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

    任苒还是那个狗脾气的任苒,为人任性又很刁蛮,同理心极度缺乏,自我感受大过天。

    这个世界上她有耐心周旋讨好的只有两个人。

    一者简唤尘,一者晏知时。

    前者是一直在漫长的成长期里一直陪伴在身旁的,温暖宽容,不可替代的朋友;

    后者是被任国鸣压下来,必须攻克的强制任务。

    不可否认,实际与晏知时相处的过程,是意料之外的轻松愉悦。

    她喜欢他专注的照顾与偏爱,却又讨厌他日益增多的介意与约束。

    学习习惯要管,熬夜玩游戏要管,翘课去饭局要管,她与其他人交往过密也会不高兴。

    他用什么身份在要求这些呢?

    她也没有给过什么承诺吧。

    任苒的心野惯了,不喜欢那道好像在头顶渐渐扎紧袋口的绳子,哪怕这次是的事是一个随口便可澄清的误会,她也没打算惯着晏知时。

    任国鸣懒得跟她掰扯,连连挥手做了个驱赶的姿势:“滚滚滚,叫你做点事比登天还难。”

    任苒发出一声冷笑,转身上楼,须臾二楼上便传来“嘭!”的一声巨大的关门的响动。

    任国鸣后来自己抽空给晏波打了个电话。

    晏波在电话那头道:“任老弟,我这每天请客的饭吃都吃不完,你也别再给我压力了。周末我和戚老师回军属院过元旦,你方便就带小苒一起来,我们吃个便饭?”

    任国鸣说:“这怎么好意思?”

    “两家都认识多少年了,不用讲这些话。我让戚老师多买几个菜,咱们就吃点家常的。”

    到周天上门那日,任国鸣就拎着那两提在郑老师那没送出去的红酒,后头跟着抱着果篮的任苒,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晏知时的外婆年纪也大了,眼睛花得厉害,但是一眼能把任苒分出来。

    她非常高兴,拉着任苒的手要接她手里的东西,说:“来家吃饭还用拿什么?”

    果篮是竹条编的筐,任苒怕突出的毛刺扎伤老人家的手,急忙躲开一些说:“没事的奶奶,您别动,是一些水果,我去厨房洗一下。”

    戚少桐刚刚把熬的骨汤坐上火,从厨房里出来往客厅去,就见任苒抱着果篮过来,礼貌地同她打了个招呼。

    “戚阿姨好,我进去切点水果。”

    戚少桐虽然最近对任苒意见颇多,但是面对面,看她乖巧和顺的模样还是招人喜欢的,和颜悦色地问她:“你自己可以吗?会用刀吗?”

    “我没问题。”

    戚少桐放了心,到客厅去待客聊天了。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身边的汤煲发出煮沸的“咕噜噜”的声音,外间传来低低的电视背景声音,夹杂着诸人或高或低的聊天。

    任国鸣的情绪高昂,属他声音最大。

    任苒想也知道任国鸣会说些什么话。

    他一年没几天在家待着,难得去一次学校倒是新奇,时时刻刻标榜起来,四处同别人说,显得自己对任苒怎么上心,怎么负责。

    这话唬唬别人还行,在晏家这里,他是什么样的人,哪里是什么秘密呢?

    吹破天,也不过是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笑话。

    任苒心烦地在冷水下狠狠搓了两下苹果。

    身后的玻璃推拉门传来滑轮滚动的声音,晏知时走到她的身后,他挽起毛衣的袖子:“你别碰冷水了,我来洗。”

    任苒默不吭声地往旁边移了一格,拿着洗干净的苹果,上刀就开始切。

    她属实是没做过什么家务,刀也用得不好,半晌才慎重地缓缓落下一刀,良久,再一刀。一下两下,苹果被切成了奇形怪状方块。

    晏知时手里的东西早已洗完,眼睛一直盯着她拿刀,终于不放心地说:“还是放着我来吧。”

    他从任苒的手里接过刀柄,从果篮里挑出一个又大又圆的香橙。

    任苒头也没抬,将碎苹果和其他葡萄橘子混在一起,端着果盘,不吭声地往屋外去了。

    过了一会儿,晏知时拿新的盘子盛了切好的橙子返回客厅。

    任国鸣的话题刚刚从校园奇遇记上告一段落,他意犹未尽地转而问晏波:“哥,银行这年末是不是非常忙?”

