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寂川惊喜的回头,便对上一张白得透明的虚弱俊脸。
"阿川,挚儿呢,挚儿在哪里,你快把她抱来给我看看啊!"百里寻的脸里满是期待。
"阿寻,你冷静一下,听我说,好么?"
"阿川,挚儿是不是怎么了,为什么她没有哭声呢,是不是累了?”
"阿寻,挚儿..."
"是不是很乖,她长得是不是很像你,是不是很可爱?"
"不,阿寻,你,听我说,挚儿..…已经”
"已经睡下了是吗,攀儿在哪里呢,为什么不把她抱来给我看看呢!?"
“她,阿寻,你冷静一下好不好,听我和你慢慢解释,好不好?”
"什么,挚儿累了,所以睡了是吗?那我明天去看她,我也休息一下,我要挚儿看到的是精神抖擞的我!"
"阿寻,挚儿已经死了!"
凤寂川突然对他怒吼道,那双眸子几乎绝望,原本有神的大眼如今在听到这句话后,变得惊讶,惘然,悲伤,生气…
原本的期待从俊脸上退去,只剩下无尽的不可置信,他慢慢抬起头,声音都在颤抖,"不.....你骗我......"
"她是我用一碗坠胎药弄死的。"
凤寂川看着那张满是惊讶的俊脸,一字一句对着他的脸,极尽坚定的,一个字一个字往下嘣出!
“不...你骗我….不,阿川…你是骗我的..一定是!”
凤寂川听着他几近自嘲又颤抖的声音,心脏似被什么揪住了,一下没一下的滴血。
她快步走向他,双手抓住他削瘦的肩,看着他的脸,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
“百里寻,听好了,挚儿死了,是我杀死的,我杀了她,你明白了吗?"
似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言语,百里寻连忙甩开了凤寂川的手,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一双大眸里尽是血色,原就苍白的脸上更是冷汗连连。
那原本就沙哑而颤抖的声音,更是抖得害怕。
"你骗我!那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舍得?你怎么会?你怎么敢?"
泪水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百里寻的声音顿时提高了音量,带着尖锐与无尽的苦痛!
"有什么不可以,百里寻,呵,你以为没了她,我会难过吗?我还可以有很多个挚儿,她只是一个意外罢了,根本不配来到这世上!"
凤寂川注视着他的脸,冷冷的笑了笑,可在说出这话时,心却在滴血。
我的挚儿,我又怎会不在乎!
“不,你明明....说过,挚儿取自挚爱..之意,...她是挚宝...是你…亲口"
"挚爱?那你可知,挚还有归还,摄取之意?"
“.…阿川...你是怎么了....明明你"
"我没怎么,百里寻,我厌恶你了,你..别在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为什么?"
"因为我图你的美色啊,我本就是冲着你的美色去了,不然你以为这两年来,我在干什么?我只是厌烦你了,百里寻,别太自信了,你什么都不是!"
"那从....从前种种,你...对我的好呢?"
"你以为我稀罕么,如果不是为了你的身体,你以我想对你好吗?你只是一个阶下囚,你说说你,堂堂一个太子殿下,如今还不是得在我的身下承欢?你早年成名,天才太子,冷傲自诩,我听过你的名声,一心想征服你,向世人证明一下我的魅力罢了,百里寻,你这个傻子,真以为我爱上你了?"
"你...."
那单薄的身形怔了怔,似在承受极度的痛苦,那个人还是他的阿川,还是他的挚爱之人,却说着如此伤人的话,一句又一句如刀子插进了心里,那种疼痛几乎让他昏不欲生,他的阿川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会的!
"百里寻,我厌恶你了,你走吧!”
"不...阿川,你是骗人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没有。"
“阿川!和我说实话,你究竟怎么了?"
"呵,实话!你听不懂人话吗,百里寻,我厌烦你了!"
"不...不是这样的..你"
凤寂川捏住他的下巴,恶狠狠的说道:"你就那么贱么,堂堂一国太子,即使你现在是个花妓,可你身为太子的尊严呢,你的尊严呢?”
凤寂川冷冷的看着他,一双眼里尽是厌恶之色那种神色很少会出现在她的脸上,可是.....对不起...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男人于我而言本就是衣服,不合适我就换,我好歹也宠了你那么久,你难道不该感到荣幸么!”
"给....我的尊严...."百里寻自嘲的笑了笑。
"我才傻,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为你是骗我的,没想到到头来....竟是我一厢情愿..."
"是,百里寻,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为了你,尊严已无,如今....还有个大傻子的称号....阿川..你好狠的心!"
"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不懂么?"
“我..以为你…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呵,我也是人,也有正常人的需求,你于我而言,只是个暖床工具罢了!"
