来的刑部侍郎中了毒大为震惊,忙把人请了进去。
“大人。”半柱香后,同济堂掌柜检查完郑霁中的病情,摇头道,“此毒甚是厉害,我行医多年,却没有见过,眼下只能用针先将毒封住,使其不再入侵五脏六腑,但却没有解毒之法!”
陆琅无奈,心想若是郑神医在就好了,眼下只得回道:“那就劳烦掌柜的快些施针罢!”
半个时辰后,同济堂的掌柜满头大汗地从里间出来:“暂且是将毒控制住了,不过,还需尽快找到解毒之法。否则时间一长,仍旧会有致命危险。”
“有劳大夫了。”陆琅道了谢,忙进去看望。
此时,郑霁中已经苏醒,只人还很虚弱,见了陆琅,自嘲道:“我干了半辈子刑狱,竟然阴沟里翻船,着了别人的道儿!”
“人在暗我们在明,终是防不胜防。眼下大人的毒还未除,是否要先回京?”
“不可!”郑霁中略一思索,摇头道,“他们就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此时离开,岂不是随了他们的愿?再者,我们回京也无法向圣上交代。”
“可是……”若是自己中了毒也就罢了,他原就是来保护郑侍郎的,如今怎好让他身处险境。
“听我的!你先修书送往京城,咱们等圣上与林阁老示下。”
“是,下官这就去。”
陆琅嘱咐了同济堂的掌柜好生照看,自己则往驿馆去了。
传完信,天已大亮。
陆琅心中仍放不下昨日的疑惑,遂又去了趟府衙。黄同知不在,他便一个人寻去了吴知府家中。
吴知府书房中那么多书,却只有一本小儿初学的《千字文》是倒放的,真的是巧合?还是吴知府意有所指?会是什么呢?
陆琅一边走,一边心下思索。此时吴知府的小儿正在院中玩耍,胸前的黄色平安符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摆动。陆琅瞧见了,忽得心中一跳,莫不是?
“瑞哥儿,你过来!”小孩的名字叫吴瑞。
瑞哥儿昨日见过他,并不害怕,直径走了过来:“我娘亲在厨房做饭,大人有何事?”
陆琅蹲下身子道:“你胸前的平安符是谁给的,可否给我看看?”
“乃是父亲所赠,他叫我每日都要贴身带着。”瑞哥儿有些犹豫,并不愿摘下。
“这孩子,快给大人瞧瞧。”吴夫人闻声出了厨房道。
瑞哥儿小心翼翼解下平安符递给陆琅,眼神里有些委屈。这是他父亲送他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我看完就还你!”陆琅心中有些不忍。
他左瞧右看,这不过就是一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安符,像是从寺庙里求来的。黄色的锦袋里头包了一枚铜钱……哦?不是铜钱!陆琅小心翼翼取出来一看,竟是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绸纸,上面还题了一首诗,云:
天降遐福长安宁,
地生百禄岁无忧。
旧时乌巷今时茔,
莫问西东只问心。
瞧着像是一首普通的平安诗,陆琅反复读了几遍,并未发现有何异样,便又仔细叠好,塞进锦袋中,替瑞哥儿戴好。
出了吴知府家,陆琅又赶去了医馆。走到半路,隐约瞧见前面的人影像是黄炎叟。于是便悄摸地跟了上去。只跟到一半,那人影进了前头的巷子忽得就不见了。陆琅上前一看,巷子两边各有人家,西边一户姓白,东边一户姓王,陆琅并不知那人去了哪家只得作罢。
此时正巧有人路过,陆琅便叫住来人问道:“这位大哥,可知这里是何处?”
那人答道:“这条巷子叫‘福禄巷’,住的是京城襄阳侯夫人的内侄子!”
福禄巷?襄阳侯?
竟然是这样!陆琅将平安符里的诗句又来回念了几遍,原来吴知府竟然在诗句中藏了“福禄巷东”四个字,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所以惨遭毒手?
陆琅加快了脚步,急急赶到医馆,将刚才的发现以及自己的猜想仔细说与郑霁中听。
那郑霁中听罢也是一惊,叫陆琅拿来纸笔将诗句写了下来。仔细一琢磨,果真藏了“福禄巷东”这几个字。
“定不会是巧合!”郑侍郎点头道,“想必是吴知府发现了什么,只是还未动手,就遭了陷害。不行,我要重新验尸!”说罢,欲挣扎起身。
“大人,”陆琅忙按住他道,“大人身体未愈,切莫着急。不若我今晚先悄悄潜入王家一探究竟,明日再细打算!”
郑霁中想了想,点头道:“好!务必小心,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夜,寒风凛冽,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陆琅悄悄地探入王宅,如猫儿般覆在屋顶。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无。
陆琅趴了半晌,见无动静,正欲离去。正在这时,院门却“咿呀”一声开了,只听一人道:“黄大人快些,侯府来人了。”
陆琅定睛一看,来人果然是黄炎叟!
