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

    韩柏舟废了好大力气将那女人扶回家中 ,门外的家仆看到后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便伸手去接。

    刘叔急忙跑来悄悄地问韩柏舟道:“大小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韩柏舟将那女人放到了家丁的身上才松了口气直起腰到:‘刘叔 ,这事先不要同父亲说以防他担心 ,明日我自会同他讲 。’

    “小姐您放心 ,我晓得你凡事皆有考量 。”

    韩柏舟朝刘叔笑了下后直起腰松了松肩膀。刘叔在她儿时便过来当管家了 ,如今已经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了 ,在她心中刘叔早已与亲人无异。况且刘叔自小便待她很好 ,很多时候闯了祸其实都是告诉刘叔 ,主要是怕自家小老头一惊一乍的被吓到 。

    刘叔的父亲曾是大夫 ,虽然刘叔少时不喜医术但也多少耳濡目染了些。韩柏舟回房喝了口水歇了会儿便去打算去看看那个女人,才刚到门口便看到刘叔从里面出来 。

    ‘刘叔 ,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

    “那人身上多有伤痕 ,嘴唇干裂脸色发青 ,大概是许久不曾进食饿晕过去了 。”

    韩柏舟松了口气 ,她朝刘叔道:‘辛苦您了刘叔 ,这么晚了先回去歇息吧 ,看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

    刘叔点点头道:“好 ,小姐也快去休息吧 。”说罢便背着那个旧药箱缓缓地走了 ,他的步伐不太轻便。

    刘叔也不年轻了 ,他也只比父亲小两岁 。

    韩柏舟进屋瞧了瞧那女人的模样 ,约莫着有三十岁左右吧 ,脸上有些伤痕,身形消瘦 ,长长的黑发用一根木簪盘了起来。两条眉毛浓黑有型看得出是个长相十分英气的女人。

    韩柏舟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将手帕打湿为她擦拭起来 ,脸上的泥水擦掉后发现这女人其实并不白 ,皮肤也有些粗糙 ,就和街上普通家户中的女人别无二致 。

    她原本的衣服被泥水浸湿方才已经被家仆换下 ,好衣服的确是可以提人气色的 ,这套藕粉色的衣裳虽说不上多好但总是规整一些 ,远比粗布麻衣要好看的多。

    韩柏舟为她擦了脸又擦到了手 ,结果撩起袖子时却发现那上面的伤痕更多 ,新伤叠旧伤 ,只是被袖子遮住了 。她皱着眉头看了看那女人心中多有不忍随后又掀起被子查看那女人的腿部 ,果然 ,伤痕也不在少数。

    看着那张脸 ,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那女人本该是个意气风发的人 ,如今这一身的伤着实有些叫人难过 。她为女人擦拭完便回了房中,今日的事叫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该多多锻炼了。

    第二日韩柏舟起来后便去到那女人的房中。那女人正坐在床上看起来战战兢兢地的见她来了以后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韩柏舟在她前面坐下朝她微微点头示意,那女人也是如此,不过有些不敢直视她。她端了杯热茶给那女人 ,女人起身接过后便默默喝了起来。

    二人就这样低头喝茶,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刘叔到了。

    不过这并非是刘叔有意怠慢,事实上刘叔每日起来的时辰都是一定的,但韩柏舟却是个随性而为的,所以她今天起来后便吩咐下人等刘叔起来后再叫他过来莫要打扰刘叔休息。

    刘叔来后看到韩柏舟行了个礼,韩柏舟一把接住冲他微笑着摇摇头。

    会手语的人不多,所以韩柏舟想要与人交流其实很难,但身边只要有一个会手语的正常人便方便了许多。

    刘叔对那女人道:“您该怎么称呼。”

    那女人的手紧紧握着那只茶盏断断续续的答道:“我,我娘家姓张,丈夫姓王,叫我张氏就好了。”

    韩柏舟听后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又发现这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女人出嫁后就没有名字了,甚至在自己的姓前都要加上夫家的姓氏。

    她用手语向刘叔示意,刘叔又道:“夫人还是告诉我们名字吧,姓氏是人与家族的连结,名字才是自己的。我们小姐叫韩柏舟,就是昨天将你带回来的人。”

    那女人扣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后低下头缓缓道:“我,叫张静言。”

    韩柏舟眉毛一挑,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刘叔:“方才照顾你的丫头大概已经同你说了,我们这里是韩府,夫人昨日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会倒在路边呢?”

    张静言沉默了片刻,她的脚尖用力的抵着地面指甲也无意识的刮蹭着指腹。像是牟足了力气刚刚下定了决心要开口,韩柏舟见状抬了下手刘叔便开口道:“夫人不必着急,我们并无恶意,若是不想说我们不会强求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夫人,夫人可以在此好好休息,等身子好些再走也不迟。”

    话一说完张静言便像是松了一口气。韩柏舟用手语道:‘那夫人就好好休息吧,我们先走了。’

    张静言看完后点了点头随即一愣,呆呆的看着韩柏舟。等她反应过来时韩柏舟跟刘叔已经出了屋子了,独留她一人错愕。

    韩柏舟出来后刘叔问道:“小姐是怎么知道她会手语的呢?”