“…阿...凤寂川..…你真的再说谎吗?"
"谎?呵,我有必要说谎?你以为你是谁谁给你的资格质询我?”
听着这骄傲又冷漠的话,百里寻怔住了,一双眸子已经完全空洞,他的阿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两年前救他的人是风寂川;两年前给了他一个家的人还是凤寂川,两年前教会他爱人的依旧是凤寂川,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光和热都是她给的?
如今说不爱了的人是风寂川,说爱他的人还是凤寂川,亲自杀死他的孩子的人依旧是凤寂川!
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不舍和疼痛,都来源于她一人,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和她相连?
为什么他还想着去信任她,明明她已经不爱你了,百里寻,她亲手打掉了你唯一的亲人,为什么你还是想爱她!
堂堂一国太子,百里寻你终究太贱,为什么不拿回你的尊严?为了她,你丢了尊严,丢了枫朝礼仪,丢了身为男子的骄傲,你好歹是一国太子,为什么要那么贱!
凤寂川掩去心中的不忍,走出了兰苑,转身去了酒窑,拿了几坛子酒后,到了凤苑,这是一个独立的院子,推门而入遍地花开,诱人的花香四处游走,五光十色的鲜丽扎进了凤寂川的眼里!
大大的秋千架下是玉石做成的小桌子,小凳子左侧的黄架木上,架着三个秋千,大小不一的秋千架,皆是一样的精致华美,右边的小池子里静伫六座假山,各色的锦鲤在里漫游,水光映衬之下更有一种别样的清幽!
荷花静立曼妙,引得蜻蜓相争,走过鹅卵石扑就的小路,最大的一间房前,凤寂川缓缓走了进去,用南海观音木做的婴儿床,她亲手缝制的各种衣服…
红的,黑的水龙,五彩的祥云,七色的杏花,上好的料子,她练了一年的女红,终是缝出了十三套衣服,春夏秋冬,小帽可爱,衣裳华美精致,鞋面也玲珑可爱。
她亲手雕的小竹鼠,小猫咪,小狗子,数不计数的小玩具,已经摆满了半间屋子,她从民间买了许多的小书,小玩具,都放在了这里。
她亲自种下的六盆吉祥竹,皆已长大,青葱又挺拔,是在百里寻怀上挚儿的那一天,我亲手种下,做下这一切,只求挚儿的出生,只为迎接挚儿的到来!
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看着当初的布局,如今一阵一阵的心痛击打着凤寂川,她沿着那架亲手做的婴儿床,滚红的床架上面是她一刀一刀刻上的凤凰花,细细密密的花纹栩栩如生,似要展翅向飞!
那光滑的触感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抚摸而成,她缓缓坐到了地上,打开一坛酒狠狠地喝了一口,轻轻抚着自己曾为她制作的小风筝,小凤凰,泪水像止不住的雨点落了下来,激在地上散出一地的悲伤!
"挚儿....别怪母皇,母皇有不得已的原因..你知道吗?...你是上天送给母皇的小宝贝啊....是母皇的亲人...可是...母皇不想你的父亲出事啊...你是一个小天使,便在你未出生之时..母皇想过很多的可能....可能是第一次为人母....母皇什么都想做到最好。
母皇为你设下这凤苑….为你找好了军事太傅....歌舞乐官...可是,真的对不起....没能留下你.....我的挚儿....应该不会怪母皇吧...母皇…”
凤寂川轻轻笑了笑,大口大口的喝着酒,任由腥辣扑喉,任由酒打湿衣袍,从脸上流下落到地上,已分不清是酒还是眼泪,只能让它随意泄出,开出凄美的伤心之花。
"其实....在你出生...不.....阿寻怀上你的时候..我..想过你的样子...你有着和阿寻一样的冷漠...或是有着我一样的淡漠.….有着和阿寻一样的眉眼...笑起来一像极了阿寻...
又有着像我这样的…容颜,将来,你成为风朝女皇....我和阿寻....便寻一处清静之地,你十岁成为女皇....十六岁招一个自己心爱之人,等你有了孩子....我和阿寻便帮你带带孩子...我们一家五口...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挚儿...我的挚儿.."
凤寂川缓缓回忆起那些逝去的日子,她和阿寻一起为挚儿想好了一生,想好了未来,可如今终是没有了怀念的资格!
