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

    在哥哥们开学之后,偌大的东院登时空落了起来。

    而独自憋在家中的杜映雪最近有些忧愁,不为别的,就是硬生生静卧了一个多月,被娘和大姐轮番灌喂,又是鸡汤又是猪蹄,她感觉自己的脸又肥了一大圈!

    今天再换药时,手肘与膝盖的伤处已经明显大好,按压上去都不觉疼,而且早几天前就已经不会再有酥麻痒意。应珠仔细瞧了瞧那白嫩处的红痕,点点头:“糯糯可以下地走走了。”

    “好耶!”杜映雪正要扬起两只小胳膊兴奋鼓掌,却在下一秒被大姐眼疾手快地压下,平白又挨了瞪,“不过还是要动作小心些,不许乱跑乱跳。”

    杜映雪忙不迭地点点头,在大姐炯炯目光中按捺住激动,矜持地爬下了炕。

    “姐姐,今天我陪你出摊!”

    应行在开学前三天加班加点,赶制出了一个简易小推车,正好能将出摊要用到的家伙与原料调料一齐装上,哪怕只有应珠一人,也能照应的了。

    瞧见那崭新省力的小车,应珠简直心花怒放,在弟弟们临走前又分别往俩人兜里塞了两块钱。

    “好,不过你不许靠近油和火。”

    应珠瞥了小妹一眼,答应了下来。

    这小家伙,才刚能下地就想着折腾,不过她也不指望让妹妹帮忙烧火添油,若是再伤着就得不偿失了。

    杜映雪喜滋滋地搓搓手,又与大姐敲定了今天该轮到去南枝村,便更是眉飞色舞。又好久没见到二姐,不知道二姐有没有想她。

    应珠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南枝村的小孩子算是附近几个村里头最多的,所以狼牙土豆也就卖得最好。不过,应珠皱了皱眉,有几个孩子着实讨人厌,总喜欢在摊子边上逗留,抠抠这个摸摸那个,若是只想免费吃几个土豆条还好些,但那不知轻重的动作却总是让她心惊肉跳,生怕油锅翻了烫伤人。

    杜映雪不知道让姐姐蹙眉的就是上回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董耀祖一行人,这几个男娃是南枝村里出了名的捣蛋,淘气范畴已经远超出了普通小男孩的追狗撵鸡,偏偏家里大人还都永远一副回护模样,似乎自己家孩子就是捅下天大的篓子也是情有可原的。

    思来想去,应珠还是不甚放心,因此在去的路上多叮嘱了妹妹几句:“糯糯,待会儿去了南枝村,你自己玩儿的时候记得别和男孩一处,他们没轻没重的当心再碰伤你。”

    杜映雪正倒腾着短腿跟在姐姐身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姐姐,我知道啦!”

    上辈子的现在她就特爱和男孩玩儿,因为她打从心底里也没把自己当小姑娘,除了和慧茹与黄雁这俩小女孩要好,其余时间都是和同龄的淘气男娃子们漫山遍野地跑,每天回家后衣服都是滚得又是泥又是土,就连不爱留长头发也是嫌在泥地里耍得不尽兴。

    对此爹妈倒是没什么说道,只放她出去疯玩,只要不受伤便好。但大姐最是看不惯这一点,认为小姑娘就要有小姑娘的样子,活泼好动是一回事,疯疯癫癫又是一回事。

    所以之前每次杜映雪脏兮兮地回家,都少不得姐姐的一顿呲,但第二天她仍然会我行我素,像只欢脱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就飞出大院。

    这回……杜映雪低叹,到底是不比真正的四岁小奶娃,让她这个上下辈子加起来都要六十岁的人再去同能当自己孙子的男娃们瞎胡闹,她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啦。

    进了南枝村,应珠照例同铺子里头的老板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熟练地将推车上的东西一一搬下来,现在支锅烧炉和小吃制作都是她一个人包圆儿,不过每回出门前娘都会与她一起准备食材,也能省力不少。

    这头一锅出炉的狼牙土豆自然是要算给老板大叔的。这大叔也是个讲究人,不仅总是笑呵呵地让应珠在自家铺面前的空地摆摊,而且每回绝不白吃白拿,总要随手从橱柜里拿些什么来交换。

    这不,老板一边接过冒热气的土豆条,一边又摸出几颗硬糖,塞进了小糯糯的手里。

    这家兄妹几个都生得白净喜人,放在这晒得黢黑的村娃儿们堆里实在显眼。尤其是这家的小女儿,年纪不大却分外可爱,谁见了都想逗两句。

    杜映雪也不推辞,扬起小脸冲给糖的大叔露了一个甜甜笑脸,道完谢后便蹦跳着走了。

    忙碌的应珠分神抬头瞥了眼妹妹的去向,又见小人儿端着一盒土豆条跑远,心想,这妮子,刚在家答应得好好地绝不乱跑乱跳,这才过了多久就又原形毕露,看来还是得再好好调教。

    而早已跑出老远的杜映雪不知姐姐的腹诽,只沿着上回记下的路往董家走,小手捂着牛皮纸盒,生怕不小心吊出一条。

    走到那户人家门口,杜映雪脚步却迟疑下来,糟糕,她光顾着冲冲冲来见二姐,要是碰到那个怪女人或者上回见的跋扈男娃……对了,那个所谓的表姨在大哥婚宴上还见过她!

