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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将脸色煞白的连欶轻轻放到床上,裴胄看她紧皱的眉头不曾松懈,就知道她在晕过去之前究竟有多么难熬。

    连欶受伤的手,始终紧握着胭断骨刀,裴胄想拿出来刀后,替她好好包扎伤口,但却怎么都拽不出来。

    冰凉的掌心放到连欶柔软的头顶轻轻抚摸着,他在学着余祸安慰小兔子的样子,来抚平连欶昏迷时,依旧不安的情绪。

    “听话,我待会还给你。”本想借此安抚一下连欶的情绪,裴胄却没想到她竟真的松开了手。

    拿起她交叠放在身前的手,裴胄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连欶左手手腕的伤口是胭断骨刀所致。

    因为伤口旁边还泛着白晶晶的霜花,除非他用内力让伤口愈合,只怕这道丑陋的伤疤会一直溃烂下去。

    裴胄让连欶留着胭断骨刀,就是想让她防身用,但没想到自己的好心会伤了她,握着刀的手收紧,裴胄差点就捏碎能顶千斤的骨刀,“你找死。”

    已生出灵性的骨刀知道自己被裴胄记恨上了,吓得在他手里瑟瑟发抖,它宁愿跟着连欶天天饿肚子,也不想死在男主人手里。

    捏了捏连欶柔弱无骨的手,裴胄本想抬起她的手,将自己的灵力输到她体内。

    但鬼使神差的,他的手绕着连欶无力的左手转了一圈,然后和她十指相握,通过相交的掌心,帮她疗伤。

    浓郁的灵力像极了裴胄给人的感觉,冰冷且猛烈。

    伤口愈合的速度极慢,但这也加重了连欶的不适。

    羸弱的身体受不住裴胄硬塞进来的灵力,她像是做噩梦般喃喃自语,“不要,我不要,仓旼。”

    一直用空闲的手抚摸着连欶发丝的裴胄,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听力太好也是一件祸事。

    就像此刻明明给连欶疗伤的是他,而出现在连欶梦里的却是另一个人。

    重要的是,裴胄并未听连欶提起过,也不知道有这样的人出现在她的身边。

    像是心里堵了一口气,裴胄又无处可泄,只好又加重了送给连欶的灵力。

    而因疲惫睡得极沉的连欶,并不知道裴胄把气洒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只是一味地做着噩梦,梦里她被各位仙君拖着离开龙浮潭,离开仓旼,“爷爷,我不要下去,我不要。”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再次被扔进引尘结界中,遭万蚁蚀魂。

    因为裴胄的灵力一直在连欶经脉里冲撞,就像蚀灵蚁在她的体内到处爬,所以她才这么抗拒,“不要这么对我,求求了,求求你们了。”

    她若是知道自己从丹霄神岛离开后会遭遇这些,那她肯定拼了命地跑,跑到仙庭找不到的地方。

    不知道梦里的连欶碰见了什么,难受地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裴胄看着最后一丝伤口完全愈合,而连欶白皙的手腕上也只是留下了一道浅粉色的疤痕。

    用手指轻轻摩擦着那让他心头烦躁痕迹,裴胄想象到连欶自剜的样子,肯定是两眼泪汪汪的,“疼坏了吧。”

    直到床上的人又安静地沉沉睡去,裴胄才起身烧了一壶热水冷着。

    他知道连欶被困了将近七个时辰,现在肯定又渴又饿。

    桌子上还放着他拿来的皇城糕点,只是已经变得冰凉难以入口,只怕连欶也会边吃边嫌弃。

    迎着晨曦的大雪渐停,早起上早课的弟子看着门前堵住去路的雪,几乎快到人的膝盖了。

    “你们快看,浮幕宫好像被雪淹了。”

    除了拔高的屋顶,其他什么石头,桌子椅子统统被埋在雪下。

    “这下好了,这得两天不用上课。”时间光用来打扫雪了。

    对此事丝毫不知的连欶还在温暖的房间里沉睡着,身边坐着守到现在的裴胄。

    因着连欶在天亮时发起了高烧,裴胄急得差点没把滚烫的人往雪地里抱。

    但刚抱起连欶,他就想到凡人与匽都人不同,匽都人很少生病,但脆弱的凡人遇到什么小病小灾都能殒命,所以他们需要吃药。

    又折腾着把昏死过去的连欶放到床上,准备出门的裴胄一扫而尽连欶院子里的雪,转身去了第四峰找云非鹤。

    而此时的云非鹤正准备去清漳小馆看看连欶,没想到又被急冲冲的裴胄破门而入。

    “这位师兄,再着急也得先敲门吧。”他这门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烂两次,正好左右两个,晚上都不用关门了。

