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周五请客吃饭的日子，很快就到。下午早早下了课，女寝406里一阵手忙脚乱。

    范琳琳把所有的衣服都拉了出来，一件件挂在床铺架子上，让三个室友帮忙挑选。

    黄莺说：“范琳琳，你穿红色好看！而且我有经验，红色特别提气色，灯光一打，你就瞧好吧，可显皮肤白了。”

    李新月说：“听我的，穿黑色！黑色比较高雅，你不是有一件黑色薄风衣吗？啧啧，成熟女人的韵味，和今天吃饭的环境一样贵气。”

    范琳琳被两个人的意见闹得头大，纠结半天，最后选了一件白色连衣裙。

    黄莺：“……”

    李新月：“……”

    何皎皎看着范琳琳在试衣镜前哼着歌刷眉毛，有些咋舌：“范琳琳，晚上会有点凉，你确定要穿这件吗？”

    范琳琳低头看了看，她这件裙子衣料确实单薄，不过今晚可是在岚城最有名的私人会所“云泊”吃饭，她当然得拣最贵的衣服穿。

    “没关系，你跟秦老板的爱情就足够温暖我了，”范琳琳挥着眉笔，挤眉弄眼道，“我也可以多吃点，吃饱了就不冷了。”

    李新月“哎呦”一声，挤兑她：“范琳琳你堂堂食品公司贵千金，家大业大、见多识广，刚刚那种台词怎么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黄莺也笑：“就是，抢我的台词。”

    范琳琳瞪眼：“拜托，那可是云泊公馆！”

    云泊公馆是岚城知名私人商务会所，实行严苛的会员制，且出入都要靠会员本人亲自带领。

    何皎皎也没想到秦越会把请客吃饭的地方订在那里。毕竟她们几个都是普通大学生，对环境并没有什么高标准的要求。

    不过她知道秦越选云泊的原因——秦家老爷子在云泊有股份，选在那儿，最是方便。

    上一世她也跟着秦越去过云泊几次，有一次还碰到了邓曼文和陈路在喝下午茶。

    她得知邓曼文和陈路是发小，也是源自那次偶遇的对谈。

    不过云泊再神秘，也就是一个高雅些的吃饭聚会的地方，没什么传言中的销金和不可言说。

    何皎皎还是老样子，素面朝天，不着粉黛。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对襟毛衣，木质纽扣十分清新，下身一条长款牛仔直筒裙，穿了双简单的平跟靴子。

    简单和谐的装扮，搭配淡绿色的小书包，轻快地像是去逛街一般。

    范琳琳见她将长发随意低低一挽，戴了顶卡其色的渔夫帽，发型就算了事了，又看了看镜子里自己这一身，小声嘟囔：“何皎皎这么一云淡风轻，怎么就显得我那么刻意做作了呢？”

    黄莺劝她：“你应该庆幸何皎皎没有隆重打扮呢……”

    范琳琳一想，好吧，是这么个道理。

    *

    秦越换了辆七座商务车，亲自开车来接四人去云泊。

    今日的秦越一身浅色装，戴一块机械运动风格腕表，细节各处透着矜贵，却又十分休闲，瞧着与何皎皎相当登对。

    范琳琳和黄莺、李新月三人乖巧同秦越打过招呼，主动坐到了车子后排。

    秦越礼貌关上后座的门，转身看向等在一旁的何皎皎。

    两人又是一连五个工作日没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浓浓的思念。

    何皎皎仔细端详他，问：“你有点瘦了，是最近很忙吗？”

    “没瘦多少，”秦越笑了笑，转身打开副驾的门，碰碰她的肩膀，示意她上车，说，“不过确实有些忙，馆里承担了政府计划的冬青路的艺术化整体改造工作，每天审团队里的各种设计稿。”

    何皎皎知道他说的“冬青路艺术化设计工作”是什么——这一年，岚城政府计划将美术馆在内的区域做成范本，以冬青路为中心，企图打造一个文化和IP强强联合的艺术社区。

    秦越带领一支设计团队，接到了主路冬青路的相关改造项目。

    但她只能装作毫不知情：“冬青路……设计工作，这是什么？”

    秦越从驾驶室上了车，正低头系安全带，闻言，瞥过来一眼。

    目光有些意味深长，表情好似有话要讲。

    何皎皎眨眨眼：“看我做什么？”

    秦越却又摇头，只说：“系安全带。”见何皎皎没动，他便主动探过身，帮着将安全带系上了。

    身后三人传来暗暗被炫到的惊呼。

    何皎皎和秦越又对视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

    范琳琳趁机问：“秦老板，还没问呢，你跟我们皎皎是怎么熟络起来的？”

    秦越还没开口，何皎皎扭过头，主动解释：“他就是我的资助人。”

    三人都以为何皎皎和秦越是寒假打工那会，因为职场关系认识的。谁也没想到何皎皎往日嘴里一直念叨的“资助人”竟然就是秦越本人……

    黄莺当即“哇哦”一声，激动地坐直了身子：“啊，那你们岂不是认识很多年了？”

    秦越笑笑，说是，发动了车子。

    话题打开，后排三个人开始就着二人关系问东问西。

    “你们谁表的白啊？”

    “秦老板，有个校花女朋友什么感觉？”

    “异地恋，不好受吧？”

