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復随着公公来到御花园,绕过一排花木,见到湖中亭子里坐着二人,似乎注意到岸边来人,二个人都转头望过来。
秦復走过去时打量二人面色,眉眼含笑,心情很不错。想来校场那边情况二人已经全部知晓。
将自己拉过来充军,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幸而今天他在秦宅,若是出城去,让谁去对越国袁台?在场的恐没一个是其对手,要让皇城禁军大统领出手吗?把老底亮出来?
陛下你是真敢临时征兵啊!
秦復心中抱怨着,走进水亭内却是规规矩矩俯身见礼。
“小民秦復拜见陛下、长公主。”
皇帝笑了两声,语气中难掩喜悦,“起来吧!”
秦復起身走到长公主一边。
二人将他上下打量,精神虽好,脸色平常,但气息不稳,长公主问:“受了伤?”
“没什么大碍,调息几日就没事了。”
“没事就好。”皇帝笑呵呵称赞道,“刚刚听闻你大败越国袁台将军,看来武林盟主武功冠武林不是吹嘘。”
秦復笑道:“大败袁台将军是真,但冠武林小民愧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如此年纪有此武功成就,朝堂江湖无二,看得出你在武学上的确天赋异禀,读书文举倒是浪费了你这一身武功。”皇帝惋惜口吻道。
秦復朝长公主看了眼,皇帝这话什么意思?不会让自己去考武举吧?
武举后就会任命武官或者入军营。自己读书就是不想打打杀杀,否则自己去当武林盟主好了,干嘛起早贪黑读书。
而且,若是武举,自己就算考了个状元,老娘也不会答应自己去办书院当校长,计划全完蛋,梦想全泡汤。
这可不行!
不能妥协!
“朕准备让你……”
“陛下!”秦復忙打断皇帝的话,厚着脸皮自吹,“小民兴许在读书上也有一点天赋呢?”
皇帝:嗯?
秦復拱手道:“陛下恕罪,小民虽然从小习武,但小民着实不想将来从事武职,还是想读书文举。”
皇帝闻言呵呵笑了两声,“朕知道你想读书将来办书院当山长,朕也正有此意。”
嗯?
这次换秦復一脸震惊。
皇帝同意了?那自己这个科举还要不要考?
他望向长公主,长公主想说什么,皇帝冲她摆了下手,让她先别出声。
秦復立马道:“陛下金口玉言,落地成钉,不能反悔。”
“你这小子,认为朕对你戏言不成?”
“小民不敢,小民是一时激动,小民谢陛下。”秦復笑着作揖,心花怒放,有陛下这话,即便将来自己考不到一等,老娘也不能拦着自己去办书院当山长。
只是——陛下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自己去办书院当山长?还不顾长公主的意思。
这好像有点蹊跷。
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皇帝都是八百心眼子,怎么会让他占到便宜?
他试探地问:“陛下是有什么条件?”
“只要你春闱能够考中进士,朕便让你去当山长。”
这条件比长公主必须入一甲宽松太多了,只要他这两年不放松,考个进士希望还是有的。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山长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脑子里又想不出皇帝给自己挖了什么坑。
他求助地望向长公主,长公主似乎也没明白皇帝用意。
秦復只能糊里糊涂谢恩:“谢陛下!”
长公主此时方开口:“兄长太纵容他了,他年少没个定性,以后不知如何胡闹呢!”
“是你管得太严了,你瞧,今日不是立了不小功劳,朕无其他赏赐,就赏他这个。”
长公主满腹话,刚想开口,皇帝笑着拦下,“稚宁,听朕的,朕会将他安排好,他胡闹不起来,你放心便是,朕你还信不过吗?嗯?”
嗯?
秦復看到面前兄妹二人暗中眼神交流。完全可以肯定,皇帝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而且自己已经稀里糊涂跳进去了。
这坑不仅深,还无边无际,自己都找不到爬上来的地方。
君无戏言,皇帝肯定会让他去书院当山长,但是似乎味道会变。
他实在猜不透,很想把原主的聪明才智也继承过来用用。
长公主得了皇帝暗示,也不再劝皇帝。
她起身道:“母后念叨过几回想见见他,兄长若没别的旨意,臣妹先带他前去拜见。”
“嗯,也好!”
去太后宫中路上,秦復问及皇帝是不是另有所指,长公主道:“陛下岂会诓骗你。”
这谁知道呢!