    看到裴胄阴沉到仿佛随时要杀人的脸,可他却突然伸手准备问云非鹤要能够祛风散寒的药,但云非鹤以为自己又要被冻,慌忙摆手道:“不敲就不敲吧,回来我连门都不关了。”

    多说一句话就少一分耐心的裴胄开门见山道:“连欶发烧了,需要你们的药。”

    原来是来讨药的,云非鹤拍拍受到惊吓的心脏,暗松了一口气。

    “发烧?倒也正常。”铁打的人经历那样一遭也得躺两天,更何况平常五体不勤的连欶。

    裴胄知道凡人弱,但没想到会这么弱,尤其是连欶,整日多么活泼的人,像是用不完的精力围着他转。

    但当她猛然躺在那里一言不发,甚至生着裴胄从未生过的病,他才知道,原来活人,比死人有意思多了。

    云非鹤这里没有现成的丹药,只能先去吟月阁取来,所以他嘱咐着对照顾人一窍不通的裴胄,“你先回去看着她,尽量让她多喝水,喝温水,我去拿药,一会儿就赶到。”

    把手放到连欶滚烫的额头上,裴胄从未摸过这么让人心悸的体温,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温度。

    看到连欶烧红的脸,裴胄只觉自己无用,顿时心情又沉到谷底。

    所以浮幕宫又下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大雪。

    这下可苦了不断铲雪的弟子们,侯子瞻更是气得把扫把一扔,“我的老天爷,又下雪了,还扫什么扫啊。”干脆下个干净,把他们都淹死吧。

    炉子上的热水不知道滚开了几次,裴胄不厌其烦地扶着连欶,让她起来喝水。

    “听话,喝了就好了。”

    基本用上所有耐心的裴胄哄着连欶喝了两壶水,直到生生把连欶憋醒。

    “不喝了,我不喝了。”再喝下去她都成水牛了。

    在连欶头晕赖床上不起来时,裴胄又去第四峰找了一次云非鹤,结果正好遇到他因为大雪,而被挡在下山的路上。

    最后还是裴胄好心把他从雪里拔出来,还顺带贬低了他,“真是无用。”

    如果不是峰上不能御剑飞行,云非鹤好说能直接飞过去,而不是受了裴胄一顿气。

    把人丢在连欶床前,踉跄了两步的云非鹤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优雅地拍了拍沾了雪点的衣服,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白小瓷瓶,倒了两颗极小的药丸放在手里。

    准备交给裴胄让他喂连欶吃了。

    裴胄若有所思的眸子看着云非鹤掌心的丹药,借力推了一把他的手,“你先吃。”

    “我又没病,吃它干什么?”云非鹤自从上次试药后,进嘴的东西他都小心地不能再小心。

    但收回手将其背在身后的裴胄只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云非鹤就硬着头皮把伸出去的手再拿回来。

    “好好好,我吃,我吃。”不知道连欶从哪招惹的人,看起来不过不爱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但心思蔫坏的。

    云非鹤带来的,是吟月阁最好的疗伤丹药,祛浊纳净,敛伤止痛,只是喂了连欶吃下去,不过刻钟,她就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先是精神加肉身的双重折磨,后又得了急风寒,论裴胄怎么折腾她,连欶也只是小声哼哼两下,却始终不醒。

    “她应该是累极,休息够就醒了。”云非鹤怕裴胄怀疑自己的药没用再把他给活活冻伤,赶忙给自己辩解,“而且药效还在挥发呢。”

    把连欶身上的被子堆在她的下巴处,裴胄帮她重新掖了掖被角,动作里的温柔连站在一旁的云非鹤都没眼看。

    尤其面前这个为连欶化作绕指柔的男人,昨晚差点没要了他的命。

    在确定连欶已经睡着后,裴胄才收拾好思绪,眼波一转,又换上他往日里的冷漠无情。

    “你看着她,我出去一下。”

    如果不是他心头积压的怒火需要发泄,裴胄也不放心把连欶交到云非鹤手里。但有些事情,他只允许发生一次,而杜绝的最好办法,就是铲除。

    端坐在木凳上的云非鹤把折扇往桌子上一放,挑了挑将要燃尽的炭火,本以为他对裴胄的离开兴致缺缺,但却在裴胄起身时说道:“你是去杀北长缨吗?”

