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支9-1-叶
人生·叶修支线加载中……
时间-2021年4月（S6常规赛下半程）
地点-K市
荣耀职业联赛第六赛季第二十七轮常规赛，百花VS嘉世，百花主场。
“这次接机我去吧。”岑婉说。
为客队接机一般由队里的替补选手或训练生负责，但岑婉基本没做过这项工作。
一来百花上下已经基本将她视作主力队员，场上场下的事务不少，此等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跑腿活不劳她亲自上阵；二来她最近正和自己的飞行恐惧症斗争，张佳乐心疼她，有机会总是勒令她多休息，不愿让她多操心。
但这次是岑婉主动提出的，张佳乐想了想，她和苏沐橙、叶修确实颇有渊源，估计是想借此机会和他们碰面，便答应了。
于是，周五下午两点，岑婉准时出现在长水国际机场接机口，举着标识牌等着远道而来的嘉世。
她没有等很久，嘉世众人就推着行李箱鱼贯而出。
领头的是本赛季刚刚升任副队长的刘皓，苏沐橙戴着口罩跟在他身后，略略低着头，脚步有些迟滞。叶修混在队伍最后的替补选手之中，毫无痕迹地融入茫茫人群。
岑婉迎了上去：“刘副队好，我是百花的岑婉，欢迎来到K市。”
刘皓看了她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她就是在全明星周末上大出风头的战斗法师——不对，她本身是玩狂剑士的——赶紧和岑婉握了个手，挤出社交专用的商业笑容：“幸会幸会，没想到是岑小姐亲自来接，麻烦您了。”
岑婉点点头，朝他身后的沐橙眨了眨眼，收获了苏沐橙一双弯弯的笑眼。
她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和刘皓客套周旋，在把嘉世众人带到大巴车上之后，她立刻坐到了苏沐橙的身边。
苏沐橙摘下口罩：“婉婉，好久不见啦。你看，这是你送我的口红，颜色是不是超合适？”
岑婉认真地端详片刻，笑道：“合适，但主要是人好看……沐橙，你气色不大好。”
苏沐橙闻言一愣：“很明显吗？”
“也没有，妆面没瑕疵，但我感觉你有点累。是不是生理期？”岑婉压低了声音。
苏沐橙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是的，本来也没什么。就是前两天飞机坐的时间太久，晚上没休息好，人有点不舒服。”
岑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的腿上，轻轻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又从包里拿出蒸汽眼罩和颈枕，递给苏沐橙。
“婉婉你好像哆啦A梦哦。”苏沐橙觉得很神奇，怎么会有人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岑婉闻言一笑，向她解释：“最近我也老是要坐车坐飞机的，就带在身边了。这儿到酒店大概要开三四十分钟，你闭目养养神。”说罢，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苏沐橙本没有在陌生环境中睡觉的习惯，但架不住连日奔波太过疲惫，在K市午后和煦的阳光和车身规律的摇晃之中，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了。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最后的知觉是岑婉握住她的手，温暖、干燥又柔软，和叶修不一样，却也让她感觉很安心……
握紧自己的手逐渐放松，呼吸平稳舒缓，岑婉一直看着苏沐橙，确认她睡安稳了，方才把手抽出来。
她环顾四周，发现叶修一个人坐在第一排。
岑婉轻手轻脚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
“今天辛苦你了，还特地来接我们。”叶修说。
“百花主场，应该的。”岑婉快速跳过了寒暄的环节，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小声问道，“沐橙前两天是不是跑商单去了？”
“嗯。”叶修看了看后排的苏沐橙，发现她已经戴上不知道哪来的蒸汽眼罩陷入深眠，心知这大约又是岑婉的功劳。
岑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苏沐橙，轻声说：“她……刚好是生理期，接连奔波，状态很疲劳。我多说一句越界的话，商业活动行程可能还是得多加斟酌。”
见叶修默然不语，岑婉赶紧补充：“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对沐橙的关心照顾大家都知道，这些多半也不是你安排的，我只是……”
