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歌舞升平,坐在阿葵留的专属位置,看着一场下去,一场又起。

    “风君,女郎醒了……”

    酒杯在唇边顿下,半晌道:“然后……”

    “走了。”

    “走了呀!”他点点头,继续喝酒。

    “风君,有一位关姓的郎君约您。”

    “关,我想想,哦,让他进来吧!”

    阿葵出去,风湮却是唤一声:“哎,你这差个头牌!”

    阿葵笑笑出去,风湮却是垂首,看着杯中清冽的酒,喃喃:“走了呀!很安稳的选择……”

    文质彬彬的青年进来便是大礼,半晌没人回应,也就那样俯身。

    “我叫风湮,不叫弋哲王,你可以唤我‘风君’,可以叫我三郎,也可以叫我的字解叶,不要再叫那名号。”

    关春抬头便看那垂落两颊的长发轻拂,那样清俊的美人斜倚横栏,眉眼慵懒便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风帅弋哲王了。“风君,是关春疏忽了。”

    “坐下说话,这儿很安全,皇上让你做什么?”

    “寻人,水汉宗。”他取出一封信和一叠物件,“这是陛下亲笔信,这些是水汉宗的身家背景,风君且看,在下须先行离开,风君有事尽管通知在下。”

    “你倒是不啰嗦!去吧。”风湮拿着一堆东西送客。

    崔哥请他去,他本是不高兴的,看着崔哥因为他救下嘉禾连连作揖越发不悦,那本就是他的爱人,哪里需要你来谢。可是这是崔哥呀!那个重情重义,老实稳重的崔哥。

    吃了酒,坐在新修的床榻上看着那一沓东西,风湮读着帝王的信,不由想起一个人,稳重祥和的一个人,他起身披衣便想去问崔哥,却犹豫一下回去了,唐突反生多心。

    次日醒来,在院落练剑,崔哥起来时就去烧菜做饭,做好便乐呵呵地招呼他,毕竟他难得第二天还在。

    “我问你个事。”

    “你尽管说,我知道的哪能不告诉你!”

    “水伯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好奇这个,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像是知道这个人他就叫水伯了,我一会儿给你问问。”

    “嗯……他是本地人?”

    “算不算呢?我来此地他便在此地,可嘉禾却是原在远方老家服侍老人过世才来的,一个不算吧!”

    风湮沉思,命人传信关春取来水伯官府中的档案。果然很少呢!二十三年前至此,带着妻子惠娘,有一女水秀禾。

    崔哥找他说水伯为了答谢她请他吃饭,他想着查看调查一下也就去了,若真是陛下要找的人,那么他的薄姬便不得安宁了,既然那样,还不如他带走,随他漂泊!

    他私下与秦左二人传信,皆言未留意过水伯,这人若是不简单,便真是厉害,连这两大巨头都让他隐瞒了过去,在此处二十三年混得风生水起,实在心思缜密让人佩服。

    水家的人都很热情,诚挚地感激让他特别不舒服,他看见了她的薄姬,却也不是他的薄姬,那人清清冷冷坐那里,偶尔对着家人甚至凑上去说话的崔哥也是恬静含笑,越发显得他这边的热闹衬得一人伶仃。

    水伯一点都没有官场人的习性,只是一个渔头这样斯文懂礼却是少见的,若是一般人家,看着风湮不同于上一次纵性放肆的端庄谦和一定会奇怪,而只有习惯了这样端庄规矩的大家才会觉得正常。

    惠娘的确很贤淑,她是偏爱薄舞的,因为她们在某些方面很像,甚至连她亲生的女儿也比不上,她们的女儿毕竟在这乡野长大,有意养得更像这山野的孩子,她们却是改不了从小骨子里的教养,纵使惠娘在这乡野已经待上了二十三年,纵使薄舞原本也只是谷中少主性子野些,可是毕竟和这山野不教是截然不同的。

    就是秀禾什么也没有教,也是让这家庭熏陶得不自主地带上了礼节,她和白露很像,不受拘束,却也是知礼的,少了白露的刻薄、武功和无情,都是讨人喜欢的女子。

    他不敢去打扰她,生怕一打扰就彻底扰乱了她的平静,只是冷冷地看着,看着崔哥对她体贴关怀,看着她平平静静享受这家庭和爱情的关怀,不去靠近,反倒让人生了敬畏之心。

    吃罢饭,他取了一副棋摆好来找水伯,“下棋吧!这棋子无法再走,水伯可有兴趣?”

    水伯看看惠娘,摆手笑道:“我不会的。”

    风湮垂眸,陛下找水汉宗也不过想借他争夺老臣之心,若是此人能够把持,就这样永久湮没倒是能够成全阿舞的安宁。不好棋,水汉宗是个棋痴,这样好呀!他心里高兴,口上却是带着遗憾说:“实在可惜,那我只有带回家去了!”他转身出去,不打扰阿舞的平静生活,忘了便让她安享一次幸福!

