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云娘听陆掌柜说有合适的人推荐,瞬间来了兴趣问道:
“哦?说来听听。”
“他原是仙鹤楼的白案师傅,姓岑,襄州人氏,白案功底不错,前两日刚从仙鹤楼出来。”陆掌柜道,“您若是有意我让他来给您瞧瞧?”
云娘心下一寻思,如今食肆的生意日渐稳定,一年下来想必能挣个三四百两银子,如此买铺子的银子就有了。若是这岑师傅得用,倒是真可以考虑再开一间糕饼铺子。
于是,几天后顾云娘便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下了娄家食肆,又用五两银子的工钱聘了岑师傅做了糕饼铺子的掌柜。
只是,娄家食肆被火烧过,还需重新修缮,因而新店还未开张。
自打云娘请了陆、岑二人来,她自个儿便真当做起了“甩手掌柜”,只隔日到铺子里逛逛。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宁县,宋蕊心正在屋里收拾行李准备进京。
“哥哥已经都打点好了。咱们进了京先去英国公府拜见姨父姨母,然后直接去屏山书院。那书院的院长就是林阁老家的二老爷。”宋蕊心满心欢喜。那屏山书院可是华朝数一数二的书院,一旦进去了,别说是举人,考个进士都不在话下。
那张秀才心里其实并不想去,一来他于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旦进了京,万事都得靠着他娘子,想那英国公府门第甚高,说不定连看门的都瞧不上他这个商户;二来他在这武宁还有几个要好的同窗,三不五令地还能一同饮酒作诗,若是自己一个人去了书院,哪里还能这般潇洒。只不过眼下,大舅哥早已打点好一切,家中父母也都指望他能鱼跃龙门,一朝改换了张家的门楣。于情于理,他都说不出一个“不”字儿。
于是,虽心有不愿,也只得答道:“全凭娘子安排。”
宋蕊心听他并无热情,只当他是舍不下爹娘,于是安慰道:“咱们这一去只三年,回头你若得了功名,做了官,就可以将父亲母亲接到身边侍奉了。”
张秀才听罢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十月底,宋蕊心与张秀才带着儿子昌哥儿,以及管事、丫鬟,并一大车的行礼浩浩荡荡地往京城去了。
而宋知县与宋老夫人则还要等调令下来才能回京相聚。
宋知县这几年政绩不错,再加上英国公府的关系,此次任满后大概率就要回京了。
再说顾云娘近日得了闲,便差人给穆辛夷送了帖子,邀她来家里喝茶,说是做了新茶并糕点,让她来尝。
那穆辛夷一听自然想方设法来了。果然见今日的茶果与众不同。
“娘子这又是做的什么好东西?”如今两人甚熟,称呼上也不再外道。
“这个叫蜂蜜蛋糕。乃是由鸡蛋、面粉、蜂蜜制成,你尝尝味道如何?”云娘的糕饼铺子前儿刚开张,为了吸引顾客,她便使出了这绝招。
穆辛夷拿起一个,轻轻一咬,只觉入口软绵、香气扑鼻,点头道:“亏你想得出来,这东西比发糕更香,也不粘牙,又比酥饼软绵。这也是你铺子里卖的?”
云娘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呢。这蛋糕还有一个好处,经放,吃的时候也无需再热,只是做起来麻烦些。”可不是嘛,在这个没有电动打蛋器的时代,手打蛋清真当是一件狠活儿,幸好岑掌柜的手劲大。
“所以说你心思巧呢!对了,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表姐,她也要来京城了。”穆辛夷满脸兴奋道。
“哦?是武宁县那个表姐?”宋蕊心要来京城了?
“可不是,昨个儿我听母亲亲口说得,说不定现下已经在路上了。”
“那敢情好,到时都来我家,我做东,亲自做果子你们吃!”
“只是她们住得远,听说表姐夫是要去屏山书院念书的,恐怕表姐也得住到京郊去。”穆辛夷叹了口气道。
念书?是了,今年秋闱已过,成绩早已经下来,想必是这张秀才考得不理想,又未中举。宋蕊心一向要强,又是那样的出身,自然希望丈夫能出人头地,为官做宰。眼下为丈夫找个好的书院念书,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云娘忽然想到以往在武宁时住在她家旁边的卢秀才,钟大夫还曾说他“才高八斗”,不知此番是否考中。
一时两人又说了会话,眼看天快要黑了,穆辛夷忙告辞家去了。
落日黄昏,太阳的余晖把天空染成了红色。京城的街上却仍旧是车水马龙。
穆辛夷坐在马车里,旁边的丫头菘蓝嘴里正嘀咕着:“姑娘今儿又晚了,回去少不得又是一顿骂!”