两人进了屋,屋门就“啪”得关上了。
陆琅听不见声音,只得小心翼翼地掀开屋顶上的一片瓦,幸好并未被发现。只见屋内坐了两个人,陆琅并不认得。
“原是王管事来了!侯爷近日可好?”黄炎叟赔笑道。
“好个屁!你们闹出这么大动静,想干什么?”那王管事颇为生气。
“我们也是没法子,那个吴思齐真是个冥顽不灵的,他…他软硬不吃呀!”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嗯?”那人又道。
“您让侯爷放心,所有事都由咱们担着呢!那郑侍郎已经中了毒,办不了案子,至于那个陆琅嘛,一介武夫能干什么!等他们走了,我们再悄悄将银子给侯爷运去。”黄炎叟拍拍胸脯道。
“你最好说到做到!可不要等着侯爷来给你们擦屁股!”那王管事哼声道。
“不会不会。王员外,您说是吧?”黄炎叟转头向另一个人道。
那人挺着个大肚子,半靠在椅子上,一直未说话,此时才懒洋洋地开口道:“这事不都是你一手办的嘛?我无官无职的,不过闲人一个罢了!”
黄炎叟内心鄙夷,嘴上却还是讪笑道:“您可是咱们的军师呢!”
… …
陆琅探得了真相,气得真想一脚踹了下去。不过他知道此时不能鲁莽行事,只得忍住冲动,趁着夜色潜回医馆。
“果真是他们!”郑霁中听了陆琅的描述,一拍床板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如今咱们怎么办?”陆琅问道。
“咱们虽然知晓了真相,但无实证,如今就差一个证据........”郑霁中面露疑色,若有实证就可以收网了。他们早已收到林阁老的书信,林阁老在书信中提到,若有难处可随时去都指挥使司找齐鸣调人。
“郑大人,我听黄炎叟说‘事毕会将银子给侯爷送去’,这赃款想必就藏这几人家中,不若,我这两日再探一探?“陆琅思索道。
“好,只能如此了,那就辛苦你!”
功夫不费有心人。三日后,陆琅果然探得了银钱所在,竟藏在黄炎叟一个相好的女人家中!
陆琅立马骑快马去了都指挥使司找齐鸣借人。当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那家时,那家子的人还不知出了什么疏漏,只大喊“冤枉”。
陆琅命人仔细搜查了整个院子,竟搜出了整整五三万两白银;接着,他又带着人,直奔福禄巷王家。从哪里又搜出白银两万两,以及与京城襄阳侯府的往来书信若干,信内提及的官员除了襄阳侯曹参、黄州同知黄炎叟,还有户部侍郎王晋。
事发突然,他们还未及时消除证据,如今被陆琅一举突破,正无从辩驳。
正当陆琅带人搜查之际,刑部严尚书带着官府的人也亲自赶来了。圣上听闻郑霁中竟被人下了毒,大为震怒,命他亲自来办案,没成想,他刚到了黄州,竟听说此案破了。
“来人呐,去把黄州同知黄炎叟也一同锁了。我要开堂审讯!”
此案如今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再经严尚书的严加审讯,案情终于水落石出了。
这户部侍郎王晋背靠襄阳侯府这棵参天大树,竟伙同黄州、青州、建州三州知府、同知,欺上瞒下,笼共贪墨了赈灾银子六万两余两!
福禄巷的王家便是他们藏污议事的据点。
黄炎叟为了拉拢吴思齐,对他用尽办法,谁料吴思齐不仅不愿同流合污,还与他割袍断义。黄炎叟一气之下竟将他活活勒死了。
至此,黄州赈灾银贪污案终于告破。
京城。
元丰帝知晓真相后大发雷霆,命人立刻查抄了襄阳侯府以及王侍郎府。若大的侯府一夜之间如大厦倾倒,襄阳侯曹参身陷囹圄。户部侍郎王晋乃是曹参内兄,更是此案的罪魁祸首,此次一同被查抄,所抄家产均充归国库,全府上下均入奴籍,王晋本人处以斩立决。
元丰帝又派严尚书与陆琅马不停蹄赶去青州与建州两地,查证赈灾实情。果然不出所料,两州知府不仅谎报灾情,贪污赈银,还欺上瞒下,强制灾民不准出州府地界,所犯之事罄竹难书。
元丰帝一怒之下,连斩四人,悬尸午门,又将曹参一家流放关外。
一时间,整个京城人人自危。
再说,陆琅回到京城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这日晚间,顾云娘正从林府回来,她已经听闻了黄州之事,心下略放心了些。才刚吃罢饭,就看到门口一个憔悴不堪的身影,落的满身的雪花,眼睛里却是透着光亮的。
她知道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