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

    陆诗音接到Vincent的电话是晚上,Vincent很懊悔,他告诉陆诗音自己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把她也给暴露了。

    这件事,陆诗音在陆正国宴请他吃饭的时候就料到了,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在听到他说起细节的时候反而因为他为自己说话而感动。

    现在能为自己说话的人实在太少。

    她安抚Vincent说:“没关系,您不要有压力,我们家不涉及到什么争财产,是别的原因,但现在他既然知道了,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并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事实上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学历总有曝光的一天,最初回国也只是不想让陆启晟给自己下绊子,但现在陆启晟不在身边,按照陆正国对她目前的看好程度来说,得知了她的真实学历只怕会对她更加委以重任,反而是有利的。

    她对陆家的财产没兴趣,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完成手上的项目。

    她接完电话坐在沙发上串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想象明天去公司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哪些,盘算年底了还有多久放假,她还需要在这段时间里再做些什么?

    她目视前方,眉头轻微蹙着,在脑子里把事情分门别类好。就连程景赫什么时候来了身边她都没有发现。

    他轻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Vincent打的电话,对你不利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这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陆诗音笑道:“没事,放心好了,是私人问题的电话。”

    程景赫不再问,就算她不告诉自己,他也有办法知道的。

    他捏捏她的肩膀道:“好,如果后续有事需要帮忙,一定要找我好吗?”

    陆诗音点点头说:“有事的话一定找你,到时候别嫌我烦啊。”

    -

    再次见到陆正国是在公司的大会上,他依旧一身中山装,目光略过陆诗音的时候神情有些复杂,陆诗音并未觉得Vincent的三言两语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她认为或许是她隐瞒学历的事情让陆正国有些生气了。

    不过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往常一样在会议结束时准备走人。

    是陆正国叫住了她,让她今晚结束了回家吃饭。陆诗音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时间表说:“今晚可能会晚一点才能到。”

    “没关系,爷爷等你。”陆正国背着手准备离开,又回头看向她说,“就我们两个,别叫小程了。”

    她心下觉得奇怪,想来晚上大概免不了一顿责骂,表面却依旧笑着,轻声回了一句:“好的。”

    陆正国又看了她一眼说:“这么冷也不知道穿多一点。”

    她顺势低头看自己的着装,垂感的西装长裤,室内温度太高而脱掉了大生意,穿着和西装裤同色系的垂感衬衫。

    她想说自己并不冷,刚要辩解,陆正国摆摆手说走了。她却因为陆正国这句话,几乎忐忑了一天。

    夜幕降临,抵达陆家时接近十点,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她没撑伞,快步跑进家门,徐妈闻声来看,声音带着喜气:“小姐回来啦!我去给你盛饭!”

    客厅里,陆正国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一只手撑着下巴,脑袋点着瞌睡,听到徐妈这一声,猛地醒了,刚端起一旁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就见陆诗音已经走了进来。

    她站在远处,像一个犯了错等待责骂的小孩,轻声说:“我来晚了,工作上事情太多。”

    陆正国站起来,状似无意问了她一句:“工作还算顺利吧?经常这么晚吗?”

    “还好,最近会忙一点。”

    徐妈手脚快,热饭热菜很快摆上桌,她招呼陆诗音坐下吃饭。

    陆正国还想说什么,被徐妈的话打断,他指指餐厅的位置说:“你先去吃饭,这么晚了别饿坏了。”

    陆诗音打了个激灵,这还是她认识的陆正国吗?什么时候对她说话有这么轻柔了?

    她看着陆正国上楼去了,放下手里的包去吃饭。

    “今天的菜是董事长亲自吩咐的,他说你喜欢吃,你没来的时候他一直念叨呢,平时这个点他都该睡觉了,一直坐沙发上等你……”

    陆诗音向徐妈招了招手说:“徐妈,问你个问题,这段时间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吧?有没有什么需要去医院的毛病?”

    徐妈笑着说:“你看你们爷孙,相互关心,你关心董事长,董事长也关心你,你们就是都不说出来。董事长没事,身子骨硬朗着呢,前段时间家庭医生来检查都说好。”

    “哦”陆诗音点头,她还以为老头子是因为这段时间身体不好,突然对亲情有了渴望,看来是她想多了,说不定又是给颗糖吃又给她一巴掌,这套路她也够熟悉了。

    饭吃完,她简单收拾上书房找他。

    她在书房门口深吸口气扣响了门,陆正国请她进去。

    没有她想象之中飞过来的茶盏,也没有想象中的厉声责骂,陆正国反而很温和,让她过来坐。

    陆正国说:“城南那一块新开发了楼盘,是新中式庭院式的别墅,我看了他们那边的地段和环境,都很不错,哪天去看看?喜欢的话爷爷送你一套。”

    陆诗音“啊?”一声,懵懵地说:“您怎么想起来送我一套房?我现在那个公寓蛮好的,而且住在程景赫那里也不需要多的房子。”

    “你那套公寓都多少年了,你手里多几套房子也是你的退路,万一你以后和程景赫吵架了,还能去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呆着,不是挺好?”

