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归家
“毒妇？”乔玥重复着这两个字，面上却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怎么？你以为那是坠胎药？”
“难道不是？你今天折腾这些，不就是为了杀死这个孩子？”顾孙氏见儿子开口，胆气也回来了，“我那可怜的未出世的孙儿啊，还没见过这世间一眼，就被人生生扼杀！枉你身为乔家女……”
“母亲！”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远急急打断：这事万不能牵扯到乔家。但还是晚了。
杯盏碎裂声在耳畔乍响，瓷片迸溅开落了满地，顾孙氏下意识抬眼，就见向来温和含笑的儿媳此时面容冷冽，正眼神锐利的盯着她。
“好叫你知道，乔家从来都不会草菅人命，那不过是一碗安胎药罢了。”
转而又将目光落在顾远身上：“若是不信，熬药的瓦罐和药渣还在，你大可去请大夫来验看。”
被她气势所慑，顾孙氏呐呐不敢言语。
还是顾远生硬地扯出一丝笑容：“误会解开了就好……”
“误会？”乔玥打断他，目光新奇的看着他，“你表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误会？难道这孩子不是你的？”
顾远语塞。
见说到子嗣，顾孙氏立马支棱起来：“身为妻子，要贤良淑德，况且你嫁入顾家三年无所出，本就犯了七出之罪，不说主动给夫君纳妾……”
见乔玥转眼看向自己，顾孙氏又渐渐气弱，到底闭了嘴。
“顾远，你当日应下亲事之前，我父亲没同你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吗？”顾远迎着乔玥咄咄逼人的目光和质问，内心烦躁渐生。
他当年是承诺过，可现在孩子已经有了，她也没有将孩子打胎落掉，又说这些做什么？
“自然说过，但是……”
“没有但是，你承认就好。”乔玥目光又放在顾孙氏身上，盯着她的双眼不闪不避，“既然答应了就不该毁约，怎么，既当了乔家的女婿，享受了乔家的资源和荫蔽，如今却来和我说三年无子得给你纳妾？”
乔玥冷笑出声：“哪来那么好的事？”
顾孙氏自然也清楚这些，但是她儿子好歹也是个进士，现在也在工部任职，在京城达官显贵中虽然不算什么，但以他的年纪也称得上一句青年才俊，她如何能忍受儿子一直被儿媳压制？
这才接了娘家侄女过来，明里暗里鼓动着她爬床，甚至为他们提供各种便利，以此来压这乔家贵女一头。
刚刚进来见到那药碗，她虽然有些可惜那孩子，毕竟大夫说是个男胎，但更多的还是得意，今日阵仗闹得这般大，这乔家女做下毒杀夫君骨血的事情，怎么都无法将消息瞒下，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便是远儿先失信于乔家又如何呢？
这世间惹人同情的向来是弱者。而远儿，原本他还会有愧疚，可孩子没了，面对亲手毒杀他孩子的乔氏，他还能喜爱得起来吗？时日长了也就只剩下面目可憎！
而她的侄女痛失孩儿，难道不应该得到弥补？怎么着也能名正言顺的留在顾家。
今后她们姑侄联手，还愁压制不了这个丫头片子？
可惜了，居然是安胎药。
不过，孩子留着有留着的好处，接下来就是水磨功夫，夫妻离心是迟早的事情。以后顾家说了算的还是她这个老夫人。
现在嘛，等乔氏发完脾气还不是得认下来。
这女人成了婚可就和在闺阁中完全不一样了。
顾孙氏打着如意算盘，乔玥看一眼她乱转的眼珠子就能把她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不过这次，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顾远，我一开始就说过，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这和离书你签个字，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乔玥指尖抵住自己签过字的和离书，将那张纸推到顾远面前。
这对顾家母子来说不意于晴天霹雳。
顾孙氏为什么敢撺掇着儿子养外室？顾远为什么有胆子对英国公府言而无信？还不是想着人已经进了顾家门，英国公府即便势大，为了女儿的幸福有些事情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乔玥竟然如此性烈。
顾远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从古至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而他不过就是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因为这个理由和离乔家不怕贻笑大方吗？
目光触及表妹隆起的肚腹，他自以为知道了什么，立马开口表态：“玥儿你不要赌气，哪能把和离挂在嘴边？庶子年长于嫡子日后确实会有家宅不宁的隐患，这孩子不要也罢。”边说边拿起桌上的和离书，看也不看就撕毁了。
一直伏在地上默默流泪的孙氏听到他说的话面色惨白，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顾远。
她嘴唇颤抖，张合几次都无法发出声音。
乔玥听了心中发冷，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她以为他只是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现在看来，他连亲子都能说舍弃就舍弃，先前还在责骂她，现在权衡利弊，又立马更改主意，这样的人和披着人皮的禽兽有什么区别？
