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和蒋夏坐到咖啡店里，两个人点好了喝的，这个时间点，咖啡店里的人还挺多，座位基本上都坐满了，沈确和蒋夏找了个靠窗的地方，面对面坐着。

    咖啡店里基本上也都是学生，大家互相聊着天，多是抱怨学校里的学习压力大，或者又和哪个同学关系不好了，只有沈确和蒋夏这边格外的安静。

    蒋夏穿着一身白色薄款毛衣，半身裙，将长发披了下来，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妆容。不知道是屋里人太多，闷得她脸上有点微红。

    “你时间很紧张？”她淡淡地问。

    “对。”沈确说。

    “等会还有要见的人？”

    “嗯。”

    蒋夏点点头，服务员把点的两杯咖啡端上来，蒋夏拿起来喝了一小口，微微皱眉，有点苦。

    蒋夏随口问：“去见谁啊？”

    沈确没答 。

    蒋夏说：“上次我和你女朋友那件事情是个误会。”她瞥了沈确一眼，“你帮我跟她道个歉。”

    沈确还是没回答。

    沉默一点点蔓延。

    应该是不习惯的缘故，蒋夏想，很少有男人对她这么冷淡，就算是以前的沈确，也从来没有这样过，她不习惯这样，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半晌，沈确终于开口。他问蒋夏：“听说你交男朋友了？”

    蒋夏一愣，点点头，“嗯，裴伟城，你也认识的。”

    沈确点点头，“挺好的，他人不错。”

    说完，他又问：“今天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的？”

    蒋夏笑了笑，她很轻松，一点没有要说什么正事的模样，“当然还是你那位惹人怜的小女朋友了。”

    沈确看她一眼，蒋夏说：“她父亲死了你帮她赔了多少钱？”

    沈确静了三秒，说：“你查她了？”

    蒋夏点点头，说：“对，我多管闲事地花了点时间查了一下。”

    沈确头有点疼，说：“你确实不该多管闲事。”

    蒋夏无所谓地说：“但我们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要多关心关心自己的朋友。”

    谁允许你有这种义务了，沈确看着面前渐渐变凉的咖啡，心里想。

    “你还真是有钱，轻轻松松就帮别人赔了三百万。”蒋夏吹了吹咖啡，又说：“你就不怕这是个早就计划好的阴谋？”

    沈确抬起眼，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蒋夏往咖啡杯里加了块奶糖，说：“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凑巧了吗。”她喝了口咖啡，细数道：“那些日子里，你刚刚和陈最关系走近一些，她父亲就跑来看她了，居然又那么碰巧地死在了你们约会的那天。你自己都不觉得蹊跷吗？”

    沈确看着窗外，外面渐渐下起了小雨，这让他想起他和陈最确定关系的那个晚饭，也是下着这样的小雨，他看着窗外朦胧的雨，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没错......确实很蹊跷，很值得怀疑。”

    蒋夏听到这话还真愣了一下，“看来你自己心里也都是清楚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在一起？”

    沈确看向蒋夏，蒋夏马上说：“还是说你确实被她吸引，打算和她谈一场注定会分开的初恋？”

    咖啡店服务员拿着本菜单来到咖啡馆的一个角落里，咖啡馆人很多，这是店里临时搭的一个位置，灯光也照不到这里，所以很暗，不注意看都看不到这里还坐着两个人，服务员站在一边，问：“请问要喝点什么？”

    那个女生长得很秀气漂亮，就是脸上看着冰冰凉凉，坐在位子上好像在发呆，她身边坐着一个男生，正谨慎地盯着她看，服务员觉得可能是小情侣吵架了，就又问那个男生，“要喝点什么吗？”

    听了服务员的问话，女生依旧是一动不动，那个男生接过菜单随便点了两杯咖啡就又盯着女生看。服务员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奇怪，但也只是多看了他们两眼，然后拿着单子就离开了。

    陈最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从嘈杂的人声里分辨在她身后，那个距离她不远的男声。她的手刺疼刺疼的，那是被攥紧手的指甲抓的。