“甭怕!今儿带回了顾娘子亲手做的糕点,想必能堵住母亲的嘴。”穆辛夷笑道。
“哎吆!”话音刚落,两人一个没坐稳,差点往后摔去。
“王福,你怎么赶车的!”菘蓝忙一把扶住穆辛夷。
“回姑娘,前头有一个书生,脸都被书画挡住了,没见着咱们的车,差点撞上来了!”那个叫王福的赶紧回道。
“你快下去瞧瞧,人怎么样了?可受了伤?”
小厮王福赶紧跳下车,上前查看:“这位相公可受了伤?相公?相公?”
那书生像是没听见似的,正蹲在地上捡画儿呢,嘴里还喃喃道:“可惜了,可惜了。”
穆辛夷见王福嘴笨,便让菘蓝下车去瞧。
“姑娘,原是个卖画的书生。人倒没事儿,可惜有两幅画撞坏了。”
“你去将那坏了的画儿买了罢,人家也不容易,好好的画儿白白糟蹋了。”
不一会儿,菘蓝果真拿了一幅画来:“姑娘,那书生说‘画儿已破,卖不得。姑娘若是喜欢,拿一幅好的去’。我给了他银钱,他却不收。说原是他无状,冲撞了咱们,全当赔礼了。”
“这人看起来呆呆的,说起话来倒是文邹邹的,好听得很。”
“他既这样说,那便罢了,把画儿收起来,回头再让人打听打听,若有难处,咱们再帮不迟。”
车马动,车帘半掀,回头只见落日的余晖里立着一个面容清俊的白袍书生,手持画卷,遗世独立。
布帘轻放,只惊鸿一瞥,那帘内的少女如芙蓉般清丽脱俗,又带着丝丝英气。
一时间,一个脸红耳赤,一个惊为天人。
穆辛夷坐稳了身子,定了定神,伸手打开那幅画来瞧,只见上面画的是一幅墨荷图。荷茎挺拔,如自然天成,硕大的荷叶掩映着几朵婉约的荷花,抑扬顿挫,尽显洒脱豪迈与古高超逸。
穆辛夷暗暗点头,荷者,出淤泥而不染也,想必此人心性也如荷花般高洁。
卢长卿回到客栈,一时还有些心神不宁。
世间女子他虽见的不多,但好看的也见过几个,如当日在武宁时便见过隔壁的顾娘子与她的丫鬟,都是风姿绰约,国色天香,怎么今日却恍惚起来。
卢长卿晃了晃脑袋,不敢再想,收好了画,准备坐下来读书。离明年的春闱还有几个月,他特地早早地来京城了。这考进士与考举人不同,京城乃天子脚下,有识之士多,新书新论也多,多听多看,于考试也有益处。
“卢相公回来了。”店小二打了热水进来,“您那些画儿都卖了吗?”
卢长卿摇头道:“未曾。”
店小二又道:“卢相公画作得好,定能卖出去的。”他也见过不少读书人,像卢长卿这样名副其实的却不多,因而此话确实出自肺腑。
“承你吉言!”
“来人呐——杀人啦——”正在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卢相公快把门关好,千万别出来!”店小二关照了一声,赶忙出去了。
卢长卿也起了身,却并未关门,而是跟着一起去了。
只见隔壁房门大开,桌上趴着一个人,面前一地红色的血迹。
掌柜的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一时有些方寸大乱。
卢长卿进了门,大着胆子上前去瞧,只见趴着的那个人双目紧闭,嘴角血迹尚在,遂拿手轻轻一探,却是连半丝气息也没有了。
“人已经死了!”他道。
“报…快报官!”掌柜的神色慌张,“来人呐,快去府衙报官!”
“这里离府衙太远,先去通知附近的兵马司,再去府衙报官!”卢长卿望着大开的窗门道。
京都府衙在城东,此地却是城西,等他们过来,估计那贼早就没影儿了。
至于那个男人,他虽只见过一面,却莫名相信他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