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细密，离得又远，被烛光照得透亮。
楚怀瑾只能看到一个黑色身影立在珠帘后面若隐若现，不由得眯起眸子，余光瞥向不远处的孔雀牡丹屏风，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弧度。
今夜倒是大手笔。
他心底冷嗤一声，不快地将怀里女子掀落。
那女子跌到地面之时，其他伺候的姑娘全都吓得面色惨白纷纷跪下。
苏凝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楚怀瑾已经卷着汹涌的怒意来到眼前，修长的手指一把捏住了她的喉咙，强行抬起她的脑袋。
苏凝安只觉得呼吸受滞，脖子上传来隐隐的痛，只怕他再用力些，能轻易要了她的命。
不过片刻，他那掐着她性命的手就松了，深邃的眼底划过不可置信。
面前的男子，长眉，挺鼻，薄唇，尤其是那眼睛，深不见底，却又染了浩瀚星辰，还是她记忆中那完美无瑕的模样。
不过相较于从前，他的身上多了几许戾气，难道因为她的出现扰了他的兴致，生气了？
“滚！”
一声厉喝惊得苏凝安浑身一颤，思绪陡然顿住，只呆呆地望着他那盛怒的脸。
下一刻，屋里伺候的姑娘们全都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门，脚步声远去，屋子里一片安静，竟透出些冷意来。
不过眼前的男子，却柔和下来，有些担心地询问：
“本王是不是吓到你了？”
这次是她熟悉的声音，温柔的，富有磁性的。
她没有回答，只看着眼前那人，他早已没了之前的戾气，浑身都充斥着她熟悉的温润，就仿佛刚才那一幕，是她的错觉。
“方才本王不知是你。”
见她不说话，楚怀瑾又解释。
当他抬起苏凝安的脸时，整颗心都是震颤的，捏着她脖子的手哪里还使得出力道。
巴掌大的脸白皙莹润，小巧的鼻子通透如玉，还有淡红的嘴唇上贴着的两撇小胡子，更显得她娇俏可爱。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才急急让人退下，好留她说话。
气氛松懈下来，苏凝安伸手指了指楚怀瑾手里攥着的玉佩，笑了起来。
“你开府的时候，曾派人将这玉牌送我，里面还附了纸条：有事可以此为信物寻你帮忙，现在可还作数？”
楚怀瑾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眼底的星光暗淡下去。
“你想本王不再为难宁远侯？”
听到“宁远侯”，苏凝安的心猛然一抽，压下的仇恨不受控制地往上窜。
她不想被楚怀瑾看出来，忙低下头。
垂在两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指甲掐进肉里传来的痛楚才让她保持基本的理智，没有被这排山倒海的仇恨给淹没。
是了，曾经陆离让她接近楚怀瑾，正是他在朝堂被楚怀瑾逼得一筹莫展之时，当时她竟然还未能帮上陆离的忙而沾沾自喜。
如今想来，只觉自己愚蠢至极，这一刻她更坚定了与楚怀瑾联手的决心，她要连着楚怀瑾的那一份，都向陆离讨回来！
楚怀瑾见她如此，只当她是默认，漆黑如墨的眼底闪过一丝酸涩，稍纵即逝。
他立刻扬起玩世不恭的笑，俯身靠近苏凝安，低低地开口：“为他求情的话……玉佩可不够分量，苏凝安，你拿什么来换？”
“我来是想请王爷明日在我出阁的时候抢个亲。”
就在楚怀瑾说话时，苏凝安昂起头，目光坚定地表明来意。
两道声音差不多时间落下，两人四目相对，一同陷入了安静。
苏凝安和陆离是京城里的金童玉女，传作佳话的一对。
在楚怀瑾的印象里，苏凝安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尤为恪守礼法，“抢亲”这种话，断不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那眼前之人……楚怀瑾不着痕迹地打量她，心底起了怀疑。
苏凝安以为，他是太意外，不过她口出狂言可不只是为了说给他听的，想来躲着的人也一定很震惊。
于是，她不由踱步到那藏人的屏风前，手已经按在了藏着软剑的腰上，不动声色地解释。
“他与我的丫鬟有私情，所以我不想嫁给他了。再说，他不是和太子走得近嘛，我知道他不少事，我可以帮你对付他。”
“这样不仅可以削弱太子的势力，同时你想为淑妃娘娘讨公道，不也更进一步？”
她原本是准备动手将人揪出来的，可不等她抽剑，人就被楚怀瑾宽厚的大手抓住了后脖颈，紧接着就往他的怀里倾，腰间也被他的另一手给揪住。
指尖触及到腰间的硬物之时，楚怀瑾心里道了一声果然。
