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几步楼梯，秦越提着行李走得稳稳当当，丝毫看不出脚踝有伤。何皎皎追上后，默默跟在一旁。二人都不说话，任擦肩而过的其他人投来八卦的目光。
女寝406，其余三人已经到了。今天所有人都有家人陪同，小小的宿舍愈发显得拥挤。何皎皎推开房门，门边的范琳琳最先尖叫起来：“哇！何皎皎，你好美啊！”
她大咧咧的嗓子一嚎，所有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何皎皎有些不好意思，还没开口，一旁黄莺也跳了过来，激动不已：“好漂亮啊，你喜欢的人得多挑剔，才……”她话卡到嗓子里，因为看到了何皎皎身后的秦越。
何皎皎也不知道秦越听见没听见，她默默让开半边门，对最近前的范琳琳和黄莺介绍，说：“嗯，这位是秦越。秦越，这两位是我的室友，范琳琳和黄莺，”又对最里面上铺正表情微妙的李新月招招手，说，“那位是李新月。”
范琳琳搓着手一步向前，两眼放光，盯着秦越：“帅哥，你好啊！你是岚大的学生吗？你跟我们皎皎怎么认识的啊？你……哎呦……”没说完，就被身后一位年轻男生敲了头。
“哥，你打我干嘛？”范琳琳捂着脑袋，一脸委屈。
范琳琳的哥哥同她长得八分相像，只是表情果然如范琳琳常说得“老是不耐烦”。他瞪范琳琳一眼，冷声道：“你查户口呢，没礼貌。”
范琳琳她哥说完，冲秦越歉意点头：“不好意思，我妹话痨。”
秦越脸上没什么表情，见状也颔首回应，沉声道：“没关系，小女孩活泼罢了。”
一旁黄莺和李新月的家长也走了过来，同秦越打招呼。
大人们聚在一起交谈，问答简洁而套路公事公办。
范琳琳目光追着秦越，捂着胸口冲何皎皎耳语：“妈呀，何皎皎，你在哪认识的极品帅哥啊？他刚刚叫我‘小女孩’诶……”
黄莺也跟着暗暗雀跃：“成熟男人的魅力果然不一般……皎皎你厉害啊，这样一比，陈轩宇简直就是一青瓜蛋子。”
何皎皎恨不得去捂她俩的嘴，她微笑咬着牙挤出一句：“你们俩别瞎说。”
身后冷不丁又伸过一个八卦的脑袋：“陈轩宇是谁？”
“陈轩宇是我的男神……”范琳琳回过神，“诶，这位帅哥你哪位？”
马迪的出现把何皎皎吓一跳。她也不知道马迪听到了哪句，一瞬间头大起来。
马迪冲何皎皎笑眯眯眨眨眼，对范琳琳和黄莺正色道：“你们好，我是何皎皎的朋友。”
“哦——”黄莺和范琳琳默契看看马迪，又看看秦越，一起在心里泛起嘀咕：一位清秀书卷气，一位英俊气场强，这俩人到底哪一个是何皎皎暗恋的对象啊……
李新月从上铺爬了下来，奔到门口，一招炸出了关键：“我们宿舍的规矩，不管是带好朋友还是带男朋友来，都是要请客吃饭的……”
何皎皎顿时大窘。
哪里来的这条规矩，她怎么不知道……
一旁黄莺和范琳琳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齐声附和：“对对对！是有这么个规矩！”
李新月瞥一眼正在同自己惯常严肃的爸爸交流的秦越，难得看到自己父亲脸上流露出欣赏的表情。
她“啧啧”一声，问马迪：“所以你们俩……谁先请啊？”
马迪哪里不懂这几个小丫头在试探什么。他心道，虽然不知道何皎皎和自家老板到底什么情况，但于情于理怎么都轮不到自己先掏钱吧。
于是他冲秦越那边努努嘴，一脸理所应该，说：“那当然是他啊！论有钱、论长相、论关系亲厚，我排第二始终心服口服！”说完还用胳膊撞了撞何皎皎，问，“我说得没错吧，何皎皎？”
何皎皎被几个人挤兑得哭笑不得。
她皱着鼻子，白了马迪一眼，也不搭理几人了，抬脚朝秦越走去。走到对方身后，何皎皎伸手拽了拽秦越的衣袖。
秦越回过头，眼眸深邃看她：“怎么了？”
何皎皎冲几位家长歉意笑了笑，低声说：“耽误你很久了，剩下的我自己慢慢收拾就好，不早了，我送你跟马哥下楼吧。”
秦越垂眸，定定看她，又抬抬下巴，点了点门口，说：“不是得请她们吃饭吗？”
何皎皎：“……”
*
吃饭的规矩是杜撰的，何况所有家长都在，怎么能让秦越请客。范琳琳几人没想到背后小算盘被当事人听到，各个讪笑：“帅哥，没有这个规矩哈，我们说笑呢。”
秦越沉吟片刻，只说：“你们是何皎皎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如果吃饭不合适，那有空来我们馆里玩。”
说完，偏头示意了一下马迪。
马迪相当有眼色，立刻从怀里掏出名片夹，恭敬给每一个人递了张名片，客气道：“欢迎各位有空光临我们馆来看展览，顺便放松身心，陶冶情操，培养审美，拓展见识，都是很不错的。”
范琳琳的哥哥最先反应过来：“南方美术馆？是冬青路那个？我有去看过年时候的雕塑展，确实办得很不错。”
马迪实在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助理，不放过任何宣传美术馆和自家老板的机会：“是呢，孟海老师的作品确实优秀，这不前段时间，那尊神女出海像就以八位数的价格，被意大利的收藏家收藏了。我们馆里和我们老板……”他双手恭敬一抬，指向秦越，口气自豪，“可是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功不可没。”