    可是快出院门的时候,风湮回身却看惠娘已经进屋了,那水伯依旧盯着自己手上的棋盘,并起身跑过来了。

    “有什么事?”

    水伯却似痴迷了,二指夹着黑子落下,又走了。

    风湮盯着棋盘,这是萧彦设下的棋局,用了十天,算是他惜手前的最后一局,不能前行了。可是那一子,就一子,一盘棋全活了,他自己与自己对战,最后却是黑子翻身赢了,反败为胜!“水汉宗,我可能留你?”一阵叹息。

    次日风湮便来寻水伯套话,路上也没有想好借口,幸好遇上了爽直的秀禾,秀禾可不会问他为什么来,只是热情带他回家。秀禾是喜欢这个好看的人的,这个人和阿父一样斯文又放肆,会说好听的话,也知道自己想说的话。风湮倒是不在意,秀禾本就是个好女子。

    划船入荷花,荷花少莲蓬多,说起荷花风湮又给她说了荷花花神西施的故事,秀禾欢喜极了,听着动人缠绵的故事,不由面上发红,脱口就问:“你若是想做会做这故事里那个男人?是越王吗?”

    “我倒是想做范蠡扁舟五湖,自由自在。”

    “我……西子也最喜欢范蠡!”秀禾看着他,只觉他的面容无暇好似白玉,白纻大氅随风而起,便像是仙人下凡,美得叫人心动,这样的人便像那西子爱上的范蠡,文韬武略,君子如玉。

    “妹妹,你家不是本地人吧!”

    秀禾还没回过神,顺势便答了。“原是兰陵的。”回神也觉得没什么,这人好,才救了姊姊。

    “我怎么听说你父母只有你一个孩子?”

    “阿娘身子受过伤,只有我一个孩子,姊姊原是阿爹救下的,已经快两年了。你可不要告诉她,我们没和别人说,她也不知道,她失忆了,不想她难过。”

    “不会的,我和你姊姊都没怎么联系。”

    “这我倒是知道,你倒是奇怪,姊姊那般好看你不喜欢?不要嫌弃姊姊不会说不能听,你看崔哥把姊姊当心头宝贝呢!对了你们有句话叫‘君子不夺人所爱’,还有一句‘朋友妻不可欺’,对吧?”

    “你倒是知道不少,你阿爹教的?水伯以前做什么的,挺厉害!”

    “真是阿爹教了些,我阿爹本来就厉害,至于以前……我也没问过,我生来他就打渔呀!对了,我阿爹还会下棋,可厉害了,我们总是背着阿娘下,阿娘不喜欢阿爹下棋,想来下棋太耽误时间了,老师忘了吃饭时间!你说是吧?”

    “可能是,”你阿娘是怕发现了吧,倒是个聪明的妇人。“你爹不会就叫水伯吧?”

    “怎么可能……”秀禾笑着却一下哑口了,爹叫什么来着,抬头忽然看见姊姊拿着个东西在岸上走,忙唤道:“你看姊姊拿着什么?奇奇怪怪在岸边走,之前就老这样。”

    风湮的注意顿时就吸引了过去,水伯什么还是先不问了,薄舞到底是不同于其他女子的,那样简单的行走也可以仪态万方,从容、轻盈、端庄……手里的是……风湮蹙眉。

    “你不高兴?蹙眉做什么?”

    “没事,只是丢了许久的东西突然瞧见了有些奇怪,”风湮喃喃,“倒是笛子先找到了她。”

    秀禾听不明白,找到了不是应该高兴吗?船靠岸,秀禾蹦上去便凑到姊姊身边,比比划划问她怎么在这。

    薄舞却是用娘找她打发她离开了。

    风湮转身要走,身后薄舞却是唤了声:“别走!”

    风湮心中一震,她能说话了,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动听,这便是心心念念的声音,心心念念的人……

    薄舞不同于之前席上的冷清,她走近,她凝视着他,轻声问:“你是谁?”她看着这人的眉眼,是极其好看的,可是并不是她想要的神态,这样的神态太冷漠,那黑瞳里是淡漠的,不该,纵然不是宠溺包容,是痛苦不堪也好呀!为什么是这样的冷寂恣睢。

    我是你的爱人,却不可说。

    “妾身近来总是做着一个梦,梦里有白纱,有笛子,有个男子在教妾身吹笛,”她举手,拿起笛子,“现在笛子在这里,郎君在找它吗?妾身睡了两天才看清了那个男子的脸,是郎君的。现在妾身问一句,妾身是谁,您又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

