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沈维清从孔棠棣掏他枪的时候就不吃了,他愣愣的看着孔棠棣并在心中一遍遍安慰自己说“没事,孔大哥有分寸”。结果孔棠棣真开枪了,他一瞬间有种被屁股被雷劈到的感觉,甚至怀疑起孔棠棣是不是当初冲进大火的时候被烧掉的木头砸到脑袋了,要不然怎么疯的这么牛逼,好像一下子变了一个人。

    孔芸升反应过来后气的一下子站起来拍桌子道:“孔棠棣我看你是疯了!你敢拿枪对着自家人,孔家的家训都被你忘光了是不是,你这样跟畜牲有什么区别!那是你弟弟,我是你姐姐!”

    曹恒毅心中感叹,幸好自己岁数大了耳聋,要不然高低得被吓一跳。他见孔芸升跳脚于是开口道:“呵呵,现在论上兄弟姐妹了,我看你这家训背的也不怎么样啊!”

    孔棠棣收起枪放到还没回过神来的沈维清手里道:“孔家现在的家主是我,至于家训,我想改就改。”他理了理袖子坐下继续道:“不过这都要看大姐您,看您和两位弟弟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孔芸升冷笑道:“你在威胁我?”

    孔棠棣道:“不敢,只是你们现在最好先带弟弟去医院,他的血流了好一会儿了。”

    孔芸升这才低下头发现孔棠涟血流了满地,旁边孔棠禹正扶着他踉踉跄跄的打算起身。孔芸升回头恶狠狠看着孔棠棣本打算再说几句但被孔棠禹扯了下衣服阻止了,现在的局势对她们已经没有好处了。

    孔棠禹朝孔芸升使了个眼色道:“大姐,还是先带弟弟看大夫去吧。”孔芸升不傻,愤愤的瞪了孔棠棣一眼便同孔棠禹一起走了。她走到门口时孔棠棣坐在原地开口提醒道:“大姐,别忘了把你的人带上。”他抬头对桌上剩下的四五个商户道:“几位老板既已变更商会孔某也不再多留,横渠商会自会为几位除名。”他没站起来就这么慢悠悠的提了一杯酒后一饮而尽,其意不言而喻,那几人也识相,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留在横渠商会了。

    待人都走干净后孔棠棣便叫人换了一桌子菜又打扫了屋子,这一伙人顿时像解除封印了似的,哈哈大笑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沈维清哪经历过这场面,这帮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现在又开始推杯换盏了。

    孔棠棣见沈维清不适应便一个个介绍起来“知衡,这个是吕富湾吕老板,是你王叔叔的朋友,还有这个赵一来,这个是做码头生意的,这个是曹叔叔,你认识的……”孔棠棣一个个的介绍起来,沈维清顿时觉得像过年串亲戚一样,脑袋发胀。待到孔棠棣介绍了一圈儿后他冲沈维清道:“知衡,这些都是信得过的叔叔伯伯们,可以放心吃了。”

    赵一来打趣道:“是啊!老虎赶跑了,咱们可得好好吃一顿,就当给孔会长接风洗尘了。”

    沈维清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行了,孔大哥,我这回真吃不进去了。”孔棠棣想起方才沈维清一直吃菜顿时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孩子于是道:“今天辛苦你了,改天我亲自去你家拜访,若真是吃不舒服了就先离席吧,没关系的。”

    沈维清点点头又跟在座的人和王麟至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走了,他其实也明白孔棠棣给他介绍这些人的深意,但他志不在此所以也只能糟蹋了孔棠棣的一番好意。他注定这辈子都做不到孔棠棣那样厉害,很多时候沈维清都难以压抑自我所以他是个会冲动的人,并且在某些程度上讲他其实还是个理想主义,所以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他憋不住。

    孔棠棣这个人他从小就佩服,没人比孔棠棣更值得信赖了,但他觉得孔棠棣并不开心。孔棠棣有能力有城府有适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一切,但他不开心,连年幼的沈维清都能看出的不开心,所以他并不向往。

    与其将生命全都用在经营家族赚取金银上,倒不如抛头颅撒热血,愿以此身长报国。

    他还是喜欢纯粹人生和纯粹的人。

    想到这儿,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女孩儿的脸。沈维清一下停住了脚步,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两下,下一刻他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捂住了嘴,他如同被撞击后回响的钟声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对于那个女孩竟然不一样的心思。

    沈维清今年二十了,他始终活的像个傻小子一般,又愣又真诚。家中长辈总是最喜欢这样的孩子,因为总是格外放心,但还是免不了被嫌弃不懂变通。实则不然,他的志向是辛弃疾、是霍去病、是孙先生,所以他总是愿意去做看起来难以达到的事情,比如当个小警察,再比如会不厌其烦的为一件件费力不讨好的小事奔波,他几乎是警署里最正义的小警察。但他也远远明白自己这样完全不够,这距离他的理想几乎隔着大江大河,所以他一直在寻找一条出路,一条能实现理想并为止不懈奋斗的坦途。

    柯小姐会认同他吗,会理解吗,又或者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他傻吗?沈维清不断的想起柯默闻那双闪亮亮的眼睛,他莫名笑了起来,柯小姐聪明机灵为人勇敢开明,具备许多他所不具备的优点——柯小姐也有理想吧,柯小姐的理想是什么呢?

