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何皎皎脸色微微苍白一瞬。

    她嘴唇翕动，但甜美的笑容很好地掩饰了过去，回答也很快：“我觉得这道点心味道怪怪地，想提醒你一下。没想到动静大了，还打掉了你的筷子，不好意思啊。”

    秦越微微惊讶：“是么？这道菜是云泊的招牌，经理还说桌桌必点。”

    何皎皎暗暗吞了口唾沫，说：“可我觉得口味很怪，鸡肉和荸荠混搭，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哦？”秦越一边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新筷子，说了声谢，又一边语气欣幸，“那万幸没有吃，其实我对荸荠严重过敏，是食用一丁点就要去急诊的程度，这可真巧了。”

    何皎皎心脏狂跳。

    她自然知道秦越对荸荠过敏。上一世，她就见识过秦越因为误食荸荠过敏被送医的惨样。

    何皎皎装出第一次知道的样子：“是吗？”

    秦越捏捏她的耳朵，笑说：“是啊，谢谢你提醒我，不然今天要出大麻烦了。”

    何皎皎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她将头发掩到耳后，掩饰眼里的虚惊：“真的挺巧，万幸你没有出事。”

    何皎皎说不合口味，秦越又过敏，剩下的几枚点心就统统进了范琳琳三人的肚子里。

    又一轮上菜，说说笑笑，这件小波折，便被轻轻翻了过去。

    何皎皎正庆幸虚惊一场，黄莺又开启了新一轮八卦。

    “秦老板，云泊的会员入会标准到底是什么啊？”

    秦越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

    “啊？”黄莺愕然，“你不是？不是说需要会员本人带领才能进来的吗？”

    “我懒得注册这里的会员，因为也不常来，”秦越说，“但我爷爷是这儿的老板之一。”

    几人想到刚刚门口的保安看到秦越的车就放行，这才反应过来。范琳琳“哇偶”一声：“那不是比会员厉害多啦？”

    秦越笑：“云泊是他们三四个老同志一起合办的。当年就是为了有个能聚会的私密场所。后来慢慢地，有两个老爷子陆续去世了，对方家里人跟我爷爷他们因为如何继续产生了矛盾。最后就各退一步，可以对外开放，但是入会条件比较严苛。”

    三个室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何皎皎在一旁认真听着，心中也有微微的惊讶——云泊的具体渊源和秦越不是云泊会员的这两件事儿，全都是她上辈子不曾了解的。

    大家都是经贸系的学生，本来就对很多商业实体的经营模式感兴趣。

    李新月认真问：“秦老板，同为老板，那么你认可云泊的这种严苛的会员制度吗？”

    “那要看于公于私了。”

    何皎皎笑：“这是什么意思？”

    秦越看她，挑眉一笑，说：“于私，这种模式恰恰解决了最近困扰我的一个难题。”

    他顿了顿，沉吟两秒，又对众人继续道：“站在同为经营者的角度，严苛的会员制度，容易对经营规模造成局限，我是不推崇的。不过，因为我做艺术的，和云泊赛道不同，经营理念不同，其实也不好一起横向比较。何况云泊的会员制度受多方面因素影响，这点你们刚刚也都了解了。”

    倒也是，几人点头。

    秦越说：“不过，我始终认为能够免费的，才是最为珍贵的。比如，审美这件事儿，本来就应该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对么？高审美和高价值的作品应该受到更多的、更广泛的关注，而不是一开始就从年龄、职业、收入这些条件去筛选受众。这也是我做美术馆，大力宣传艺术作品的原因之一。”

    他指了指房间一角，博古格上的瓷瓶摆件，说：“像云泊这里，很多看似不起眼的物件，都是极具价值的艺术品，甚至不乏真迹。那几个瓷瓶都是清代古董，你们看，很美，对吧？”

    他这么一提醒，四个人全都朝那些瓷瓶看去。

    果然各个器型优雅，釉色饱满，十分赏心悦目。

    几人感叹：“确实好漂亮。”

    “不能被更多的人看到，也是一种遗憾，”秦越盯着那几个瓶子，玩笑的语气带了一丝惋惜，“以后跟老爷子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借几件到我们馆里展览一次……”

    *

    一顿饭的功夫，秦越已经把406其他三位折服。

    回到宿舍，黄莺还在感慨：“秦老板太有魅力了，现在在我眼里，他的才华和人品比他的颜值还令人信服！”

    范琳琳跟着猛点头：“没错！秦老板的谈吐，太迷人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学校里这群青瓜蛋子根本不能比！”

    李新月想得更远，她琢磨：“秦老板的爷爷是云泊的老板，那以后云泊不也是有秦老板的份儿吗？”她转头问正在收拾行李的何皎皎，“秦老板是独生子吗？”

    何皎皎点头：“对。”

    李新月立马傍大腿：“何皎皎！云泊未来的老板娘！我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姐姐啊！”

    何皎皎失笑：“什么乱七八糟的，云泊老板多呢，等到了秦越手里，还不知道会变什么样。”