    薄舞,我的薄姬,我的妻子,不可说。“水嘉禾,水伯的长女。我叫风湮,湮没尘埃的湮,我字解叶,他们称我三郎。”他看着她甚至有些渴望,想起来,想起来我们的一切,想起你的爱人来,求你。

    可是却听她说:“妾身听得到,在他们以为妾身听不到的时候。这些只不过是善意的谎言,还有这个,”她取出一块丝缎帕子,“这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用的缎子,上面是封信,妾身意外发现的,妾身给您念念。”

    原来没有一点记忆,只是因为这信……

    “三郎卿卿如晤:君见尺素时妾已入黄泉,陌上荼蘼花开,盛美一如初见。初遇夫君,君境迫,不得自由,妾安于室,身不由己。两心相知,幸在不悔。继而成婚,夫君待妾始终如一,妾心深感此恩,拜谢夫君。夫君见此书时不知妾已去几何,妾乃薄家女,命薄如纸,生而柔弱,非长寿之命。妾之亡故乃是本心,非他人之过,郎君家中忙乱,妾心忧。幼时居闺阁,便知兄长与旧族有谋,妾深受兄长恩德,不愿其一错再错,谋划将兄嫂夺为君外室,兄嫂乃旧族嫡女,兄长谋逆有心,妾实在不忍其早早归元,方导致一场祸事延续身后。祸患留滞不能除,妾命数已定无能为力,许愿与程郎,为君平家业,此后夫君将内无忧,外无患,可按享太平,妾虽随程郎而去,亦会惦记夫君。妾有负者唯有幼女,小女无辜,夫君对妾情谊之深,妾深恐君将妾之死加罪小女,妾自私,送女远去,愿十几年后君怨怒稍平,念及小儿无辜,怜之爱之,和爱父女众人羡慕。薄家女子,红颜薄命,妾虽为小女谋划,却难料世事艰难,难保顺遂,望郎君多多爱护,成全自由,保她安宁,妾之血脉延续皆在一人。妾魂归身离,有小女伴君,也成全了妾拳拳痴心,心稍安慰。寸管尺素难表深情,不舍虽戚戚,亦望夫君安乐。殷殷祝愿,一愿夫君另觅佳偶,二愿君家和睦万事兴,三愿天下太平无忧患。薄柔绝笔”

    风湮本先听着,以为是自己的薄姬在寻死前给自己留下的遗言,后觉出滋味,却是酸甜苦辣咸样样杂成,这是薄贵妃给皇帝的,若是早先看到哪有之前那些,自己的爱人岂会受那样伤害。就凭皇帝对贵妃的爱,若是早见此书,哪里会舍得这贵妃唯一血脉受苦,哪里还会怀疑伤害,定是保她安宁,任她自由,可惜……一切都发生过了,这信来得迟,同样念错了对象……

    “妾可是薄柔?”

    风湮眼中的光已经褪尽了,奢望什么,明明想起也不是什么好事。“不,不是,你不是她,她已经过世二十多载了。”

    “那妾身是谁?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脑子里会出现一个凶恶的男人,还有你,为什么梦里会有你,为什么想到便会痛苦,便会难受,便会想要哭泣,明明妾身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冷冰冰的人,聪明却淡漠,叫人不舒服!”

    凶恶的男人?是想起刘濬了吗?不要想起,不要痛苦。如果回忆让你痛苦,就不要记起,现在你是那般快活。

    风湮眼中是深深的痛苦,那是自己的无能为力所带来的伤痛,不要……不要在痛,我心爱的人。“上天教你忘记便是福气,有的人想忘也不能,这是上天再给你机会,现在你可以平平静静的幸福,你应该安乐才是,不要再自寻烦恼,有人明天要昨天做什么?”

    她看着这样推脱的男人,不由心发疼,语气哪里还顾忌礼数,冷嘲热讽习惯脱口。“呵,如果真是你,你一定不够爱我,就好像阿娘说的那样……你若是爱我又怎会愿意我忘记你,忘记和你一起的记忆。”

    说完越发觉得悲哀,是抛弃不要了吧!毕竟你那么好,那样让人不由吸引,那样的魅力连家里的人、身边的人,甚至小小的秀禾都开了情窍。

    风湮拼命保持着面上的冷淡,他阻止自己,不能打扰她的安宁,不能破坏她安稳的幸福,不能一错再错。不能,绝对不允许。“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两个人伤害。”一声长啸,枣儿奔驰而来,风湮取下一把宝剑给她,道:“还给你,保护好自己。”驾马离去,头也不敢回。

    “浮游”里,众人等着他进来便汇报。

    “水伯,原名水汉宗,淮南水家嫡子,少有才华,为少帝和陛下少傅,神童之才。少帝为太子时,为太子洗马……”

    “三郎在此多谢诸位。”

    众人起身回礼,道:“会首客气,改日还请风君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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