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和离
值得庆幸的是，齐王的打算很好，可惜他不知道顾家有个顾孙氏，而顾远也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人，大好的局面就这么废了。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乔阕已经铺开笔墨，重新写了一份和离书。
“我这就去顾家，无论如何今天也会让他签字，然后去官府更改户籍。”乔阕等墨迹干了将纸张叠好放入袖中，“今天之后，玥玥和乔家再不会和这种不知死活的人扯上关系。”
英国公乔知节点头，额外叮嘱一句：“多带些人去，阵仗闹大些。”
“我回来之前留了一半人在顾家清点嫁妆，现在想来已经整理了一部分，哥哥带人去刚好可以开始往家里搬。”当年国公府嫁女，十里红妆盛极一时，根据本朝律令，嫁妆是女子私产，和离之后女方自然能带走。男方若是私吞女子的嫁妆，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乔阕挑眉：“你放心，当年你成婚时的嫁妆单子家里还有备份，我会多带几个管事嬷嬷去清点，保管一个子都差不了。”
乔玥微笑点头，当她不知道顾孙氏一直暗搓搓打她嫁妆的主意么，顾宅中各类摆件可都是出自她的嫁妆，现在被人全部搬走，想来顾家母子会很心痛吧。
事实也确实和乔玥所料不差，几个时辰后顾孙氏看着空洞洞的屋子喉头一甜，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爹爹，齐王怎么突然打起英国公府的主意？”要知道自从三年前天子大病一场，对手中权柄看得重愈生命，病好后就把当时蹦跶的厉害的几位皇子都废了，以至于风波过后剩下的几位年长皇子都沉寂下来不敢冒头。
而英国公府身为帝王心腹，执掌京师十六卫，这个身份太敏感了，哪个皇子敢把手伸过来，立马就会被天子剁掉爪子。
三年前京都风波刚起，就有众多眼睛落到了英国公府上，她作为府上唯一的嫡女，还一直不曾有过婚配，要钻空子是最容易的。
那段时间她一直被拘着不能出门，时局紧张之下，父兄经过反复考察斟酌，才给她定了顾远，为的就是他刚刚踏入京城这个名利场，和各方都没有牵扯。再使人去他老家暗访，得到了不错的评价，爹爹才使人给他递了口风。
要知道依从父母兄长的心意，至少也要把她留到十八岁再考虑婚嫁一事，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天子才刚到知天命的年纪居然就病倒了。
现在，好不容易太平了三年的京城，又要开始掀起风云了吗？
“半个月前，陛下夜半起身，不慎得了风寒。虽然对外说是三天就痊愈了，但实际上，陛下至今还吃着药。”乔知节慎重道，这消息他也是刚知道没多久。
“齐王想必早就知道了？”
“齐王定然是比你爹爹早得到消息，否则也不会迂回着去拉拢顾远，不过也不会太早。”国公夫人思索着开口。
“不错，齐王的母妃萧淑妃毕竟在宫中屹立不倒三十余年，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论出结果也不奇怪。”英国公认可了自家夫人的推测。
“但是，谁又能确定这不是一场考验呢？”
“爹爹的意思是……？”乔玥隐约有个猜测。
乔知节微微一笑：“我和你哥哥都觉得，得到消息的皇子实在是太多了。”
陛下御极三十余年，对内廷的掌控难道会比后宫诸妃差吗？元后早逝，陛下并没有立新后，后宫说是四妃协理，但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后宫不受控制？
在这个关头，所有成年皇子都得到了天子极力隐瞒的消息，这合理吗？
“原本以为顾远是被人算计才和齐王扯上关系，还在考虑怎么把他从这个旋涡里拉出来。如今爆出来这件事，都不必我们动手，他就不会有好果子吃。”自家闺女受了委屈，乔知节恨不得把欺负闺女的人千刀万剐，但现在不是时候。
国公夫人叹了口气：“现在爆出来到是刚刚好。”
“只是委屈了玥玥。”苏氏拉着女儿的手，心中恨的滴血。恨顾远言而无信背叛女儿，也恨他差点拖着他们一家子万劫不复。
“娘亲，我不委屈。”乔玥摇了摇母女两握在一起的手，枕边人的变化她是有所察觉的，只是当时没有证据，但心里早就有了准备，等到今日爆发出来，她已经能够平静面对。
“娘亲，我以后不想嫁人了。”乔玥低着头，闷闷的嘟囔，但说出口的话却很坚定。
在这个时代，想找一个一心一意的男人，实在是太难了。
三妻四妾是常态，就算不纳妾还会有通房，甚至是伺候的侍女有时候也兼职暖床，可是对她来说，就算没有名分这些女人本质上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英国公看着这样的女儿心疼坏了：“不嫁就不嫁，我和你哥养着你。他们两要是敢有二话老子打断他们的腿！你若是看中哪个俏郎君，想养在身边逗你开心也行。”
这辈子本来就是捡来的，当初要不是时局所迫，他哪会那么匆忙嫁女，结果女儿遇人不淑，他心内煎熬可想而知。