    “爷爷您身体还好吧?您突然这样我有点害怕。”

    陆正国没好气地说:“我好得很!还没到立遗嘱的时候!就算立遗嘱也不会只给你一套房吧!”

    陆诗音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可你这样是有点吓人。”

    陆正国心头泛起酸楚,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你结婚爷爷没送你什么东西,现在送一套房给你也算是补给你的新婚礼物吧。”

    陆诗音眼睛睁大一倍,有些茫然看这陆正国。

    陆正国带着一丝苦笑说:“以前是爷爷的错,是爷爷对不起你……”老人家说到这里略有些哽咽,停了好半晌才说,“好了,你走吧,叫小程来接你,大晚上开车不安全。”

    陆诗音眨眨眼缓解眼睛的酸涩道:“算了,这么晚了不折腾他了,我就在这里睡。”

    她起身前安抚陆正国:“都过去的事情了,你就不要再想了,早点休息。”

    她回自己的房间,拿了睡衣去洗漱,脑子里又回想起刚刚那一出,千言万语只剩一句叹息,与其说原谅,倒不如说她对于这份亲情早就没有了更多的幻想。在陆正国一次又一次误解她,最终把她送出国后,她一人在国外飘荡的时候,就已经把陆家人从自己的人生中剔除。

    她累了一天,早早上床,倒头便睡。

    第二天陆正国没有去公司的计划,但他年纪大了,睡眠时间短,陆诗音起床的时候他已经打完了太极。

    她在餐桌上和他正常打招呼,两人随意聊了一些公司的话题,陆诗音便要出发去上班了。

    -

    临近年关,没有两天公司便要正式放假,陆诗音和程景赫提出过年她要回陆家。

    大过年的偌大的宅子里,就陆正国一个人,显得颇有些凄凉。

    程景赫不反对,他说他也正有此意,程家那边晚一点去也是一样的,或者如过陆正国愿意的话,大家一起过年更热闹些。

    陆诗音想了一下陆正国那个执拗的性格说:“他大概率不会答应吧……我们过年各回各家就好。”

    程景赫笑了一下,有被她的这句话给气到。

    “什么叫各回各家,你家现在不就是我家?就这么说定了,我过年去陆家。”

    他自顾自地说着把事情都给安排妥当了,陆诗音没办法,只能随着他去。

    也就是在公司正式放假的那天,离大年三十就只有两天,陆诗音突然接到徐妈的电话,说爷爷突然晕倒进医院了。

    她和程景赫两人赶紧往医院赶,在病房外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陆启晟。

    “叔叔?”陆诗音很意外,“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和陆启晟虽然只剩下表面功夫,但她还是要把戏演下去,在外人面前,两人还是家人。

    陆启晟面色闪过一丝慌张,见到陆诗音展露了一个笑脸:“音音,小程,我昨天回来的,你们快进去看看爷爷。”

    “哦,好,”陆诗音准备推开病房的门,又问了一句,“你不进来吗?”

    陆启晟提了提嘴角:“我就不进去了,刚刚进去过了,爸还没醒。”

    陆诗音赶紧往里面走,陆正国躺在病床上,嘴唇微张,面色惨白,鼻子下方贴着氧气管,看上去十分脆弱。

    徐妈就站在一旁,脸上隐隐有哭过的痕迹。

    “徐妈,什么情况?”陆诗音语气有些急。

    徐妈说:“今天少爷回来,董事长发了好大的脾气,没一会儿我就在楼下听到少爷叫我,说董事长晕倒了。医生说是心脏病,幸好董事长平日里清淡饮食,没有高血压,不然这次生这么大气很有可能会中风的。”

    “他有心脏病?”陆诗音惊讶,她从来不知道陆正国有心脏问题。

    徐妈:“是啊,不过他是近几年调理好了,不管是饮食还是作息方面都很听医生的话,很久都没有复发过了,结果今天突然一下就这样了。”

    陆诗音今年刚回国,不知道这些事情也算是正常,当初她想回国,陆家人怎么都不让,一定要她把风头避过去才行。

    陆正国没醒,陆诗音也没有什么心情,让程景赫先回去,自己在这里守夜。但程景赫怎么可能放心,他说:“要么我今晚守在这里你明天白天过来,要么今晚我们两个都守在这里。”

    “你这人……”

    程景赫把她的围巾裹好:“我不放心你晚上在这里,你守白天没问题,我先送你回去,等会儿我再过来。”

    陆诗音:“我不回去,我回去也睡不着,干脆一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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