    万一撞个正着,对方将她认出来,会不会不让二姐同自己见面了呢?

    以那种人的心性,答案想必是肯定的。

    就在杜映雪迟疑蹙眉之际,耳边却突然响起“吱呀”一声,她刚要扭身跑走,只听到一道女声:“你是来找喜弟的吗?”

    杜映雪顿住脚步,连呼吸都停了几秒,僵直着身子扭过去,只见是隔壁院的大门敞开,原来是二姐的邻居大娘在说话。

    沉沉舒了口气,“嗯!大娘,我二……董姐姐在不在家呀?”

    “喜弟”二字在舌尖滚了又滚,还是被狠狠按了回去,她实在无法将这两个字说出口,更无法做到用它来称呼二姐。

    “喜弟去村西的井边挑水去了,走了有些时间啦!”热心大娘见这个小人儿礼貌乖巧,便愈发耐心。

    这董家也是造孽,喜弟那女娃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到现在吃了多少苦他们这些老邻居比谁都清楚。那董大夫妻俩根本就没个爹娘样儿,对这孩子是动辄打骂,有了自己的男娃后,喜弟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忍饥挨饿是常有的事,有时候他们这些街坊都看不下去,会时不时偷偷给这可怜的女娃儿塞口吃的,好歹是病病歪歪地活到了现在。

    近一个月多以来这夫妻俩更是变本加厉,几乎变成喜弟要养活他们一家三口了,一睁眼就打发孩子挑水、洗衣、做饭,直到干到半夜里才放人休息。每到饭点她还总能听到隔壁的摔打声,似在斥骂饭菜不合心意,料想这喜弟也是没法子上桌吃饭的。

    以前这白凤萍还会遮掩些,孩子的伤都不在明处,这会儿不知是怎的,光她都撞见好几回了,喜弟那孩子细伶仃的脖颈和手腕上都是青痕,本就苍白的小脸上更是泛起了灰色,不知在家又受了什么虐打。

    唉——

    想到这里,大娘忍不住在心底叹出一口气,就算不是自己生的,也不能这么造孽呀!

    复低头瞧瞧脚边这雨雪女娃,难得有个来找喜弟玩的孩子,她也不想叫人败兴而归。

    杜映雪得到了重要信息后,对热心的大娘自然是充满感激,下意识想递出手心温热要给大娘尝尝以示谢意,却突然想到这是专门给二姐准备的,只好尬笑着缩回手,心里想着等下回再来一定要给大娘也送一份香喷喷的狼牙土豆。

    女人倒是没有注意小人儿的异样举动,只遥遥指了指巷子转角处,“小姑娘,你可以在那儿等等喜弟,我估摸着她快回来了,这会儿你再去村西头找她怕是容易走到两岔处,就白跑一趟啦!”

    杜映雪点点头,深觉大娘说得有理。

    这样也好,在门口等还容易叫怪表姨和董耀祖瞧见。她仰头再次冲大娘道谢,便扭着肥嘟嘟的身子往巷子口跑去,这样二姐回来她便能第一个瞧见!

    果真没等一会儿,杜映雪便瞧见巷子尾部出现了一抹瘦高的灰色身影,正要惊喜出声,再定睛一看——

    那人正脊背佝偻,细瘦的肩上顶着有碗口粗的横梁,左右两头各挂着一个能把她自己都装进去的木桶。

    杜映雪眼眶一热,怎么每次见二姐都能看见这么让人心疼的模样,她不敢想象这一幕要是叫爹妈瞧见,他们会有多么痛心。

    她听到大娘说二姐去打水,本以为这么小的女娃儿去也就是用水盆端回来些,没想到……这家人竟然能让一个六岁多的小女孩担这么重的水,要知道在家里头这活儿向来都是爹做,水桶都不会让大姐碰一下的,只在大哥回来后便由大哥包圆儿。

    二姐……

    而低垂着头涨红脸顶起两桶水的董喜弟尚不知自己又在人心中惹起了万丈涟漪。快入秋的天气已经透出丝丝凉意,女孩身上仍披着勉强蔽体的短衫,泛着紫意的小臂露在外头。

    她微微抬眸,想瞧瞧离家还有几步路,没成想眼珠却一下定住,对不远处那个圆团子对视个正着。

    她动了动唇,却发现喉咙干涸到发不出声,也想抬手揉揉眼,但肩头的重意却叫她不敢松懈。

    “姐姐——”

    嗯,是真的。

    糯糯没有忘了自己。

    这一个多月以来,□□上的苦痛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白天忙进忙出不得闲也无妨,只是每每深夜躺回自己的小床板上,总觉得五内灼焚。随着日子一天天熬过,她心头的一簇簇火苗也在逐渐凋零,却也不敢完全熄灭。

    “姐姐!”

    董喜弟撑着重意站在原地,直盯令自己梦绕了三十七天的小人儿跑来,心底最旺的那簇火苗又灵动地跳跃起来。

    “……糯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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