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事发
炎炎夏日，窗外蝉鸣不绝，室内摆的四五个冰鉴都化成了冰水。乔玥手中拿着一本地理志，眼睛望着书，思绪早已不知飘到了哪儿。
屋内伺候的青橘在一旁默默为自家姑娘执扇，动作轻缓、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今日这事儿恐怕不能善了。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乔玥仿佛被这声响惊醒，她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才发现自己约莫是出神太久，眼睛干涩的厉害。
白桃到门口时已经下意识放缓了脚步，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掀帘进了内室。
“姑娘……”一开口，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谁能想到呢，昔日良人，居然早就和他人暗通款曲，甚至现在都已经珠胎暗结，就等着孩子落地来个先斩后奏，逼自家姑娘认下这个暗亏。
乔玥微微挺直背脊，她虽然早有猜测，但看贴身丫鬟的反应就知道事情比她以为的还要棘手：“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顾大人的表妹并非回老家嫁人，而是被安排到隔了两条街的胡同里，那是顾家新购的宅子。奴婢使了银子买通每日往里送菜蔬的婆子，说是那宅子里的夫人已经有孕七个多月，还有两月就要临盆……”
“呵，她算哪门子的夫人？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怀了孩子倒金贵起来了？”青橘才听了一半就被气的不轻。
当初顾家子从一个县城农家子鲤跃龙门得中进士，被国公爷一眼看中，这才把唯一的嫡女下嫁，婚后对顾家也多有扶持，如今才过去三年，居然就做出这种污糟事，他怎么敢？
乔玥听到这里却莫名的松了胸中那口气，连坐姿都松懈下来：“还有呢？”
想到那婆子的言语，白桃眼中不由漫上一层水光：“那婆子还说，不时会有个老夫人过去看望那孕妇，两个人不止一次提到‘平妻’二字。”
“平妻？”乔玥慢慢咀嚼这两个字。面上神色越来越冷。等她再次抬头就看到白桃红肿的双眼。
“傻丫头，你哭什么？”乔玥伸手用自己的帕子给白桃拭泪。
白桃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奴婢替姑娘委屈！”
是啊，堂堂英国公府嫡女，自出生起就要星星不给月亮，上有父母溺爱，下有兄长呵护，不说前世，便是今生这十八载，她也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不过，乔玥心中冷笑，当初挑了这桩婚事，本就是为了她不受委屈的。
每日一庆幸：还好爹妈兄长和她一起来了这大雍。
至于顾远，当日既然应承下这婚事，便是同意英国公府的要求，婚后却又因为所谓孝道做下这种事情，如今她也不必顾忌什么脸面。
“青橘，你去把多宝阁最上面那个紫檀木盒子拿过来。”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乔玥就不准备拖泥带水。
原本以为自己会犹豫，但事实上，那微薄的夫妻情分早在这几年被顾家各种事情消磨的干净。
青橘和白桃都知道那里面放的是什么，闻言都怔在原地。
“怎么，难道你们还想继续留在顾家？”
“奴婢不想，姑娘去哪我们就去哪。”青橘踌躇：“奴婢只担心……姑娘是一时冲动。”
“你们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有谁能把英国公府的脸面肆意践踏。”乔玥伸手接过白桃递过来的盒子，这丫头好似生怕她反悔，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将东西塞到她手里。
这里面装的是英国公府府卫的令牌，乔玥指尖拂过上面的纹路，指尖捏起令牌递给青橘：“回家去喊五十个人过来，直接围了那宅子，不用顾忌任何人，把里面所有人都给绑过来。”
“记住。”乔玥盯住青橘的眼睛，“我要你大张旗鼓的去，最好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
青橘郑重点头：“姑娘放心，奴婢明白。”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顾家的麒麟子忘恩负义，不光养外室，连私生子都有了，逼得堂堂英国公府嫡女没有立锥之地，被逼无奈只能和离。
见青橘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乔玥颔首：“去吧。”
室内又一次恢复寂静。
乔玥望着窗外翠绿枝叶，默默出神：当年选择顾远成婚，除了他才华出众，未尝没有他家室低微好拿捏的考虑。
但是婚后她也是诚心想和他把日子过下去的，只是他那守寡的母亲顾孙氏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刚成婚时顾忌着国公府还不敢作妖，后来觉得她已经是顾家妇，自觉能够拿捏她，便将娘家侄女接过来小住，以她无子为由要求顾远纳妾。
至于顾远……最开始还顾忌着当年娶她时做出的承诺，后来他母亲三番两次以孝道压迫着闹腾，他也就半推半就，就等着她松口了。