他见苏凝安靠近屏风的时候，对她的怀疑已经快变成确定，不过面上仍是那抹纨绔的笑，精致到完美的脸不由凑到她面前，抵住了她的额头。
“这个提议本王很有兴趣，不知苏小姐拿什么做定金？”
话落，楚怀瑾就直接堵住了她的唇，狐狸终于要露出尾巴，那就给她出手的机会。
温热的触感袭来，苏凝安全身都僵住了，清澈的眸子不由睁大。
为什么此刻的楚怀瑾，和她以前遇到的完全不一样啊！
但……
那温暖的感觉，和雪地里的一模一样，她不禁生出贪恋来。
这个念头一起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脑海里的那点理智越来越薄弱，她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般，慢慢往他怀里靠，垂在两边的手缓缓抬起，环住了他的腰。
见她动了，楚怀瑾捏着她后脖颈的手渐渐收紧。
可怀里的人儿超出了他的预料，她似乎很贪恋他的吻，还缓缓闭上了眼。
难道识破了？楚怀瑾狐疑地打量她。
她闭着的眼睛上，两轮浓密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在烛光下，竟然还有些微七彩的光泽。
看着看着，楚怀瑾的眼神有那么一刻变得柔和，但瞬间又多了几份凌厉，既然来人投怀送抱，那他何不将计就计，看看她究竟耍什么招数，便吻得愈加深沉。
直到怀里的人儿快喘不上气来，楚怀瑾才缓缓松开。
苏凝安倚在他怀里，仰着头，嘴唇红红的，脸颊也飞上了红霞，更是明媚动人。
附着水光的眸子眨动两下，她轻轻开口：“这就是你说的定金？”
楚怀瑾无言。
苏凝安不满地鼓起了腮帮，她往楚怀瑾怀里靠的时候，便察觉出他暗藏的杀机，立刻明白过来他的用意。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事换作曾经的苏凝安，的确做不出来，又将那不满压了，伸手取下楚怀瑾束在脑后的银簪，青丝立刻贴着楚怀瑾的脸庞散落。
她想的是用这银簪将屏风后的人给控制住，不过拿下来后，她才发现这动作太暧昧了，大有一种宽衣解带的趋势。
眼前的男人，犀利的目光直盯着她，要是不说点什么，那误会就更大了。
苏凝安索性心一横，用簪子雕了盘龙的那端敲了敲楚怀瑾的唇。
“那这里以后是我的了，你若是给别人的话，就……”
苏凝安故意拖长声音时将银簪用力掷出，簪子化作一道银光飞速穿过屏风，紧接着有轻微的入肉之声传来。
“王爷，屋里还藏了人，你不会没发现吧？”
确定命中，苏凝安冲楚怀瑾嫣然一笑，都亲自把人揪出，他总能看出来，她与那人毫无关系了吧？
但苏凝安不知道，在楚怀瑾眼里，那就是她方才发现了他的计划，心下更恼。
这女人似乎吃准了他，想弃车保帅，继续骗他！
此刻，他一点也不想再同她周旋，两个手捧住她的腮帮，扯住软糯的面皮就用力向外拉，势必要将那张贴上去的假脸给拽下来！
“疼……”
苏凝安委屈巴巴地出声，狠狠瞪了楚怀瑾一眼，一字一句地强调。
“我是如假包换的苏凝安，脸被你扯肿了也扯不下来的！”
真的？！
楚怀瑾捏着苏凝安脸颊的手顿住，刚才那么大的力道都没能扯下来，可不是真的吗！
这下楚怀瑾心里欢喜之余，尴尬了。
绝对不能承认有所怀疑，于是楚怀瑾捏脸的姿势又变回了捧着的，还轻轻给她揉搓被捏疼的地方。
面上摆出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正儿八经地解释。
“本王是觉得你恐吓人的样子太可爱，一时没忍住。”
“……”
苏凝安有点无语，这真是她认识的楚怀瑾吗？还是说，曾经那个楚怀瑾在她面前的那些儒雅是装的？
她不就是表现得和以往有些不同，也是他曾经跟她说的啊，让她没必要压抑自己，非得摆出大家闺秀的样子，活泼可爱一点没什么不好。
不过，以现在的时间点来算，那是好久以后的事，苏凝安也就心里腹诽一下，面上没有计较。
回过神来，苏凝安发现楚怀瑾还捧着她的脸，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更郁闷了。
“王爷，要是再不去屏风后面看看，人怕是要跑了。”
“你那一簪子直接废了她一条腿，来得及。”
楚怀瑾微笑着说，手继续揉搓，那脸软软的，糯糯的，他舍不得放。
苏凝安没忍住，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就差明说让他把手撒开了。
这会儿楚怀瑾倒是识趣，松开手，随即大袖一挥，内力化作劲风直朝屏风卷去。
轰隆一声。
屏风被那股劲风撕碎，散落在地，露出了跌在地上的女子，衣着华丽，面容妩媚。
苏凝安朝她看去，目光骤然一顿，那张脸她认得，是玉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