“哇，八位数，厉害，厉害！”几位家长啧啧赞叹，连连称赞秦越年轻有为。
范琳琳三人也听得震惊。三人捏着鎏金名片，这才看清上面秦越的名字下，只有“创始人”三个字，齐齐“嚯”了一声。
秦越无奈觑一眼马迪，只谦虚说：“分内工作而已。还是欢迎诸位有时间来看展。”
范琳琳三人点头如捣蒜，对秦越的崇拜已经从颜值升华到了才能，三人齐声应诺：“一定，一定！我们有空就去！陪何皎皎一起去！”
*
秦越抽出半天时间来，其实已经很是难得。之后的半个小时里，他的手机响了三回。马迪也开始掏出手机，频频回复。
何皎皎看在眼里，又小声提了一遍，要他早点回去。
秦越看了看手机屏幕，终于将桌子上的手杖取过来，握在手心。他垂眸看何皎皎，眼神复杂，半晌，说：“那我走了。”
何皎皎说好，起身要送人下楼。
秦越与几位家长和三位室友礼貌再见，拄着手杖，跟着何皎皎转身离开。落后的这几步，他已经撑不太住，微微露出了步态的破绽。
何皎皎人在前面看不到，身后众人却看了个一清二楚。
何皎皎三人离开。
李新月的妈妈将手里的名片仔细收到手提包里，率先感慨：“年轻英俊又能干，可惜……”
李新月不乐意，连忙说：“人无完人啊妈！”
李新月妈妈“嘶”一声：“死丫头，想什么呢？我就是感慨一下！你以后要是有人家秦老板一半的出息，我跟你爸做梦都要笑醒了！”
李新月爸爸也严肃道：“新月，还是要向优秀的人多学习！”
李新月撇撇嘴。
她不理父母，扭头和范琳琳、黄莺凑在一起讨论：“一个身世坎坷的灰姑娘，一个身带残疾的大老板，哇塞，这不是妥妥地救赎电视剧男女主角嘛……”
范琳琳小声问：“何皎皎暗恋的就是秦老板吧？”
黄莺“嗨哟”一声：“是暗恋吗？人大老板亲自送来报道诶！”
范琳琳一拍大腿：“秦老板这么抢手，何皎皎在磨叽什么啊？上啊！”
李新月无语：“上什么上？上火还差不多！你傻啦，何皎皎还没到十八岁呢！”
范琳琳这才想到这一茬，遗憾搓手：“是哦……”
李新月掏出手机备忘录，惊喜道：“下个月就是何皎皎的生日！”
“几号？几号？”
“11号！”
“那不是快了？”
“姐妹们，我有预感！”
“预感＋10086！”
……
三人对视，宛若三个女流氓，桀桀低笑起来。
*
何皎皎送秦越二人到楼下，马迪说要去开车过来，叫秦越不要走动了，等在这里就好。
秦越换了个手撑手杖，说好。马迪便小跑着走开了。
时值正午，宿舍楼下进进出出的人更多了。何皎皎抿唇站在秦越身边，今天的进展其实有点出乎她的预料。眼下秦越得走，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越忽然开了口，说：“我好像没能帮到你什么。”
何皎皎摇头，抬起小脸看他，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啊。”
秦越目光定在她清澈的眼眸，低声说：“我是说今天。”
今天？
秦越两个小时前，站在这个位置牵起自己的手，说的那句“只是帮忙，也只能是今天”顿时闯进何皎皎的脑海。
何皎皎轻轻笑了笑，说：“今天也已经帮到了呀。”
秦越不看她，声音更低，却说：“今天明明还没有过完。”
何皎皎心头一震，还没来得及思索他这话究竟什么意思，只听耳边秦越又说：“何皎皎，我走了，你在学校好好学习。有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袋子里是给你的开学礼物，你回去记得拆。”
何皎皎盯着秦越，忽然脱口而出一句：“我是有想要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吗？”
秦越垂眸，似乎整个人被她直白的目光攥住，呼吸声紧了紧，半晌，他听到自己说：“可以，你说。”
何皎皎目光流连在他英俊的脸庞，再一次从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勇气像潮水，争先恐后涌进她狂跳的心脏。
她想起夏天那晚从福临来岚城孤身乘坐的火车，想起美术馆副楼晒衣绳上飘荡的水红色旗袍，想起雾蒙蒙的清晨楼下一道颀长的身影，想起初雪那天商场前华丽的圣诞树，想起医院里为了自己的病情焦灼辗转的深邃眼眸，以及那场专门为了自己安静燃放的银色烟花。
原来已经经历了这么多。
何皎皎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秦越。
“秦越，谢谢你，到今天依然愿意帮我。”她真诚地说。
她手环着秦越的腰身不放，目光勇敢追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继续道：“可你也说了，今天还没有过完……秦越，所以我能申请把剩下的半天，挪到我生日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