可惜她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直接寻了由头要把那孙家表妹送回老家，没想到他们母子倒是好盘算，将人养在外宅怀了孩子，等孩子生下来再来逼迫她，还有“平妻”，商户人家不入流的手段，不过是顾孙氏哄着自家侄女生孩子，顾家还没那么蠢敢这么不把英国公府放在眼里。
想来过了今天，全京城都会知道顾家的老夫人有多猖狂，也不晓得等她知道自己要和她那宝贝儿子和离之后是什么表情。
在乔玥出神的时候，顾家外宅一下子被一群侍卫围住，有百姓在远处围观，见没有人来驱赶，人群便越聚越多，没多久就将胡同口围的水泄不通。
不一会就从宅子里押了一个人出来。
为首的就是怀胎七月的孙氏，此时她清秀的脸庞惨白如纸，被两个侍卫裹挟着出了大门，双手死死捧着自己的肚子。
在她身后跟着的就是顾孙氏，只见她这几年享福养出来的圆胖脸颊上布满了怒气，跟在侍卫身后不忘嚷嚷：“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儿子是谁吗？”
周围的侍卫一声不吭，因为来之前被人叮嘱过不必顾忌任何人，所以他们此时即便知道这是自家姑娘的婆母，也没有任何人搭理她。
他们只按吩咐办事：把这外室分毫不伤的带到自家姑娘面前。
候在门口等着人出来的青橘听见那气焰嚣张的问话，接口道：“老夫人在问谁？我们姑娘得知大人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为了不让顾家子嗣流落在外，特意差人来请呢。”
顾孙氏听到青橘提起乔玥，一下子气弱，她看不惯出身高贵的儿媳，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得罪，且如今周围都是英国公府的人，她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不敢再吱声。
但她心里是极不服气的，甚至打算等侄女生下孩子有了名分，一定要拘着儿子冷落儿媳：天之骄女又如何，入了顾家门就该守她顾家的规矩！
周围百姓围观了一场好戏，青橘还没带着人回到顾家，谣言就已经散播到京城各处。有那动作快的御史，已经开始奋笔疾书，等着大朝会参顾远一本了。
孙氏被侍卫拉到顾家，就被两个大力气的嬷嬷接手，两人架着她一路去了乔玥的院子。顾孙氏心里打鼓，却被青橘死死扶着手尾随在后。
乔玥早已在正房等候多时，见人进来眼也不眨就吩咐人：“给她灌下去。”
好歹是七个月的身孕了，今日又受了惊，一个不好早产就不美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灌一碗保胎药的好。
孙氏进来就被押着跪在地上，乔玥话落就又进来两个嬷嬷，一人手上端着碗黑漆漆的汤药，一人上前掰开她的嘴，还有她身后押着她不能动弹的两个嬷嬷，四人合力，不顾她的挣扎将药给她灌了下去。
等药灌完四个嬷嬷就退到一边，任由孙氏涕泪满面，捧着肚子浑身瘫软在地。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顾孙氏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你你你……你这个……”不过乡野村妇，何时见过这种场面？那些嬷嬷她平时也见过，向来一副慈悲面容，再和气不过的，现在板起脸动作利落的给人灌药，顾孙氏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到了头顶心。
乔玥往顾孙氏那一扫，和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对上，顾孙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顾远在衙门听到流言，立马请假往家里赶，一路疾行到正房，还没进远门就高声询问。
他知道妻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又是高门贵女，所以表妹有孕他也只敢安置在外宅，现在意外被妻子得知，他心乱如麻，再想到英国公府就更是胆颤。
顾孙氏听到儿子的声音，立马缓过神，眼珠一转在儿子进门时一把拉住他，先发制人：“儿啊，是母亲没用，没看好烟儿，孩子没保住……”说着就落下泪来。
顾远怔在原地，成婚三载，他还没个一儿半女，对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说没有一点期待那是不可能的，可如今……
目光划过躺在地上死死抱着肚子默默流泪的表妹，又落在不远处碗底还残留着黑褐色药汁的白瓷碗，顾远一下子红了眼眶，理智也逐渐崩溃。
“乔氏，你这个毒妇！”顾孙氏听见儿子骂出了她刚刚没敢骂出来的话，心里一阵快意。
有这个孩子的命隔着，儿子必然不可能再和儿媳一条心。日后这顾家，还不是她说了算。
乔玥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望着这个同床共枕三载的男人，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她的性情为人，这个男人是一点都不了解啊，不然他为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室内情形，听了几句挑拨之语，就问也不问，笃定那是碗落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