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什么不轨之举……

    秦越被何皎皎的措辞搞得无奈，他敛起表情：“不要乱说话。”

    何皎皎口气很难不有故意的嫌疑，说：“哦？那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秦越心道，也对。

    少女气息浓厚的卧室，何皎皎乖巧躺在床上，气氛确实很容易旖旎不对头。

    “行吧，”秦越站起身，说，“那我离你远点？”说完，又后退了半步。

    感觉床边人一空，何皎皎连忙伸手，在胡乱半空中捞了一把。

    “远什么？”她又脱口而出一句，“我也没说不可以……”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这丫头蹬鼻子上脸简直第一名。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秦越被何皎皎打败，静了静，才说：“你躺一会吧，有什么话咱们晚会儿再说。”

    “你做什么去？”

    “去厨房。晚上不是说要吃火锅？”

    秦越撂下一句，转身出了卧室。

    西晒的阳光照进侧窗，厨房格外明亮。秦越走近岛台，才发现何皎皎买的大都是自己爱吃的食材。

    上一次在他家吃火锅，他就注意到何皎皎不吃羊肉，但她今天依然买了两大盒肥羊卷。

    秦越心中一阵被抚慰的舒爽。

    他挽起衣袖，继续洗水池里浸泡的蘑菇蔬菜。

    水流掠过指缝，他想起何皎皎刚刚站在这里默默流泪的可怜样儿，心里微痛又微气，不由沉沉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顺着命运的箭头已然走到这一步，那么下一步究竟该如何，秦越想，何皎皎说要“好好掰扯”……确实是该好好掰扯掰扯。

    *

    何皎皎又躺了十分钟，眼睛的刺痛感舒缓了很多。

    她将眼皮上的化妆棉摘掉，从枕头底下再度摸出手机，边静音开机，边蹑手蹑脚走到厨房。

    谁料秦越的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过来看看，还缺什么？”

    何皎皎只好走过去，认真看了盘盘碟碟，提醒道：“还有我买的巧克力小蛋糕。”

    秦越瞥她一眼，说：“我订了新的，一会送到。那个给你放冰箱里了。”

    何皎皎“哦”了一声，站那不说话了。

    两个人现在的位置和下午那会正好相反了。彼此安静对视，一些不一样的气氛又开始凝结。

    秦越将水龙头关上，擦干净手：“眼睛还疼吗？”

    何皎皎说：“不疼了。”

    秦越看向她手里，又问：“手机不是坏了吗？”

    何皎皎连忙按亮了屏幕，给他看：“本来是，但是刚刚莫名其妙又开机了。”

    秦越扫了一眼，说：“今天来不及了，明天给你换个手机。”

    何皎皎连忙摆手，说：“那倒不用的，我这个还……”

    秦越打断她：“你就当是生日礼物。这个手机万一又坏了呢？我不想找不到你。”

    何皎皎立刻被这个理由说服。

    她抿抿嘴，好奇问：“秦越，如果你那会儿来这儿，也没找到我的话，你会怎么办啊？”

    秦越不咸不淡地说：“能怎么办？报警，调监控，继续找。”

    何皎皎嘻嘻笑了起来。

    她迎着秦越的目光，说了句语调很轻松的话，听在耳中却有万钧的力量：“秦越，我不会让你找不到的。”

    秦越看她，眼神深幽。

    明亮的夕阳映得他半边轮廓都在发光，他“唔”了一声，声音低沉：“好，我记着了。”

    *

    时间快五点半，两人将战线转移到了餐厅。

    何皎皎注意到秦越的脚，看起来似乎又有点异样。

    明明昨天在美术馆，他挽着踩着高跟鞋的邓曼文都四平八稳来着。

    “你的脚怎么样了？昨天就没看到你在用手杖。”何皎皎说。

    秦越只说：“慢慢地走，完全没问题的。”

    何皎皎点点头。

    过一会儿，她忽然反应过来——昨天慢慢走的，所以完全没问题。现在脚看起来又有点费力，那是因为来的路上他大概快走或者小跑了起来。

    何皎皎心里微微难过，看秦越的眼神立刻又可怜巴巴起来。

    “怎么了？”秦越一回身，见何皎皎眼睛又红了，忙将菌菇盘在搁在餐桌上，“眼睛又疼了？”