    连欶曾在裴胄面前数次夸过云非鹤的机智过人,还说没有什么事情能逃过他的眼睛,起初裴胄只是嗤之以鼻,但几次接触下,裴胄才发现,云非鹤并不是精明,而是通透。

    他的圆滑,他的漠不关己,全都来自于他早年间的经历。

    对于连欶,他数次帮忙只是出于利用,而裴胄,更是连欶带给他的惊喜,不过他这个人还是比较看重恩情的,所以才多嘴拦下裴胄,“我劝你不要去。”

    倒不是拦着他去杀北长缨,只是他了解连欶,知道连欶绝不会怪北长缨设计陷害她,因为她根本就不会怀疑北长缨的别有用心。

    “先不说北长缨是不是故意将连欶关在那里,再者,她上是龙荒王族,下是浮幕宫弟子,你杀了她,恐怕也不好交代。”

    北长缨是不是故意的,云非鹤昨晚就已经看出来了,虽然她始终没有承认,但看到被裴胄抱着从山下飞上来的连欶,她眼里的破碎是伪装不了的。

    很明显,她也没有想到,原本应该被送到山下的连欶,为何会突然从山洞里掉下去。

    事实上,裴胄在凡间很少杀人,因为会遭绛台咒术的反噬,但现在,哪怕让他烈火焚身,他也要解决后患。

    而留着北长缨,明显就是给连欶多一分危险。

    拉开紧闭的房门,裴胄只身挡住想要涌进来的风雪,“我做事从不需要交代。”

    云非鹤知道他也是为了连欶,干脆拿着连欶的善良来要挟。

    “那你不怕连欶醒来会怪你吗?”怪他随意杀人,还杀了她的半个朋友。

    自以为是为连欶好的裴胄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怪我?除非她是非不分。”

    倘若连欶真的怪他,大不了他直接把人带回匽都,永不入凡间。

    现在最棘手的事情,就是连欶并不知道北长缨的意图,还以为她就是单纯想结交自己。

    所以云非鹤只好心累道:“以连欶的角度,北长缨是绝对无辜的,你若是因此开罪于她,连欶得知后,定会怨恨于你。”

    “她怨便怨。”总比哪日不知道被暗害来得好。

    带上连欶的卧房门,裴胄刚一转身,就看到站在一片雪地里的谢炤清,他不喜有这么多人来打扰连欶,而且还都是男子,虽然整个浮幕宫,本就没有几个女弟子。

    谢炤清不知道在雪地里站了多长时间,连肩头都落满了雪。

    就在裴胄抬腿准备离开时,谢炤清却大步往前,对着裴胄直直跪了下来。

    冻红的十指并拢匐在雪地上,谢炤清弯下傲骨,整个人跪爬在裴胄脚下,“连欶之伤,皆怪我,请师兄勿迁怒他人。”

    山上的雪越下越大,而站在雪地里的裴胄却丝毫没有染上雪花,因为这雪本就是因他而下。

    “怪你?”他又不是瞎了,怎会不知始作俑者是谁。

    在来这之前,谢炤清冒着山雪去了一趟第四峰看北长缨,却被告知北长缨正在养病。

    他实在放心不下,就站在门口一直等着,直到去拿药的云非鹤看见了他。

    将连欶遇到的事情告诉了他。

    所以,他们所有人全都口径一致地袒护北长缨,而无人在意躺在那里病弱的连欶。

    “是。”

    谢炤清听到来自头顶的冷笑,裴胄当真不知道,他们凡人也能这么有情有义。

    “既然如此,杀一个人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坏人已经做了,他不介意多做一次。

    从未跟裴胄接触过的谢炤清自是不知道他对生命的漠视,只是惊诧起头,喘着冷气道:“你,”

    自诩文人风骨难折的谢炤清第一次被人这么睥睨着,那种不似山间冷风的阴冷感从骨子里透出来。

    他似乎能感受到浑身血液的凝固,原来心跳缓慢停止,是这种感觉。

    呼吸先是急促,后是窒息,直到他眼前一黑,甚至还冒着星星点点。

    连欶被云非鹤扶着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裴胄五指成抓隔空把谢炤清冻成冰块的样子。

    眼看谢炤清晕过去,连欶踉跄着走过去抱住裴胄的胳膊,想打断他的施法,“停停停,”