    晏波这段时间被年末结账弄得焦头烂额,折腾得很是不轻,叹气道:“早几天天天加班忙到凌晨回家,也就是元旦能喘口气,不然就吃不上这顿饭了。”

    任国鸣问:“银行年末要忙些什么?是不是年终要业绩冲存款?我这儿手头还有点钱,哥您不嫌少,也就一个电话的事儿。”

    晏波手头大客户资源很多,没有这方面的业绩压力,但听他这么说还是高兴的。

    “我这边主要做资产保全。存款这块倒是来者不拒,你来,我还能帮你办个高利率存款。”

    任国鸣爽快道:“行。那我回去让财务盘盘帐,跟我晏哥也沾个光。”

    男人间你来我往,有说有笑,氛围良好。

    另一头的任苒老老实实地坐在戚少桐和外婆中间的沙发上,一言不发。

    晏知时将橙子放上茶几,坐到一侧空的单人沙发上。

    两只果盘被放到一起,即刻高下立判。

    任国鸣指着桌上笑道:“你看看,知时都会拿橙子切小兔子了,小苒这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像个什么样子?苹果肉表面都氧化了,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真是被我在家惯坏了。”

    戚少桐说:“现在小孩子都这样,很娇惯的。知时是我和他爸没人管,自己学得这些。小苒乖又听话,已经很让人很省心了。”

    外婆在旁也为任苒说话:“濑尿虾,你自己十六七岁满院子打架捣蛋的时候是给忘了?现在长大出息了,就当没人记得了?”

    任国鸣忙不迭出声讨饶:“老太太,我就说她一句。这都多少年没人叫的外号了?黑历史都让您抖出来了。”

    晏波很感兴趣地问:“濑尿虾?国鸣怎么挣得这么个外号?”

    外婆兴致高昂地说:“就是国鸣十几岁的时候……”

    这期间的故事,戚少桐是很清楚的,她笑吟吟地起身:“你们聊着,我去厨房看看菜。”

    晏知时在戚少桐离开后看向任苒,她不知何时拿了牙签,一颗一颗地扎着那些已经氧化的苹果块,一脸木然地吃进嘴里。

    他看到眼中,在外婆绘声绘色描述时默然起身,拿了一瓣橙子坐到了戚少桐让出来的位置。

    他递到任苒的眼前,低声说:“要不要吃这个?”

    任苒没答,他又问:“这个小兔子,像不像你?”

    任苒充耳不闻地继续去扎苹果块,被他忍不住,把手里的牙签夺过去。

    “你吃这个,”他将橙瓣放到任苒摊开的手里,“苹果我来吃。”

    将那个丑陋的果盘拉到自己面前。

    “你不用,”任苒终于跟他说话,“一个苹果而已,吃不完就倒了。”

    久置的苹果,口感和味道都很差劲,面面的口感,还有氧化部分的微微变味。

    晏知时垂下眼眸,神色不动:“是我自己想。”

    晚上吃完晚饭,任国鸣带着任苒告辞。

    回到家里,任国鸣皱着眉问她:“你今天怎么一直不说话?我看晏知时不是对你挺好的?哪里是你说的那样?”

    任苒说:“他对我怎么样?这不是你们都在?”

    “所有人都在,也没见你比知时做得体面。”

    任国鸣说得一针见血:“你那大小姐脾气收一收。你对人家孩子那样,当他们做家长的看了能开心?”

    “就你这个脾气,几个人能容下你?”

    任苒觉得很烦,明明是晏知时的不好,到任国鸣的嘴里全是自己的错。

    她懒得跟他反驳,只当作听不见,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的新消息。

    晏知时:[能出来么?]

    任苒:[干嘛?]

    晏知时:[去看看猫。]

    她把手机扔在了桌面上去倒了杯热水,慢慢吞吞地喝,晾了他好一会儿。才说:

    [好。]

    外婆家去世的老狸花被任苒埋再一处荒废的车库门口的大树下。

    这里是军属大院的最深处,离居住区很远,平日里鲜有人来。

    任苒哆哆嗦嗦地走在寒风中,心里骂自己,干嘛陪晏知时发疯,大冬天深更半夜来自讨苦吃?