    何皎皎吸吸鼻子，摇摇头，说：“你坐下吧，剩下的我来拿。”说完，拦着秦越，死活不愿意让他再往厨房多走一步。

    秦越很快懂了她的意思，也不跟她争。

    他将电磁炉按开，又给两人分发了碗筷，拧开了芒果汁，倒了两杯黄澄澄的饮料。

    何皎皎来回跑了几趟，将食材都拿了过来。

    红扑扑的火锅已经开了，咕嘟咕嘟地翻滚着，香气弥散了整个房子。夕阳这会儿已经下去了，餐厅的灯明亮而温暖。

    秦越递了杯果汁过来，何皎皎笑眯眯接了，紧紧握住。

    就是这种感觉——不管窗外如何喧哗嘈杂，在温暖明亮的家里，和爱的人一起开心地吃火锅——这是何皎皎上辈子最喜欢和秦越在一起的相处模式。

    兜兜转转，十八岁的今日，她有幸再度见证这一切的发生。

    秦越还说一切都答应自己……何皎皎想到这儿，心中涌起无限的满足和甜蜜。

    今年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开端。

    一定是！

    *

    一场火锅吃了一个多小时。

    两个人只拣了些几日不见里，各自发生的事情讲了，谁也不去主动提及“开学报道”、“失联七天”等敏感又暧昧的字眼。

    一切像是没发生过。

    但又怎么可能真的像是没发生。

    吃完饭，何皎皎去厨房洗碗。

    已经夜幕深沉，客厅外传来电视机开机的声音。很快，轻弱又热闹的广告音，像是手下会流淌的水，顺着温馨安定的气氛，流进了小小的厨房。

    何皎皎安静站在洗手池边，伴着这让人放松的声响，开始思索今晚到底什么时候跟秦越掰扯一下二人的关系比较好。

    忽然，她似有预感，动作一顿，余光里瞥见身侧有人朝自己走来。

    秦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何皎皎——”

    来了！

    何皎皎慢吞吞搁下手里的盘子，将手洗干净，拽过一旁的厨房纸巾，回过头。

    “怎么了？”她问。

    两人对视，从彼此看中看见了心知肚明。

    随即两人都轻轻笑了起来。

    秦越开了口，他说：“在掰扯之前，我有礼物送给你。”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只长方形的黑子盒子，解释说：“这是今天之前，我原本打算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不是说明天送手机吗？”何皎皎故作轻松，笑问，“这是什么？”

    秦越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将盒子打开——是一只昂贵精美的钢笔，笔身上有繁复的英文花字商标。

    “这是我毕业买给自己的毕业礼物。你来岚城那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当时我握着的就是这支钢笔。那天晚上，我用它签下了美术馆得以开馆的最后一项审核项目资料，”秦越说，“后来我用这支笔陆续签下了很多合同，包括前几天还签下了新买的房子。”

    新买的房子？

    何皎皎心中估算，立刻有些惊讶——这一世秦越的新家竟然买的这样早吗？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秦越又说：“这支笔见证了我很多侥幸成功的瞬间，我希望可以把这份好运带给你。”

    他将盒子合起来，递了过来。

    何皎皎忙不迭在身上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接了过来。

    就算是朋友，秦越这份礼物也十分珍重，她必须得好好珍藏。

    不过眼下，何皎皎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谢谢你，秦越。但‘原本’是什么意思？”

    秦越垂眸，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他轻笑：“就知道你耳朵很灵，跟马迪有的一拼。”

    说着，他从另一个裤兜里掏出一束黑色丝绒的布袋，打开来，是一串银光闪闪的链子，底端坠着一颗莹润饱满的硕大珍珠。

    何皎皎看了看项链，又去看秦越的眼睛。

    她轻声问：“这又是什么？”

    “今天马迪说你电话关机，章易扬说你不在学校。我赶来的路上，一颗心被高高揪起，久久不得安宁。何皎皎，我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一个女孩。所以经过商场的橱窗，我就忽然下定了决心，”秦越又轻轻上前一步，将人堵在水池边，他高大的身影此刻压迫感尽显，“本来是想买钻石，但在橱窗里看到这条，便觉得这条很合适。”

    两人距离此刻近在咫尺，何皎皎感觉自己稍微一踮脚就能吻上秦越的下巴。

    但她握着钢笔盒子，岿然不动，依然昂起白皙小脸，盯着秦越英俊的眉眼，语气轻轻，简直如同轻佻：“哦？你下定了什么决心？买项链吗？”

    秦越定定看她，何皎皎双瞳剪水的眸子深处是曾经见过的狡黠。

    何皎皎真是一个好胜心很强的姑娘。

    秦越认识到她乖巧背后的鲜活另一面，心中反而愈发踏实。

    皮囊之下，忠于自我欲望的人，就是同路人，不是吗？

    秦越忽地一笑，没有解释何皎皎的问题。

    他直接微微俯身，抬手将何皎皎脖颈间的黑直长发温柔撩开到一侧，将手里的那串珍珠项链自然地帮着戴了起来。

    何皎皎没料到他会忽然来这招，咬住下唇才克制住自己喉咙里的尖叫。

    秦越戴好，直起了身，欣赏的目光在她脖颈间流露。

    莹润的珍珠，恰恰落在少女突兀但不嶙峋的锁骨上，像是山巅上升起的一颗明月，散发属于自己的辉光。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帷床。”[1]——秦越脑海蓦然蹦出这么一句诗来。

    他暗忖，何皎皎这姑娘从性格到名字，果真与这珍珠项链契合无比。

    秦越微微赞叹：“果然很适合，难怪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莫名觉得跟你很像。”

    何皎皎的目光只跟着秦越的脸庞转移。

    她不但是好胜心强，求知欲也旺盛——她提醒秦越：“所以秦越，你下定的决定到底是什么呀？”

    得到了糖也不行，她必须听秦越亲自说清楚，这糖到底是不是属于自己。

    秦越轻笑：“何皎皎你是故意不给我留一点面子啊……”

    何皎皎耸耸肩，立刻说：“不说拉倒，面子里子都给你……”说着，将钢笔盒子搁在一旁料理台，就要转身，继续洗碗。

    秦越长臂一伸，瞬间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借着你的生日，我想许一个属于我的愿望——何皎皎，做我的女朋友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