    范琳琳大手一挥：“好办，叫秦老板把其他人的股份都买了！”

    何皎皎笑：“等到他能挣倒那么多再说吧。”

    几人在宿舍里笑笑闹闹，又聚在一起翻下午在云泊互拍的照片传看，只有何皎皎专心收拾行李。

    明天她和秦越约好了，周末要去隔壁海市邓曼文的温泉山庄玩，两天一夜。

    何皎皎购买了两套泳衣。一套是常规的黑色连体，下身还带小裙子，另一套是白色三点式的系带款。

    两世为人，她在秦越面前最清凉的装扮不过是夏天的短裙。乍然要穿泳衣示人，想想都有些害羞。

    她前两天特意搜了一下邓曼文的温泉山庄，看到网站页面上有情侣温泉的房间介绍，心里就有些麻麻的。

    何皎皎咬了咬唇。

    明天会发生什么吗？

    *

    秦越送何皎皎四人回岚大宿舍后，又拐去了美术馆。

    明后两天要出去玩，但他的工作一点也不会少。今晚多处理点，也就能多安心陪着何皎皎。

    夜幕已深，一楼至三楼的展厅已经关了灯。秦越径直上了电梯，推开四楼办公室的门。

    刚拉开办公座椅，面前桌上的座机响了。

    秦越看一眼号码，懒洋洋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秦家老爷子的声音震耳欲聋——

    “你小子！有女朋友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吗？”

    秦越往后一靠椅背，扶额轻笑：“您老消息够灵通的。”

    “你爸知道吗？”

    秦越说：“没联系过。”

    “那我是第一个知道的？”秦家老爷子哼了一声，火气降了点，反问，“王经理说是个长得蛮漂亮的小姑娘？还是大学生？诶！对了！我还没骂你个臭小子，你请人家室友吃饭，满岚城哪一家酒店不是随便吃？怎么就非得来云泊？你怎么答应我的？”

    大学那会老爷子就热衷给秦越找对象，秦越统统拒绝了。等到他毕业，老爷子更是花样百出。前段时间还联合自己父亲，搞了一出骗自己去合汀相亲的苦肉计。

    秦越不胜其烦。

    在合汀，接老爷子体检出院那天，秦越说以后会主动找女友叫老爷子知晓，叫对方别再折腾。

    老爷子自然不信。

    秦越当时就随口说，找到了女朋友，会带人到云泊。

    而老爷子又因为秦越生意有了大起色，自己这趟苦肉计有些失败，再不好拿经济支柱拿捏秦越，也便暂时佯装答应，准备另想他招。

    两人都知道彼此是缓兵之计。

    谁承想，今天秦越真的领了个女朋友去了云泊？

    而至于去云泊，则是很多年前，老爷子便同秦越约定过，不注册会员，那么以后只能领正儿八经结婚对象来云泊。

    换句话说，非会员的话，云泊只允许秦家人进。

    结果秦越领女朋友就算了，还领了其他三个室友？

    这是把规矩都忘光了？

    秦老爷子今天大概心情真的好，他骂了几句，大度道：“罢了，其他都先不计较了……你小子明天把人领回家来，先让我瞧瞧。”

    秦越没直接答应，慢悠悠道：“您老急什么？等稳定了，再带给您瞧也不迟。”

    “什么稳定了？”秦家老爷子火气十足，吼声震得秦越不得不往后躲了躲听筒，“你小子当初不是说，不接受我给你安排相亲，自己会领结婚对象来云泊吗？怎么？你现在人都领来了，又跟我说还不稳定？不稳定你往云泊领？”

    秦越笑了。

    不往云泊领，他如何证实自己的猜想，又如何一箭双雕地知晓——某一个时空的自己，也曾经带着何皎皎来过云泊，而何皎皎也清楚自己对荸荠过敏。

    哦，还有美术馆从没有披露过的名字，何皎皎却精准匹配了诗句买了红豆花束。

    副楼只应该他一人知晓的密码，何皎皎想也不想就按了出来。

    何皎皎提前准备的生日礼物、代表情人意义的男性香水。

    何皎皎对一叶斋的熟悉，还清楚自己何时事业会有转机。

    还有，她第一次来家里，对院子里的石榴树规划，黑暗里精准摸到玄关隐秘的开关。

    刘剑说何皎皎在医院抓着袖子问他今年是哪一年。

    ……

    ——种种迹象表明，那个何皎皎和自己的关系一定同样亲密。

    秦越开心一笑，难得对老爷子发自肺腑的语气温和：“谢谢你了啊，老爷子，等稳定了，一定带人回家。”

    电话那头，老爷子气得怒吼，就差拍桌子：“都来云泊了还不稳定？你小子是想气死我？”

    秦越慢条斯理地说：“咱爷俩理解的‘稳定’好像不是一个东西……行了，我还要工作，明天还有重要的事儿，不说了。”

    说完，他将电话一撂，哼着歌打开了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