第一个月,得知阿寻有子,我忐忑,害怕,恐慌,开心,无奈,担心;
第二个月,劝说阿寻打胎无效,我开始学习女红,设下凤苑;
第三个月,在动乱中,我送了四位皇姐入狱,登上皇位;
第四个月,阿寻拒绝接受后位,只求待在兰苑,我也只能小心翼翼照顾着他;
第五个月,我到民间搜寻众多小图书,小玩具,小零件,给我来出生的小公主;
第六个月,为方便阿寻养胎,我将所有路铺上羊毛,护他周全;
第七个月,我为小公主搜寻太傅,立下诏书,为她铺好路,只求她此生顺遂;
第八个月,我清理朝中逆党判臣,为阿寻铺路,也为我的挚儿铺路;
第九个月,阿寻中毒,我寻解药,那么多药物,终是没有解药吗?
第十个月,一碗汤药,我亲手送走了我的小公主,送走了我和阿寻的挚儿…
我甚至已经想好了我的小公主的路,我的小公主自出生来便是万丈光芒,受到所有人的喜爱与偏宠,我的小公主,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一岁,穿着红色的小袄子,在路上缓缓行走;
二岁,穿着虎头鞋,会亲我的脸颊,声音软糯,叫我"母皇"!
三岁,在凤苑荡着小秋千,和我,阿寻一起在花丛中散步;
四岁,和阿寻学习枫朝礼仪,不断增进自己的认知;
五岁,我和太傅们一起教她治国安邦之策,为她以后成为一个合格的女皇做铺垫;
六岁,琴棋书画皆已成,立为皇太女,自此,她也能更加强大了吧;
七岁,开始学习武术,三十八般武艺再不落下;
八岁,学会独当一面,在尘世训练一年,察探民情九岁,开始培养亲信,开始变得成稳;
十岁,登上皇位,成为一代明君,坐拥天下,给予这天下臣民一个安定的生活;
十六岁,寻一心爱之人,共伴白头不相离;
十八岁,生下一个孩子,我和阿寻带孩子,她可放心袖手天下;
二十岁,定要威名远扬,凤朝女皇之名散布天下!
我的女儿,生而高贵,也许是对她的要求严苟了些,可是,我的挚儿啊,我还是要你尊贵一生,富贵平安,可我还是将你弄丢了,对不起,我的挚儿,不要怪母皇好不好,若有来世,你来找母皇好不好?母皇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女皇.您..."凤一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现了身,此时的凤寂川不像一个女皇,却像一个疯子,一个醉了的失心病,她是暗卫,只能隐于暗处,可是....
"喃....你告诉红木,可以...算了....明天让我..把他叫来,我..明天和他说…”
凤寂川忍不住打了个嗝,又打开酒坛,喝了起来。
"女皇,您别在...别喝了..."
"凤一啊.你跟在我身边...有几年了..?"
"十八年了。"
"是...那你认为.....认为我狠心吗?"
"女....只要您想要的都会得到的,十八年来,我从未见您如此,是以....枫朝已灭,百里寻及其党羽本不该存在,您为何要任由他勾....."
"唔...爱上他的那一刻...死心踏地便是我最大的信念..."
"女皇,虽然我不懂何为爱,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振作,女皇,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可就再也无法挽回了,您三思啊!"
“凤一...我信你....但你...应知他....是我最后的底线..."
凤寂川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她欲言又止地看了凤寂川一眼,终是没有多话!
三天后
"唔..."
凤寂川迷糊地从床上起来,无奈的拍了拍脑袋,一阵嗡嗡地晌着,她看向床头的凤一。
“桂公公,什么时辰了?”
“陛下,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凤一有些担忧地看向凤寂川
"啊...这么久了吗?"凤寂川不自觉地惊呼着
"是啊,你在凤苑醉酒,睡着了!”
“唉,那阿寻呢?”
"百里公子在兰苑里。"
"他还好吗?”
“挺好的,女皇放心吧!”
"那我去找他。"
"额..你,才打掉了小公主,太子一定不会想见你的 "红木抚额道。
"红木,你恨我吗?"凤寂川看着红木的眼睛,问道。
"不恨!"红木脱口而出。
"但你...算了小公主没了也..挺好的。”
"一切按计划施行吧!”
"好!"红木沉声道,话音刚落便消失了踪影。
"陛下,您真的要那么做?!"
凤一双大眼写满惊讶,笑容有些苦涩。
"一旦您做,天下就乱了,而且您置凤朝历祖列宗于何地,您,想过后果吗?"
“后果?何为后果,我不想什么后来,我只想护他一人!"
当夜的兰苑没有半分生气,只有静如死水的冷寂,如寒冰般要将人心冻住!
一步,一步,慢慢靠近那熟然万分的院子,黑色的灰笼住了全部心事,房间里没有半点儿灯火色,想必他应该是睡下了吧?
手停在了半空中,连敲门的勇气也被隔离,明明一墙之距,为什么连一分半点的勇气也提不起?
静静的立在门前就好了吧,就当自己是路过,对,我就是路过的,凤寂川抚了抚额,给自己找了一个比较适合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