    ‘她虽然一直低头,但眼睛却会一直盯着我的手,每次我将手放下后她不是最先去看你而是低下头思考。’

    刘叔点了点头道:“小姐真是观人入微,我自愧不如。”

    韩柏舟道:‘刘叔您可别开我的玩笑了,我的那点功夫跟您比起来差得太多了,您若是没有发现也不会在最后配合着我。’

    刘叔:“哈哈哈哈,我是韩府的管家,这些都是分内的事罢了。老爷总跟我谈起小姐你,他说你宅心仁厚心地善良,但这样的世道下难免不会因此受些委屈蒙骗,如今看来我们的顾虑也可以放一放了。”

    韩柏舟点点头道:‘您跟爹爹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其实我也总会害怕自己的一片赤诚被付之东流,况且任谁都无法保证自己在因为这样的事被伤害后不会去恨,可行善总是没错的,小心一点是为了保护我自己也是为了保护别人吧。’

    刘叔:“小姐这么想再好不过了,恶人自有恶人磨,与我们而言尽力而为罢了 。”

    韩柏舟吩咐下人好好照顾张静言之后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暗香的生意渐渐的好了起来 ,她不可以满足现状 ,毕竟真正的战役才刚刚开始 。

    人一旦忙起来便会模糊对时间的概念 ,特别是年轻人 。

    夜里 ,韩柏舟偶然的失眠 ,说不清是在想什么也不知在迷惑什么 ,就是思绪很乱 。

    脑子里仿佛有团毛线被层层扯开,想要寻其头尾却发现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她起身在院子里为自己泡一壶茶 ,有人说喝茶不易睡眠但事实上把茶喝透了的人却是恰恰相反的 。第一泡茶刚好院外便站着一个身影 ,借着幽幽月色韩柏舟抿了一口茶便缓缓抬头注视着那个慢慢接近的身影 。

    那身影有些踟蹰但还是走了过来 ,最后来到韩柏舟跟前的石凳上坐下 。韩柏舟一副了然的样子冲她笑了下便起身去取了另一只杯子 ,就好像早知道她会来一样。

    她们像是达成了某种约定般都静悄悄的 ,韩柏舟为她倒上茶后便淡然的喝起茶来就好像她们此刻本来就是来一起品茶的 ,除此之外再无他事 。

    静悄悄的四周,夜深人静,唯有张静言心如擂鼓,咚、咚、咚、咚,振聋了耳朵。

    最后她率先撂下了茶盏 ,身下的石凳坐了许久应该是捂热了才对 ,但它还是凉 。

    张静言尽力使自己平稳呼吸道:“韩小姐如此大恩 ,妾,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韩柏舟:‘夫人不必客气 ,你我会在那里相遇即是缘分 ,命中注定是该遇到的 ,无所谓报答 。 ’

    张静言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开了口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保持在韩柏舟可以看懂的范畴之内 。

    “妾身那日其实是······因惧怕毒打而胡乱跑出来的 。 ”

    韩柏舟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攥紧面上神色如常 。

    她继续道:“妾,本是北方人 。十三岁时被拐卖至此 ,后辗转嫁给了我丈夫 。他的脾气一直不好整日的酗酒赌博。我……我每天都会起早去给别人家洗衣服 ,可每一次 ,每一次他都会将我赚来的钱拿走再去喝酒 。 ”说到此处张静言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之中打转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 。

    “后来他又因我始终生不出孩子便时常对我非打即骂 ,我身上的伤……都是被他打出来的 ,有时用棍棒 ,有时用脚踢 。后来他嫌我给人洗衣赚的少便要将我卖……卖与他人玩乐 ,我不从,他便对我又一顿毒打,最后我忍无可忍逃了出来 ,约么着两天没吃饭吧又淋了雨便倒在了泥地里 。 ”

    韩柏舟心头一酸 ,顿时有些不敢再看张静言 。她嘴里的每个字都仿佛淌着黑色的血,组合起来便是一把刀 ,每说一次那把刀便会在她的骨肉之间划一下 ,韩柏舟又回忆起那日夜里初次见到她的情形 ,的确不像是一个活人该有的样子 。

    韩柏舟甚至不敢设身处地的去想张静言的经历,那样的日子里究竟是什么支撑她活着?

    张静言眼眶中的泪盘桓着没有落下 ,她哭了太多 ,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谁 ,竟哭得那样凄惨过 。她似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般有些着急道:“妾一时失言,竟说了些污言秽语,万不要脏了小姐的耳朵,小姐乃是金枝玉叶妾方才方才……”

    韩柏舟不忍的挪开眼道:‘夫人想过回家吗 。 ’

    张静言闻言一愣 ,回家?她在说什么?

    啊……家啊,那幢矮矮的看不清的房子,黑乎乎的,冒着饭香和油烟味,远处还有鸟鸣的地方。

    啪嗒 。

    泪珠碎在了石桌之上 ,她今年三十二了 ,十三岁时被拐到这里 ,已经十九年没有人跟她提起过回家的事了 ,她已经离开家整整十九年了 。

    张静言压抑着声音哭起来,韩柏舟听不见,但却在张静言的脸上感受到了具象化的痛苦。

    良久,她哽咽道:“韩小姐 ,我已经 ,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 ”而后崩溃又压抑的哭了起来。

    眼泪是源于大海的悲哀,现实的残酷往往令人无法承受 ,韩柏舟望着眼前悲伤的女人顿时无计可施 ,只是怜悯 。她企图透过三十二的张静言瞧一瞧十三岁的张静言 ,但时光已经将其狠狠打磨成了一截的枯木,只差一步便要被投入烈火之中了。

    月色凄凉 ,光芒太弱 ,照不直曲折的前路,也照不明灰暗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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