    寂静的冬夜缓缓飘落了一层薄雪,月光朦胧如轻纱,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和雪对照。不猛烈、不寒冷、也不温柔,下的漫不经心又小心翼翼,沈维清惯于一步一个脚印目视前方的走,现在居然也会低头瞧一瞧脚下,不忍心踩那片薄雪。

    夜的静谧宛若情人间的耳语,黄浦江上结了层不厚实的冰,鱼儿统统被封入江底,自此,所有照向它们的光芒都将具备冰雪的温度。柯默闻躺在床上读着《史记论文》,读到萧相国世家时突然觉得疲乏,揉揉眼睛合上了书本。她吹了煤油灯翻身上床,刚要躺下便发现窗外月光格外的亮,她闲不住,于是又翻身下床轻轻的打开了窗户,星星似的雪花一开窗就闯进屋里往她脸上飞,像小孩子。

    亘古不变的月亮在雪夜也不放弃吸引爱了它几千年的中国人,披着轻纱曼舞,落下点点寒星。柯默闻拄着脑袋坐在窗边胡思乱想,自从那天之后她就再没见过沈维清了,也不知道手好了没有,等有机会一定要把他给抓出来再见一面。不过说来也奇怪,她那天明明放了原定相亲人的鸽子,那家人居然也没怪罪,这么看来那家人应该也没那么坏。

    “咳咳咳!”柯默闻想着入了神,结果一模鼻子发现被冻的冰凉于是赶紧关上窗户缩进被窝,身子渐渐回暖,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奉天的冷和上海的冷截然不同,这里风如刀剑锋利,雪似鹅羽磅礴,像极了行至暮年的杜甫。他被岁月与现实摧残打击至银须华发,也在无奈与纠结之间写出《三吏三别》。他是写的出“会当凌绝顶”也写的出“安得广厦千万间”,最后以一首“国破山河在”结尾的杜甫,如脊梁般坚韧不拔,如奉天般风雪交加。

    袁猗嗟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对笔哈了几口热气后便在纸上写了起来。

    柏舟:

    我此行匆匆,还未见你身体无恙便已至奉天。此处与上海截然不同,风雪吹打至脸颊如刀割般疼痛,即便是我也不由得套上了厚衣。未至此处时听说这里银装素裹如天国般美丽,本想有机会带你来一窥美景,现下我是万万不敢想了,你那样羸弱的身躯是万万抵御不了此处严寒的。

    但此处的确很美,也只有美,剩下的全是痛苦。冬日寄信送到你手中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我经上次一事后便常觉得心中慌乱不已,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提笔。年前事多,又偏偏全都挤在一块,那场大火着实吓坏了我,当看见你从火中安然无恙的走出时我几乎怕的快要站不稳,多亏孔兄弟在我不在时代我守护了你,负责我将落下终生之憾。待我回去后定要备上厚礼登门拜谢孔兄弟,只是不知他现在身体如何,可有好转,是否还同我离开时一样。

    也不知你身体如何,手臂上的擦伤痊愈否,眼睛还会不会不受控制的流泪?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我说年前回去便一定会回去,你且放心。只是我还想吃你做的银耳山楂,感觉已经许久未曾吃过了,尤其到了奉天后,此处冰天雪地盛产山楂,但都不如你做的好吃。

    柏舟,我还想要一套新棉衣,我见有人穿银白色的棉衣甚是好看所以也想要一套,但我自己选出来的从来都不如你选的料子好看,所以就由你来给我选吧,如此一来赶在我回去后就能穿着它过年。你不要怨我走的急,我也怨自己无法留下照顾受伤的你,我会好好的反省,所以你千万不要因此讨厌我,否则我就不收你的新年礼物了。

    委实奇怪,明明方才提笔时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结果落到纸上却只有啰啰嗦嗦的这么几个字。总而言之我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心,但你定要照顾好自己,冷了记得添衣物,不要生病,若是柯默闻那小丫头来拉你出去乱跑就将她赶走,不要累着自己,等我回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那天之后我始终都放心不下,也常常后怕,答应我柏舟,千万不要再做冒险的事了,要好好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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