    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脸确实苍白无比的。她想象着自己站起身来，冲到那对男女的面前大声斥责他们凭什么要这么臆想自己，那个男人一定会立刻解释，但是她一点都不在意他的解释，直接给他一巴掌，然后再骂那个多管闲事的女人一顿，最后头也不回地走人。

    可她永远不会有那个勇气。

    她只能坐在这里听，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因为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自己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的偶然，那些事情也不是当时的她能够料想到的，她想证明也找不到证据。

    而且她还有点残余的幻想，她还想继续去听沈确接下来的话，她想再多听听。

    蒋夏仔细地观察着沈确的神情，她注意到沈确的眼里有片刻的失神，她问：“沈确？”

    沈确看着窗外的雨，像是入了迷。

    蒋夏坐直身子，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沈确，沈确？”

    沈确看着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他又想起了那天陈最在雨中奔跑，为自己取药的场景。

    “你知道么。”沈确忽然说。

    蒋夏疑惑着脸，“知道什么？”

    沈确慢慢转过头，声音淡淡的，却又有种认真的意味，对她说：

    “那件事情之后我查过，不是她设的局，不过......”

    蒋夏看着他，“不过什么？”

    沈确说：“不过我很庆幸我为她付了这三百万。”

    蒋夏不太能理解沈确的意思，“庆幸？为什么？”

    沈确说：“因为这样她就很难离开我了。”

    蒋夏想想，说：“据我所知，你好像是直接付的钱，没给她写欠条吧，她要是死了心不还你有什么办法。”

    静了片刻，沈确缓缓地说：“她也很难遇到这样为她付出的男人了。”

    蒋夏一愣，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她确实很难再找到你这么一个冤大头了，不过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确说：“我喜欢依附我的女人，尤其是出了国以后，她就算再优秀，也一定要依附我。”

    “你就这么害怕失去她？”

    沈确说：“不管我会不会失去她，感情的主动权要掌握在我手里，我想失去的时候，才能失去，我如果不想失去，她也绝不能走。”

    咖啡店里人声嘈杂，大家谈论着各自的事情，除了极个别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淡淡的笑。

    服务员将那对吵了架的一男一女的咖啡端过来，却发现人不见了。服务员心想这小情侣还真任性，点的还挺贵的东西都不喝就跑了。

    陈最从咖啡店里跑出来，一点不管外面下着的大雨，她沿着校园外的街道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到她不小心撞到了迎面的两个男人，才倒在了地上停了下来。她手伏在地上，低着头，浑身上下被淋得透透的。

    撞到她的那两个男人也是顺海高中的学生，他们是逃课出来的，身上纹着瞩目的纹身，抽着烟，好奇地看着摔倒在地的女人，在想她一直倒在地上不站起来是不是想碰瓷。

    陈最的膝盖磕破了，血都从牛仔裤里面渗了出来，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伤势，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伤，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一股从来都没有过的愤怒充斥着她的全身，她抬起头，眼神赤红地看着那两个人撞倒她的男人。

    那两个男人看着她这副要杀人的模样，吓了一跳，直接愣在原地。

    陈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直接就向那两个男人冲了过去想要和他们打一架，但刚走了两步，陈最的手都没碰到那两个人，她就被一股大力给扯了回去，

    “你放开我——！”陈最大叫一声，人已经被周序然拉到了路边的一个能够避雨的小巷子里。

    黑夜，暴雨。

    陈最使劲甩开他，两人拉扯着，周序然一只大手拉住陈最的手腕，怎么甩都甩不开。

    路边一对疯狂纠缠的男女，即便是下雨天，也引起了过路人的频频侧目。

    “你给我放手！”陈最急起来甚至抬脚踢他，“周序然！”

    周序然是铁了心不让她找事，扯着她来到了巷子的最里面。陈最怒道：

    “你是谁啊，你凭什么这么拉着我？！”