昔日那个温润少年郎，终究是消失了。
“你恐怕还没明白，我说和离是通知你，而不是和你商量。”定了定神，乔玥冷漠开口，“至于和离书，撕完这一份还会有下一份。这次是我递给你，下次你猜会是谁？”
说完不等顾远回复就吩咐左右：“收拾东西立马回国公府。留一半府卫在这清点我的嫁妆，另外一半人护送我回去。”
顾远想伸手去拦，正房门口就传来刀剑出鞘声。是送他们回来的英公府侍卫，此时正对他虎视眈眈。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敢碰到乔玥，这些人就会冲进来护卫。
最后，他也只能在身后无力的喊了一声妻子。
乔玥没有回头，连脚步都不曾停顿一下。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她性情温和，在顾家这三年多有忍让，但现在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犹豫。
等坐到回英国公府的马车上，乔玥才放松的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回忆整件事情。
和离是她早就隐隐有所准备的事情，中间虽然生了些波折，但结果还是一样的。
回去之后她得提醒爹爹和大哥，顾远此人一定不能让他有登到高处的机会，否则到时候国公府怕是危险。
当年选择顾远是多方考虑的结果，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要么是权势迷眼改变了他，要么他本性如此只是之前一直在做戏，现在自以为稳妥了才暴露出来。
细细思量，造成今天的结果是不是也和她此前的忍让有关？因为她多次忍让，遇事从不过多追究，让他觉得她即便有英国公府为后盾，也不足为虑？
如今回头看，还得感谢自己的懒散，让对方放松警惕。
这么一路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到了地方，马车刚停稳，就有一只手臂伸进来掀开车帘。
来人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乔玥听着不知为何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吸了吸鼻子把泪意憋回去，开口时嗓音微哑：“大哥怎么在家？”
“刚好回家有事，听说你点了五十个人出去，猜到你会回家，就在门口等着了。”乔阕仔细打量了眼妹妹的神色，面上不显，心里却在顾远的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那可真是巧了。”其实哪有那么巧，肯定是哥哥听到了风声，特地请假回来等着她。
“先回府，爹娘都盼着呢。”乔阕伸手拍了拍妹妹的发顶，神态宠溺。
进府后看着府内熟悉的景致，乔玥觉得自己心情都舒缓了些。踏入屋内就见爹娘都在等着她。
“玥玥回来了。”英国公夫人苏氏上前几步拉住女儿的手，不找痕迹的上下打量，见她鬓发整齐，裙角整洁才放下心来。
她是英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府上被调走五十个侍卫一早就有人告知她，等看到那枚令牌，知道是女儿喊的人，这颗心就一直提着。
等侍卫在外围了宅子提溜出来一个孕妇和顾孙氏，马上就有人飞奔回来禀报给她知晓。
前后一联系，她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二话不说就让人去找丈夫和大儿子回来。她了解自己的女儿，既然喊了人去大张旗鼓的捉人，就是要闹大的意思。闹完了，就该轮到家里的男人出面。
“爹爹娘亲，我要和离。”乔玥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把自己的打算告知父母兄长。在这个时代，亲人是她心底最值得信任的人。
她曾经尝试着信任自己的丈夫，但现实让她收回了这份信任。现在两个人落到这个结局，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
“顾远做出这种事情，当然要和离，但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英国公长了一张英气十足的脸，话语里满是煞气。
“以为齐王给他伸出了橄榄枝他就能一步登天？也不怕凭空摔死！”
乔玥听了心中一凛：“他是齐王的人？”
天子年迈，中宫嫡子不得圣心，一早就被远远打发到了北疆苦寒之地。留京的几位年长皇子为争储位手段频出，人脑子差点打成狗脑子，经过这几年的明争暗斗，如今只剩下了三位皇子有望大位。
其中齐王占了长子的名分，追随者众。但是顾远先前不过一个农家子，因为自小显露出读书的天份，后来中了童生，顾氏一族才会举全族之力培养他，但也就是这样了。
他不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在京中众多高门子弟的衬托下只是平平，至今也只是在工部担任五品郎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人齐王能看中他什么？
只会是将嫡女许配给他的英国公府。
乔玥一阵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