    “快住手,裴胄,你又发什么疯。”她不过多睡了一会儿,怎么醒来就看见裴胄一脸不悦地杀人。

    故意把连欶喊醒的云非鹤靠在门框上看着不知好歹的谢炤清,掩在折扇后的薄唇轻启道:“当真是,君为红颜死,一笑了平生。”

    单看谢炤清一脸决绝,云非鹤都不信北长缨知道后,半分都不会后悔。

    知道连欶不会平白无故地就醒来,裴胄侧目盯着眼神飘渺地云非鹤,沉声道:“把她带进去。”

    而连欶更是得寸进尺,干脆半个人都挂在裴胄身上,“我不进去,我已经好了,你看,我现在能,”

    大言不惭说着自己痊愈了的连欶,话还没说完就又在裴胄怀里晕了过去。

    把在场的几个人都给吓得心跳加速。

    裴胄更是一把捞过即将触地的连欶,稳稳抱进屋里。

    而想跟着他们一起进去的云非鹤,却被裴胄毫不客气地送出了门外,刚好就砸在大口呼吸的谢炤清身边。

    连狐裘都未裹就跑出来的谢炤清,身体不断地在打着寒颤,就这也不影响他关心在意的人,“云师兄也是来给长缨求情的吗?”

    屁股摔在雪地上并不怎么疼,所以云非鹤拍拍雪就起身,解释道:“你可别误会,是因为连欶生病了,我才来此送药的。”

    不然他才不会上赶着找死呢,也不知道连欶是怎么在裴胄手下活着的,她碎嘴的能力竟没被冻死。

    谢炤清这才知道连欶也生了病,顿时愧疚难当,“可是因为昨晚,”因为北长缨。

    要不云非鹤这么自由散漫的人最不爱跟文人打交道,他们不仅说话文邹邹,就连做事都死脑筋。

    “当然是因为昨晚,我先前告诉你实情,是让你劝诫北长缨几分,不是让你来送死的。”若不是他,浮幕宫在一日内死了两个弟子,恐怕纸早就被火烧尽了。

    自恃冷心冷情的云非鹤也不知自己最近是怎么了,老是心软管闲事,许是浮幕宫的日子过于安逸,让他忘记了江湖上险恶。

    “走吧,连欶既然醒了,那北长缨应该就无事了。”但愿连欶能劝住想大开杀戒的裴胄,最好让他先把雪给停了。

    故意装晕的连欶缩在裴胄怀里不敢吭声,就连被他轻轻放在床上时,想笑都不能笑出来。

    裴胄在抱她时,就感受到她在刻意保持着距离,这才发觉自己被骗了。

    “想笑就笑吧,憋着不难受吗?”看她不断震颤的睫毛,裴胄附耳在她脸颊边说道。

    连欶被他一逗更加忍不住,干脆红着脸坐起身,“嘿嘿,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明明她连呼吸都学得很像。

    但连欶不知道,一个人能模仿动作,却模仿不了心。

    如果是受伤的她,会全身心地依靠裴胄,而如果是在平常,她内心其实恐惧着实力不详的裴胄。

    知道她无事,裴胄倒也不担心,走到桌案边给她斟了一杯茶,“多喝水。”

    隐约想去方便的连欶看他阴恻恻的脸也不敢说自己不渴,只好伸出温热的小手接过,小口轻啜着,眼睛还不时瞟着坐在她床边的裴胄,“你,是不是生气了。”

    虽然他没说,但连欶就是感受出来了。

    拿过她喝完水的杯子,裴胄就睁眼说着瞎话,“没有。”

    他一直都是如此。

    连欶心里害怕,但还是下床跟在他身后,叨叨着,“真的没有吗?那你怎么不看我,你是不是也生病了?”

    不堪其烦的裴胄差点就施了消音术,但一想到连欶躺在那里不说话的样子,他就觉得,姑娘家话多也没什么。

    不过连欶这个人向来会蹬鼻子上脸,她看裴胄一直躲着自己,就一把拉过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你怎么不看我,还不跟我说话。”

    裴胄一这样,她就更害怕了,生怕裴胄憋着个大招。

    任由她拉扯着裴胄就看着小嘴喋喋不休的连欶,然后趁她不注意,冰凉修长的手抚上她无暇的脸庞,然后用力捏住。

    连欶被缚的小嘴向前嘟起,“怎,怎么了?”

    她好像又作死了。

    捏着连欶的手微微上抬,裴胄低头正好看到她秀气的五官,他不自觉地,总是会被连欶的唇瓣吸引,奇怪这么好看的嘴,为什么能说出来这么多话。

    “你不是让我看你吗?这样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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