长公主转移话题,给秦復说起太后宫里的规矩以及太后的喜好。
秦復也收回心思认真听着,大致了解太后是个比较慈爱的老太太,喜欢孙辈的孩子,无论是孙子孙女,还是外孙外孙女都很疼宠。因为年纪大了,最喜欢小辈围绕膝下欢笑。这些小辈也都隔三岔五进宫给太后请安。
在太后寝殿前便听到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领路的嬷嬷笑道:“是常乐县主在给太后讲笑话呢,太后高兴,现在长公主和二公子过来,太后见了必定更高兴。”
嬷嬷朝秦復看一眼。
秦復却朝殿门前一个奴婢看了眼,很面熟。
他回忆了下,想起来,去年状元游街的时候见过。
踏进殿门,秦復目光快速扫了一圈,殿内并没有他想得那般奢华无比,但是每一处都很精致用心。殿内没有熏香,倒是插了不少当季新鲜的花草,淡淡清香,反而更沁人心脾。
太后年过花甲,看上去却不过半百之龄,精神矍铄,面色红润,鬓角略略有两缕白发。
太后坐在榻上,身边陪着一个衣着华丽鲜亮的姑娘,太后正拉着姑娘的手高兴笑着。
“阿宁来了。”太后瞧见长公主,朝长公主招手,“来的正好,常乐刚刚给哀家讲了个笑话,着实有趣,常乐,也讲给你姑母听听。”
常乐县主起身迎上前两步,对长公主福了一礼,目光却转向跟着长公主进殿来的秦復。
太后此时也注意到殿中多了一个陌生少年,一双眸子望过去。
秦復走上前一步,俯身下拜,“秦復拜见太后,问太后安。”
太后听到秦復的名字,眸光一亮,“好,快上前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秦復应声起身走过去。
太后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手,秦復毕竟是习武之人,手掌不似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掌心粗糙些。
太后心疼地看着他的手,然后又伸手在他手臂上抓了抓,原本满含笑意清亮的眸子渐渐模糊,“你这孩子,这些年定吃了不少苦,瞧瞧瘦成什么样。”说着眼泪溢出,忙用帕子拭去。
秦復笑了下宽慰太后:“没有吃苦,外孙就是吃不胖的人,每顿饭量可大了,吃得又多又好,就是只长个不长肉。”
太后瞧着他比平常之人还拔高一点的个头,被他这句话逗趣破涕为笑。
轻轻拍着他的手背道:“不能再长个了,得长肉才行。”
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哄着太后道:“好,回去外孙就扛沙袋压压个子。”
太后笑呵呵戳着他道:“你这小子,就胡说,可不能干那种蛮力活,会伤身子。”
太后还特意叮嘱长公主看着点别真让他干这种傻事。拉着他和他絮叨一会儿。
“常乐。”叫过常乐县主,让他们认识。
常乐笑盈盈地福了一礼,秦復也拱手回礼,目光扫过常乐县主,去岁对方头戴帷帽自己并没有见到真容,原来是个容貌清丽脱俗的姑娘。
只是她瞧上的齐项义回了炎州,等下次进京要两年后的春闱了,不知齐项义这两年会不会婚娶。
这两个人身份悬殊,也不知有没有可能走到一起。
正在秦復胡思乱想间,殿门外的宫女进来回禀康王三公子过来给太后请安。
秦復心提了下,这次要露馅了,他快速扫一圈,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却听太后道:“瑾小子性子与你相若,你们应该能玩到一块儿。”
他现在是想躲也不能躲了,侧过身子。
陈瑾笑着快步走进来,匆匆见了礼后,兴奋地道:“皇祖母,孙儿刚刚去校场看我大晋和越孟虞三国的比武。大晋三场皆胜,特别是最后与越国的比试,越国第一高手最后竟然输给了……秦復?”
陈瑾注意到站在旁边侧着身子,用手半遮脸的秦復,走上前确认,还真是秦復。
秦復露出一个职业性微笑,“陈公子好巧啊!”
“你……”他一脸迷茫,转而望向太后和长公主,“他他他……”指着秦復结巴起来。
太后笑容慈蔼道:“看来你们是早就认识。”
“孙儿去岁便与他相识。只是……皇祖母,他……怎么在您这儿?”
“你来就不许他来的?他是你姑母之子,怎么不能在祖母这里?”
陈瑾惊得目瞪口呆,望向一旁的长公主,“姑母……他、他……”
陈瑾脑袋嗡嗡的。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宋国长公主至今未嫁,前面有一个陈岱,现在又来一个。
长公主道:“算起来他比你长一岁。”
秦復笑嘻嘻地对陈瑾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陈瑾呵呵尬笑两声,是挺惊喜挺意外的,倒也能够理解为什么上次请他帮忙去打人,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了。
太后问他刚刚校场比武的事,让他说给自己听听。
陈瑾看了眼秦復,这还要自己说?当事人就在这儿,比谁都清楚。他朝秦復示意,让秦復自己说。
秦復装作没瞧见他的眼色,也等着陈瑾说。
陈瑾见对方装瞎,只好走上前给太后说秦復与越国袁台将军比武之事。
秦復静静听着陈瑾夸自己。
从别人口中说出,和从本人口中说出去的夸赞,听者的感受还是不同的。
太后边听边对秦復夸赞。
看着眼前这个外孙,不由想到另一个来。
她一生三子两女,两个女儿皆是苦命之人,一个年纪轻轻没了,一个误以为丈夫与孩子皆亡,饱受思念之苦十几年,所幸他们都还活着,而且孩子如今这般优秀,也能慰藉几分。
太后感慨一声,好似又想到什么,借口疲乏,让他们三个小辈都退下,留着长公主说话。
三人退出寝殿,常乐县主便去找其他姐妹玩。
秦復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他也不宜留在后宫之中,准备离开。
陈瑾凑到他跟前询问:“姑母府中后园的那位是谁?”
秦復斜他一眼,“你也挺八卦,难怪上次在长公主府被教训。”
“好奇,纯属好奇。”陈瑾笑道。
这也不能怪他好奇,满京城都知道,宋国长公主至今未有婚嫁,陈岱的生父已经让满京城的人猜测了这么多年,如今又出来一个。陈瑾怀疑后园那位的身份也属正常。
这件事京城人私底下都在议论,各种猜测皆有。
秦復无奈叹了口气,冷笑道:“还能是谁,我亲爹。”
“你……亲爹?”陈瑾惊得僵住步子,愣了几秒,拍了拍心口:幸好自己后来没有真找人去打人。
他忙掰起手指算,“你比我长一岁,也就是开国元年生的,我父王说当年姑母……那么你是……”
陈瑾又深呼吸几口,再次拍着自己的心口,庆幸自己没做蠢事,否则自己非要断胳膊瘸腿才能完事。
两个人出宫后,秦復可怜得连个接送的马车都没有,只好厚着脸皮蹭陈瑾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