“这有什么，你说的都是实话。”叶修无奈地笑了笑，这小姑娘哪哪都好，就是太照顾别人的感受了，生怕话里留一点刺，“这事儿我前两天刚和上面反映过，以后不可能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叶修话虽简洁，坚决的意思却分毫不少。
岑婉心下了然，为了苏沐橙的事，叶修大概已经和战队高层产生过冲突。
苏沐橙现在毕竟是红极一时的荣耀巨星，陶轩这几年尝到了商业化路线的甜头，恐怕没那么容易对既得利益松口。
嘉世、荣耀、苏沐橙、故友……叶修离家出走之后的梦想之路看似潇洒，其实肩上的“责任”二字始终重若千钧。
“你也不容易。”岑婉叹了口气，“辛苦了叶队。”
“都应该的。”叶修没说什么，“倒是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吗？最近状态也一般。”
“多花点时间在自己身上，该使唤张佳乐的地方别跟他客气。”
“说实话，我也没什么地方要乐哥帮忙。”岑婉说着说着想起张佳乐F1方程式的心和仅限于□□飞车的驾驶技术，忍俊不禁，“你们下午要去场馆适应训练吗？”
“几个新人没来过得去转转，剩下的人留在酒店。怎么，你还打算送佛送到西？”
“也不是不行。”
“状态一般就多休息呗，客气什么。”
“我是在想沐橙的晚饭。”岑婉解释了一下刚才那个问题的实际用意，“K市口味偏辣，她特殊时期忌口比较多，既然你们下午不去场地，倒不如我给她在食堂里单独打包点新鲜清淡的东西，晚上到酒店里和她一起吃。这样你们去外面饭店也可以随便点，没什么挂碍。”
叶修默默听她说完，深觉岑婉细腻体贴的程度不仅远超同龄人，甚至超过了他的预期。他固然很照顾苏沐橙，在生活细节上却做不到像女生一样那么感同身受、处处回护。
“沐橙有你这样的朋友，倒是很幸运。”他感叹道。
“这是什么老父亲发言，我也算是你的朋友啊。”岑婉哭笑不得，“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一并打包了，感觉你不像会牺牲复盘时间跑到外面吃晚饭的类型。”
“呵呵。”叶修对她“老父亲”的吐槽不置可否，“我都随便。”
“那我看着办了？”
“多少钱我到时候转你，麻烦你了。”
“钱就不用了，夏休期你高抬贵手放过百花谷几个野图BOSS就行。”岑婉当然不要什么报酬，这么说只是不想叶修欠她人情。
“好啊。”
“真答应了？我开玩笑的。”
“我也开玩笑的。”叶修说，“去休息会儿吧，你也累了。”
岑婉点点头应下，回到苏沐橙身边，闭上眼睛还能隐约看见叶修刚才隐约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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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说她晚上还要过来？”苏沐橙很诧异。
她到酒店之后在叶修的强制要求下睡了一觉，醒过来时精神果然好多了，只是窗外的天色也暗了下来。
“她刚才给我发消息，说到楼下了。她还给你带了吃的。”
“其他人呢？”
“刘皓带他们出去吃饭了。”
“哦……”苏沐橙没有多问，“婉婉人真好。”
“是啊。”
“明明我比她还大了三岁，我却总觉得她更像姐姐，又温柔又成熟。”
叶修默认了她对岑婉的评价：“所以说张佳乐运气好啊，有这种副手。”
“我觉得他们俩相性应该蛮好，婉婉是天蝎，张佳乐是双鱼吧。”
叶修不懂星座，虚心求教：“这俩很配吗？”
“速配第一啊！”苏沐橙点着自己的下巴，“天蝎的控制和双鱼的柔软刚刚好合适。”
“我看她自己就挺柔软的。”
两人的闲聊被敲门声打断了，叶修起身开门，顺手接过了岑婉手上的大包小包。
他把岑婉从食堂打包的菜和饭一一拿出，在旁边的塑料袋里看到了两条熟悉的红色盒装烟：“哟，还有两条中华。”
因为叶修的缘故，苏沐橙对香烟的价格也挺熟悉，知道这两条烟已经超过了四位数，调侃叶修：“看来还是你面子比较大。”
岑婉顾左右而言他：“送礼没有只送一条的嘛。”
“太破费了。”叶修说，“我平时都抽十块一包的。”
“我不认识几个抽烟的朋友，放着也是可惜。”岑婉把烟塞到了叶修手里，“宝剑赠英雄。”
“婉婉你别助长他抽烟的气焰。”苏沐橙旁敲侧击，“再下去他都要一天一包烟了。”
岑婉略略一惊，她清楚叶修抽烟并不完全是出于喜好，频繁的熬夜和长时间、高密度、高压的工作内容对他精神专注度的要求很高，累的时候总要拿烟来提提神，但这个量着实不算少了，长此以往肺部肯定要出问题。
“那……”
她有点懊悔，照理说送男性长辈烟酒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叶修多少算她半个老师），社交礼仪外加投其所好，本是宾主尽欢。然而苏沐橙说的话很有道理，倒是她没有把健康问题考虑在内，失了周全。
叶修看岑婉神色有些不对，赶紧把烟接了过来，改口道：“那正好，看在价格的份上我也抽得慢一点，谢了啊。”
人家一片诚心诚意，没道理替他的烟瘾背锅。
岑婉手上一松，愣了愣，看着叶修把座椅上的包和衣服拿到一边，拍拍靠背，“坐吧”，方才回过神来。