    晏知时听不见她内心的腹诽,他说是看猫,其实也只是想找个借口把人约出来。

    她慢慢吞吞地落在身后几步,晏知时往回走到她的面前,干脆地握着她的手,一起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男生的身体是热的,哪怕在那么冷的情况下也是像一团燃烧正旺的炉火,任苒感受掌心温暖的来源,心里非常不平衡。

    合着就只有自己在吃苦,她愤愤不平地伸脚踢上他的小腿肚。

    晏知时无奈地对她说:“还生气吗?别闹了。”

    她的反应比弹簧还大,快言快语地回怼他:“我生气了吗?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干嘛要生你的气?你这个人真奇怪,我都听不懂你说话。”

    晏知时态度良好地说:“我错了。”

    “你错什么?”她问。

    “不该为了一点小事,跟你闹矛盾,”晏知时诚恳地说,“哪怕我初衷是为你好。”

    任苒直接炸毛,她言辞激烈地忿忿控诉他:“你为我好,就是冷着我!不理我!在学校跟我划清界限!”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从晏知时的口袋里把手抽出来,对方紧紧攥住没松开。

    晏知时一字一顿地郑重地说:“所以我说,是我错了。”

    “任苒,我以后都不跟你生气。”

    跟任苒较真的过程无异于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她向来没心没肺,朋友众多,没一个晏知时也能随便拉上几个狐朋狗友把空出来的时间都消磨。

    换句话来说,晏知时在她这里的可替代性太强,她之于晏知时又太独特。

    这本质并不是健康平等的关系。

    他认了。

    ///

    荒废的车库很久没有人迹,埋着老猫的树下长出深深的枯草。

    路灯昏黄,月光惨白,加上“呜呜”的风声,好像电视里的鬼片,任苒腿有些软。

    两人刚刚走到那附近,任苒突然捂着眼睛,指着一处黑暗的地方,跺着脚大叫:“老鼠!老鼠!”

    晏知时望过去,并没有看到她嘴里黑漆漆的影子。但是任苒闹得厉害,不肯再往前,就只能提前带她折返。

    等到回到了开阔地带,明亮的灯光驱散心头的恶寒。

    任苒也觉得丢脸,她追根究底地问晏知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用?明明之前跟你家那只猫那么好,现在去探望一下都坚持不了。”

    “没有。”

    任苒没信他的话,自言自语地为自己找补着:“死后的探望也只是一个形式,活着的时候对它好一些,比什么都强。”

    “我爷爷去世以后,家里的祖坟修了好几遍了,人人夸我爸有出息、有孝心。其实死后的东西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现在坟修得再大再好,我爷爷也没享上他一天的福气。这有什么用呢?”

    晏知时轻轻应和着她:“嗯,你想得还挺通透的。”

    回程的路,晏家比任家离得更近,两人路过晏知时外婆家的门口,看着客厅和院子里亮着很大的灯,还有聊天的声音。

    任苒奇怪地说:“你们家这个点还有客人啊?”

    晏知时摇摇头:“我先送你回去。”

    这时大门被开了一条缝,任苒听着那漏出的声音格外熟悉。迟疑地“唉——”了一声。

    几秒后,乔苑的身形先一步地退出了大门,她抬眼便看到几米之外,两个牵着手站在一起的年轻男孩女孩。

    这时院子里传来姜觉的说话声:“少桐,晏波,这次苑苑工作多亏你们费心。”

    戚少桐客气地说:“举手之劳的事情。”

    姜觉又唤她:“苑苑你过来。这孩子还是有点腼腆,没关系的,晏叔叔戚阿姨都是自己人。”

    乔苑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分辨了一会儿,大约是认出来了,又不怎么在乎地转身折返回去。

    屋里传出姜觉仿佛母亲一般,一句一句耐心的叮嘱。

    “收假回去,晏叔叔就是你领导了,平时多听话、多干事,跟同事也要处好关系,别给你晏叔叔添麻烦……”

    任苒的戾气在那一刻到达了顶峰,她的心里像是实体化出了一头野兽,衍生出杀人的冲动。

    任苒用几乎要别断手腕的力气,强行挣脱他的掌控。

    晏知时怕伤到她,又怕她跑掉,紧握着护住她的手腕,对任苒解释说:“对不起,我不清楚这件事。”

    她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极度的失望而颤抖。

    “我们刚刚还在一起吃饭……你爸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真厉害。”

    晏知时说: “你等我回去,会问清楚。”

    她一根一根掰开晏知时紧扣的手指,像不久之前那次,晏知时对她做的一样。

    任苒眼内通红,挂着讽刺的笑,嘴里一字一句,吐出比刀锋还伤人的话。

    “滚蛋吧,晏知时。”

    “你们一丘之貉,哪有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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