    何皎皎一个人应付不了，连忙搬救兵，指着秦越说：“你们问他，别问我。”

    秦越还在开车，姿态闲适，闻言施施然点头：“问我就可以。”

    范琳琳想了想，问：“所以你们是暑假才重新联系上的？之前只见过一面？”

    秦越说：“对，四年前，很匆匆地见过一面。”

    “那你们暑假怎么又联系上了？”大概八卦总是会让人精神百倍，范琳琳眼睛都在放光，她搓手期待，进一步解释自己的问题，“其实我是想知道你们重逢后，那个相见的第一眼，都是什么感觉啊？”

    “好问题，”秦越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这个小姑娘长高了，也没长歪，之前的钱没白花，挺好。”

    范琳琳三人听了，纷纷笑了起来。

    也是，那会乍然相见，秦老板大概还当何皎皎是小妹妹吧。

    秦越答完，偏头看过来。

    他眼睛里面浮着一层幽光，问何皎皎：“我答完了，该你了。”

    何皎皎想了想，低声说：“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老天保佑，我实在是幸运。”

    范琳琳“哦”一声：“幸运资助人是个大帅哥对吧？”她怪声怪调揶揄道，“何皎皎，原来你第一眼就看上秦老板了呀……”

    何皎皎笑了，却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

    能重生，能逆转时间，能再次相遇，能看到鲜活的、有生命力的秦越，她只觉得觉得万分幸运。

    但她没办法解释更多。

    可一旁秦越忽然追问：“那是什么意思？”

    何皎皎温柔看他，含糊说：“就是觉得可以遇见你，是老天爷待我不薄呀。”

    秦越颔首，漫不经心地问：“你记得咱们去年重逢后第一次相遇在哪吗？”

    何皎皎说：“在楼道里啊，你从消防楼梯那儿推门进来，把我吓一跳。”

    秦越定定看她，很快轻轻一笑。

    “是的，”他说，“第一次见面，我好像吓到你了，抱歉。”

    *

    聊了半路，车子开到岚城城北最近的山路。一路风景秀丽，春意融融。但很快，车子岔过主路，朝山路深处开去。

    走了大概一公里不到，再拐一个弯，一片薄壁似的山体一转，一道铁栏杆大门赫然出现在道路前方。

    大门修得简单，低调极了，除了门外站岗的保安，门上连一个招牌都没有。如果不小心从这儿经过，大概会以为是上世纪废弃的国营老工厂的大门入口。

    保安见车就放了行，秦越的车继续往里开。很快，前方出现一方碧波灿灿的湖泊。湖泊之后，便是云泊的主楼，是一栋巨大的、类似民国时期的小资派风格小洋楼。

    秦越在楼前停了车，立刻有管家似的服务人员上前引路：“秦先生好，宴厅已经备好，这边请。”

    秦越牵住何皎皎的手，走在前面。身后三个室友，一路瞠目欣赏云泊主楼的豪华装修，一路忍不住拿手机拍照留念。

    何皎皎虽然已经来过几次，但不得不说，每次踏进云泊，她都有一种身穿旗袍，穿梭旧时光的感觉。

    秦越看何皎皎侧脸沉定，捏了捏她的手，低声笑说：“对比她们三个，你淡定地好像来过一样。”

    何皎皎也笑，“我只是被装修震惊到了。”

    走进秦越预定的包厢，更像是进入上个世纪老上海酒店的高级套房，但房内摆设明显更加奢华。

    桌面上的餐具也都是金光闪闪，范琳琳“哇”了一声：“镀金的餐具吗？好精致。”

    难怪人均高成那样，现在全都明白了。

    几人落座，服务员很快开始上菜。

    秦越全场充当聆听者。不得不说，四个青春活泼的小姑娘，聊起来真的是热闹极了。他不由盯着身边何皎皎轻松的笑颜，也跟着会心一笑。

    服务员又传上来一道菜，介绍名字叫“江南荷醉”，是一道造型宛如荷花的精致点心。

    桌子转过来，秦越用公筷夹了一个，搁在何皎皎的盘子里，又夹起一枚，放在自己盘子中。

    “趁热吃。”他说给何皎皎听，自顾夹起点心。

    何皎皎已经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忽然脸色一变。

    她顷刻扭头，看到秦越的筷子已经递到嘴边，想也未想，忽然伸手就将他的筷子拦下。

    “别吃——”

    动作太快，秦越的筷子和那道点心，一起骨碌两下，滚到了地上。

    动静不小，桌上另外三人都愣了，齐齐看过来。

    范琳琳大咧咧站起来，伸头好奇问：“哎，怎么了？怎么了？”

    一旁服务人员也赶紧上前，将筷子捡起：“抱歉，秦先生，这就给您更换新的筷子。”

    秦越神色不变。

    他扭头，看着何皎皎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由此，刚刚，他已经进一步印证和确凿了自己的猜想。

    好似尘埃落定。

    秦越确认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可看着何皎皎惊吓的表情，他再一次想起石榴、竹子和卧室的那晚，何皎皎泪流满面的样子。

    秦越发现，即便在这一刻，他的第一反应是——心疼何皎皎。

    原来他已经陷入的这样深了。

    “为什么不让我吃？”秦越肩膀倏然松了下来，他甚至轻声笑了，“何皎皎，这点心里面，是有什么我吃不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