叶修把桌边的两个滚轮椅让给她和苏沐橙，自己拿着塑料饭盒坐到旁边低矮的沙发上。
三人开始吃起晚饭。岑婉打包的菜量不多，菜色不少，荤素搭配，口味清淡却不失鲜美，比一般的外卖要用心许多。
苏沐橙顺着之前被打断的话题和岑婉聊起了星座，不知不觉又讲到了职业圈的八卦，岑婉听了一大堆黄金一代的趣闻轶事、内部消息，本来并不强烈的好奇心被大大满足了。
“你有没有别的想打听的？”苏沐橙眨眨眼。
“这么说起来……倒是有一件事要拜托叶神。”岑婉转过来，叶修突然被cue，挑了挑眉毛。
“我有个朋友想要你的签名来着，他今年要高考了，能给他写个高考祝福吗？”
岑婉说的是郭宇飞和江风的事，江风的签名她在做客霸图的时候已经找韩文清要过了，叶修倒是方便说话，什么时候要都可以，于是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行啊，要写什么？”叶修自己找来了笔和纸。
“就写一下他的名字，然后高考加油，清北在望吧。”
“还是个学霸。”叶修唰唰三两笔就写完了，递给岑婉，“要不要再送个一叶之秋的手办？”
“福利这么好。”岑婉笑着接过来。
“VIP待遇嘛。”
“谢啦，手办他自己有。”岑婉把签名收进包里，把塑料袋里的保温杯拿出来放在桌上，“这里面是红糖水，还放了枸杞姜片桂圆莲子什么的，可以当饭后甜品。”
苏沐橙站起身来跟她拥抱：“婉婉你真的太贴心了。”
岑婉轻轻地拍她的背：“好好休息，夏休期回H市咱们再约。”
“我送你下去吧。”
叶修见她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便把桌上的餐盒收了起来，准备送她一程。
岑婉张了张口，最终还将推辞咽了回去，跟着叶修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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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走到酒店门口。
岑婉知道有烟瘾的人一天不抽一支反而会很难受，问道：“不抽一根？今天沐橙……你还没怎么抽过吧。”
“这不是你还在呢。”叶修笑笑，“待会儿我是打算抽一支。”
“没事，也给我一根好了。”
叶修闻言也没有惊讶，淡定地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支递给岑婉，顺便帮她把火点上。
岑婉拿烟的姿势很娴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她深吸一口，感受暌违已久的苦涩浸润着她的灵魂。
烟雾填满了她和叶修之间的寂静和空隙。
这种充满是有魔力的，岑婉静静地看着她的知觉被倒灌进烟雾的模塑，挣扎了片刻，便缥缈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不，是看见叶修朝她说了什么。岑婉试图从嘴唇的张合中拼凑出话语的原貌，但浓重的夜色只是将她疲惫之后陡然放松的神经搅弄得更为浑浊。
日光下清醒的、周全的岑婉披上了烟与雾，似乎也苍白得近乎茫然了。
“……嗯？”
她听到无意义的回应从她的鼻腔里飘出，然后才迟来地感觉到一丝抱歉——现在还没到可以彻底放空的场合呢。
叶修倒是没在意，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心情不好？”
岑婉眨眨眼，让自己清醒了一些：“最近压力有点大，我平时不这样。沐橙说得对，抽烟对身体不好。”
“嗯，我知道。”
叶修答完这句，似乎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两人又重回沉默。
岑婉很感谢叶修没有进一步问她心情不好的原因，就像她明明知道叶修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却也无从开口。
城市的夜空没有星星闪烁，只是雾蒙蒙的一片黑紫，充当着璀璨灯光的背景板，车灯、路灯、霓虹灯，红黄绿白闪得人头晕目眩。
在这过于忙碌的地界上，所有人都拖着自己笨重的行李箱来去匆匆，哪怕他们并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何方。
行李箱里装着什么，除了自己，没有人会知道。
对岑婉来说，飞行恐惧症的背后隐藏着更大的空白——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家庭，她失去的是一整个世界。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每每想起这种缺失，岑婉还是有些心寒。
异于常人的阅历让她这一世走得比前生更平稳，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拦她的脚步，自从决定走上荣耀职业选手的道路之后，她所做的事只是确定目标-制定计划-完成计划-实现目标。