    周序然拎着她手腕，一个用力，直接给她甩到巷子一面墙上，陈最的后背被撞得生疼生疼的，不过痛感确实能够抑制人的怒意，陈最的气势一下子就削减了许多。

    她要起来，周序然一手按住她的肩膀。

    “我是谁？你不知道我是谁？”

    他比陈最要冷静多了，连声音都是平稳的。

    两人之间，只有陈最一下一下的重重的呼吸声。

    “我还真不知道。”陈最挑起双眉，“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自恋啊，不就是一个喜欢我的男人吗，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喜欢你，但也是你的朋友。”周序然紧紧盯着她，深吸一口气，说：“说到底这又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我们两吵什么。”

    陈最仰着头正视他，恨恨地说：“你是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的，是不是。”

    “无论我是不是故意的，你听到的东西都是事实。”

    陈最喊够了，情绪也都发泄的差不多了，现在听到周序然这句话，眼泪才想起来流下。她埋下头，哭了起来。

    周序然去摸她的脸，想要安慰安慰她，但还没碰到她，陈最就一手扇开周序然的胳膊，要往外面走。周序然长臂一捞，直接给她拽了回来。

    “周序然你有完没完！”陈最瞪着他，脸上还挂着泪，“你为什么总揪着我不放啊！”

    周序然给她扯回来又压到墙上，压低声音。

    “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还要跟他出国？”

    陈最一顿，而后竟然浅浅地笑了一下，她也不哭了，也不挣脱了，淡淡地说：“你都知道了？”

    周序然紧皱眉头，“告诉我，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还是要跟着他走。”

    “……”周序然考究地看着陈最，像是在辨认她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陈最侧目，“怎么？震惊了？很奇怪？”

    周序然没说话。

    “他反正那么希望我离不开他，那我就离不开呗，到时候出国我吃他的，用他的，完全依附在他这个公子爷身上当个金丝雀我觉得也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周序然静了一会，陈最撇开眼不去看他。周序然静了很久，手松开。

    他的沉默别有意味，传递到陈最的身上讽刺性十足，可陈最什么都没问，她抱着手臂，侧身站在一旁，双唇紧闭。

    巷子里很黑，他们虽然距离得很近，可却难以看到对方表情上的波动。

    半晌，周序然开口了。

    “你不会的。”

    陈最转眼，周序然看着她说：“我知道，你不会的，你做不到。”

    “又来了，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周序然看着她，“我知道你是个危机感很强，不会轻易——”他说着，顿了一下，又说：“不对，不是轻易，你是绝对不会把人生的主动权交到别人的手上的。”

    陈最笑了一下，“那你可还真是不了解女人，女人对这个世界是很难认清现实的，只要给她一点幻想，她是很难拒绝去依靠男人的。”

    周序然：“那是一般的女人，你不是。”

    陈最又冷笑一声，“你还真是高看我。”

    周序然凑近陈最，直直地看进陈最的眼睛里。

    那双眼的锐利，让陈最浑身一颤，往后的几句嘲讽话语卡在嗓子眼，没有说出来。

    “我没高看你。”周序然开口，声音低缓又平静。

    “能够相信爱情，相信男人承诺的女人，都是天真的。”他说着，缓缓靠近陈最。

    陈最看着面前这个很有存在感的男人一步步向自己靠近，她想往后退一点，但她已经紧紧贴着墙，动都动不了。

    “天真意味着大胆。”周序然几乎与她面对面，声音那么轻，却又那么震慑。

    “而你是如此的胆小，所以你绝对不会跟他走。”

    他看向陈最的目光是如此得深，如此的确信。

    一阵冷风吹来，吹得原本就淋湿的陈最瑟瑟发抖。

    挺住。

    陈最告诉自己，挺住，要挺住，刚才就已经哭过鼻子了，现在又在这个对自己有心思的男人面前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未免太过大意。而且她很不喜欢周序然这副很了解女人，很了解自己心理的模样，所以她要挺住，要击退对方。

    可是没有用。

    她根本击退不了，因为对方全部都说对了，陈最心里一酸，一个没挺住，眼泪又不受控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