英国公夫人狠狠瞪了乔知节一眼，转而缓和着语气和乔玥说话：“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男子都和顾远一样卑劣，远的不说，就说隔壁兵部尚书家，他们家三儿子娶的是王家的女儿，成婚至今已有五年，就算是妻子有孕的时候，也没有纳二色。所以啊，你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遇到心意相通的男子，为何不选择成婚呢？”
“这种男人，能碰到的几率也太小了。”
“只是几率小，但不是没有。”英国公夫人抚着女儿的鬓发，神色温柔，“你答应娘亲，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这样的男子，就勇敢的成婚，不要因为一次失败的婚姻就畏惧它。”
乔玥不太认可自家娘亲的话，隔壁的三夫人她也见过，虽然夫婿不曾有其他女人，但两家离的这样近，一些风声她也有所耳闻。
比如三夫人对三公子管得甚严，比如三夫人的婆母因此对她颇有微词，比如自她生下嫡子三公子就进了十六卫当值，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
这样得来的所谓一心一意，不要也罢。
不过为了安娘亲的心，乔玥还是点头：“若果有一天我真的遇到这种男人，且两心相悦，我绝不会退缩的。”
毕竟在纳妾合法的时代，想让男人守着一个女人过活，简直比中彩票还难。
“说到这个，二哥在边疆怎么样了？”乔玥的二哥乔徵，三年前调派边疆，一直不曾归家。
“短期内，你二哥恐怕不会回来了。”英国公想着三年前帝王私下召见他时说的话，默默叹息。
“怎么会？武将调派西北，不是最多三年就会指派到其他地方？”乔玥疑惑，自从十二年前中宫嫡子被天子打发到西北苦寒之地，为了防止他在西北渗透军中势力，除了皇后的母家，边疆的武将待够了三年必然会调派他处。
怎么到了她二哥这儿就变了？
“三年调派，谁能保证到时候那些武将效忠的是谁呢？”英国公看着儿女，轻声反问。
从最开始他心中就有这个疑虑，只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天子对嫡子的防备，直到三年前天子病愈后暗示他将嫡次子送去西北，他才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所有人都被天家这对父子骗了。
天子从十二年前就在为嫡子铺路：先是送到西北历练军事，那里是皇后母家的势力范围，有母族相护，失去母亲庇佑的嫡子才能安全长大，且西北是最容易得到军功的地方。
其后每三年就送一批武将过去，这么多年下来，若是山陵崩，天下兵马恐怕都会认中宫嫡子为主。
而他手握京城十六卫，守护京师的最后一道防线，他的嫡次子被帝王暗示送到远在西北的嫡子手中，这个意思还不明确吗？
到时候不管京城乱成什么样子，有他在，有天下兵马在，能成为继任之君的只会是嫡出的六皇子啊。
“可是……陛下……”乔玥看着英国公脸上的神色，默默闭嘴。
“时间过得太久，所有人恐怕都忘记了，当年陛下是如何敬重皇后的。”乔知节望着屋外碧蓝的天空，微微出神。
国公夫人却是明白了过来：“当时你们还小，恐怕不知道，陛下还没登基皇子妃就去世了，等陛下登基后也没有追封。后来承庆五年，陛下迎立穆老将军的嫡幼女为后，次年诞下嫡子，为六皇子。”
“六皇子出生后，后宫再无嫔妃有孕生子，直到十三年后皇后再度有孕。”说到这里，国公夫人也是叹息，“十月怀胎一朝生产，却是难产血崩而亡。”
“等出了一年孝期，宫中就传出六皇子不敬君父，然后就被打发去西北了。”
“那时候也不是没有人怀疑，但紧接着就传出天子要征选天下女子以充盈后宫，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要知道，自从皇后入宫，已经整整十五年没有选秀了。”
乔玥听的怔住，怪不得皇后会难产，从之后天子的种种行为来看，恐怕皇后的死和后宫诸妃脱不了关系。
“那一年，天子一共选了十六位秀女入宫。其中家世佼佼者就有六位，后宫的局势瞬间就变了。此后经年，后宫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可是……”乔玥皱眉，“陛下能独宠中宫十五年，想来是极喜爱皇后的，怎么会在皇后死后没有追究凶手呢？”
说他不爱皇后，皇后活着的时候可谓是独宠后宫，可要说他爱皇后，皇后被人害死也不见他为所爱报仇，反而是把两人唯一的嫡子送走。
这说不通啊。
“傻孩子。”英国公夫人摇头，“六皇子是陛下亲子，其他皇子就不是陛下的儿子了吗？”
英国公夫人没有明说，但乔玥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六皇子上面有五位兄长，天子和他们的母妃即便没有爱情也会有其他情分在，哪怕是为了这五个儿子呢，天子也不会对他们的母妃如何，至少不会痛下杀手。
可是十二年前对诸皇子母妃都下不去手的天子，在三年前病愈后，对自己的儿子下令处死时却没见有多少犹豫。
区别只是，十二年前诸妃要的是皇后的命，三年前诸皇子觊觎的是天子手中的权柄。
何其讽刺。
可是还有一点，天子怎么就放心让嫡子执掌兵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