直到半路杀出的心理障碍打破了她的计划，也唤回了她对不知名力量的敬畏之心。
岑婉终于想起来，她进入的是一个曾经只活在白纸黑字里的二维世界。反过来说，她又怎么确定她的存在不是别人的案头读物？
当庄周顿悟蝶梦的真实，一切都像烟一样，飘渺了。
她仰望夜空，仿佛透过那面单向度的镜子，凝视着那些或许存在的、她的观察者。说不定，在更高位面看来，她只是一种培养皿里的微生物。
曾几何时，她也曾透过这面镜子，如此凝视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人？
“这一路，还是太顺了。”岑婉喃喃道，顺到她失去了基本的谦卑之心。
叶修掸了掸烟灰，接下了她这句没头没尾的感慨：“是你，所以才顺。”
“是吗。”
“是啊，还会顺下去的。”他的语气很平淡，却也很肯定。
岑婉想了想，认为叶修的本意或许更近于这种表达：你会让生活顺下去的。
很合理，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不管生活在他身上叠加了多少层debuff，不管他有多么沉重的责任要去承担，他都能专注在自己想要做的事上，竭尽全力追求他想要的荣耀。
但这句话同时也很不合理。
岑婉从没想过这种描述能用在她自己身上。
也许是她在叶修面前装点得太过无懈可击，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期许与共感，甚至认为他们俩在某种程度上抱有共同的价值观。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叶修在全世界的凝视下活得坦然，不论书本外的诸人如何妄图用自己的文字去操纵他、控制他，他的人格依旧超迈，依旧纯粹。
而岑婉的傲慢、怯懦、弱小，在走下三次元的“神坛”、脱去单面镜的遮掩之后，简直无所遁形。
——叶修还没看到这一点，他认为他们是一样的“人”。
岑婉突然有点鼻酸，这可真是弥天的误解啊。
她应该澄清的，应该大声地告诉叶修：不，我比你差远了。但这些话却迟迟无法冲破唇齿的桎梏。
她不知道是否有任何一个付出过真情实感的全职读者能在叶修这样的评价面前无动于衷，或许有吧，但那肯定不是她。
当叶修用熟悉的、懒洋洋的腔调说出“会顺下去的”这句话的时候，岑婉的第一本能就是去相信。
相信这句话是对的。相信他们是相同的。
相信自己总有一天真的可以变成像他一样的人。
叶修就站在岑婉左侧，不到一米的距离，岑婉有些恍惚，觉得他比她记忆里更近了一些。
读者和主角的权力结构滑稽地倒置了，但这或许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岑婉迟来地意识到，这场倒置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拉开了帷幕。
在第一赛季总决赛的现场，叶修为她虚无的此生提供了一个坚实的抓手。她抓住了，跟着他的脚步继续前行，走到了这里。
在她又一次迷茫的时候，叶修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将她从庄周的幻梦中拉出来，告诉她：不要害怕被操纵，你才是你人生的主人，要活得坦然无愧。
那就这样吧。
岑婉想，既然叶修如此相信她，她绝不会辜负他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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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烧了一大截，烟灰不堪重负地落到地上，悄无声息，惊醒了岑婉。
她将烟头丢进垃圾桶，转过身对叶修说：“谢谢，我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消息。”叶修点点头，目送着她走远。
岑婉的影子在排列稀疏的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在人行道上斜斜地划出一道阴影。
每个人都有展现在人前的光明面和独自消化的背面，即使是岑婉这样成熟自持过了头的人，也有默默抽着烟的脆弱时刻。
岑婉没有向他寻求任何帮助和建议，但分享这种脆弱本身就是信赖的表现。
叶修不知道岑婉对他人格的信任终究来自何处，或许是多年的相识，或许是荣耀上的移情作用，但她对他和苏沐橙的善意显然远远超过了一般的水准。
虽然无意探究她没有说出口的话，但还是希望困扰她的事能顺利解决吧。
叶修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把烟彻底碾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