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温落银被捆于木架上摇摇欲坠,周身已经没了一块好皮。口中吐不完的鲜血横流,他尝试仰起头止住这不停留的鲜血,可是锁链扣住了他的脖子,磨损之后脖子上也开始撕裂疼痛。牵一发而疼全身,他维持着低头站立的姿势,不敢不用力,也不敢太用力。

    狱卒再一次拿来状纸要他画押认罪,他低着头,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握紧了拳头,不言语。

    狱卒气急败坏,占了盐水的鞭子再一次不留情面地落在温落银身上。

    他咬着牙不出声,疼痛却让他屡次传出难掩的喘息。不知是血还是汗顺着发际流进了眼中,干涩难耐。他闭上眼睛,一片昏暗之际能听到跟前狱卒的咒骂。

    天窗落了一缕光下来,狱卒打累了便歇了去。温落银这才睁开了眼睛,那束光打落在他身上,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泛光的双脚。

    极大的痛楚之后,他最想做的,只是找个无人处叹息。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这些年吃得苦太多有些司空见惯了。他不知道苦还能对别人说得,这世上无人可消解他的痛苦。

    他本想一如既往的沉寂,可偏偏脑中不断开始浮现沈又余的身影。

    三年前他拾柴火割伤了手,她抓着他的手叹息了好一番,又是放在嘴边吹气,还说着就要去找郎中。

    在温落银眼里那不值一提的小伤,被她用手绢缠了又缠。

    他身上的伤第一次被人在乎之后,他才知道再小的伤也是可以严重的。

    此刻他周身是伤,他想,若是她看见,该是要哭了。

    他又想,罢了,不能让她看见。

    他的念想如同沉浮在那缕光中的尘埃一般,无边无际,却又始终流转在一个地方。从前他总是想到很多,而今也想被困在光里的尘埃一般,思来想去,却只能想到沈又余一个人。

    低头一瞬,他彻底晕了过去。

    温隐尘背着双手,在花丛之中等待着沈又余。

    沈又余在不远处看见他,这是前面引路的丫头停了步子。沈又余懒得做表情,冷着脸就向温隐尘走了过去。

    “又余.....”温隐尘轻声说着,末了红着脸垂目。

    沈又余看着他无言,今日是温隐尘的场子,这宴会也是为他而办的。他却与平常无异,依旧温润,谦虚,风雅得体。

    饶是他生来就有这些,所以一切是他司空见惯的。沈又余甚至起不了将军府会为她办一场宴会的念头,她想不到真要是有那番景象,她该如何小人得志。

    然而太多东西,若是出生没带上的,往后便也就触及不到了。

    身份地位如此,眼前的人更是如此。

    沈又余淡漠的眼神看了温隐尘太久,他这才发觉两人只见的静默有些不合时宜。

    于是他开口说话,走上前一步,与沈又余更近一些。

    “你不高兴我如此叫你?我可以不叫。”

    “没有,可以叫,不过是代号罢了。”

    她说着话,眼神却看向了别处,没了平时刻意伪装的温婉,她身上与前世别无二般的跋扈便显现出来。没了表情的脸上总是让人觉得冰冷得无法靠近,温隐尘看着她这副模样喉结上下滚动,隐去了想要说出的话。

    “好,又余。”沉默良久,他才说。

    而后,他双手从身后收了回来,手上拿着一个盒子。他将盒子递到沈又余眼前,沈又余低垂眉眼看着这个盒子,没有伸手。

    “你不在京城的三年,我都在为你准备贺礼,这个已经备好了许久,今年可算能够送出去了。”温隐尘笑着说道。

    沈又余抬头看着他,讥讽的笑才到嘴角,又被她收了起来。

    “今日不是我生辰,你知道我生辰是何时吗?”

    “我知今日不是,只是,我想今日送你。今日.......”温隐尘突然抬头直直地将那眼神看向沈又余,“我当日与你说,让你等我出来,你可听见了?”

    “我听着了。”许是觉得太过荒谬,沈又余突然笑出声来。

    温隐尘红着脸侧身站了去,以为沈又余在与他调笑。

    “温公子,我有话问你。”沈又余收了笑声,脸上却笑意不减。

    “嗯?何事?”

    “温落银他入狱,是被陷害的。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温隐尘没想过沈又余会说这个,他略显惊讶和不解地看着沈又余。可是沈又余的目光实在太过冰冷,不像是与他玩笑。

    “.......你为何问这个?”

    “我只是想知道,然而此刻,我更想知道。你弟弟含冤入狱,你高朋满座,你是何心境?”沈又余强装镇定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起来,她看着温落银,眼神中也显得寸步不让。

    “我不知。”温隐尘彻底转过身,不再看沈又余。他脸上显出些恼怒,额上脉络开始跳动。

    片刻之后,他却又转过身来,看向了沈又余。“你为何问这个?你心里.......你为何关心他?”

    他语气很是急切,看着沈又余的眼睛悄然爬上了几条血丝。

    沈又余却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她说“只是想问问,即便和你有关,但是也与我无关,不必紧张。”

    “他不是冤枉的,大理寺人证物证具在,没人敢说他是冤枉的。”

    “嗯,”沈又余点点头,“风大,我身子才好,经不得风吹,先回去了。公子请便。”沈又余说完欠身行礼,而后转身离去,没有片刻停留。

    温隐尘看着已经远去的沈又余,又低着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贺礼。再抬头时,眼中哀怨传出,只瞥见了沈又余转身消失的背影。

    再回座,沈又余没了方才离去之前的雅致。正要离开,却被沈弄晴拉住了手。

    沈弄晴红着眼睛,不知这些天来哭了几回。

    “小余余,我和你一同回去吧。”沈弄晴轻声说着。

    沈又余点了点头,挽着她的手离开了席面。

    马车之上,沈弄晴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丞相夫人,她,她与母亲说,温公子他证据确凿,怕是要,要问斩了......”沈弄晴靠在沈又余肩头泣不成声,字字句句皆是对温落银的关心。

    沈又余冷脸顺拍着她的后背,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不言语。

    她听得疲倦极了,直想掀开所有人,然后对他们说“温落银没事,他不会被问斩,他往后便要直上青云了。别再为他难过了,真正会死的另有其人。”

    这些话如同她非要温落银的爱一样荒唐,只能烂在她心里。

    她安抚着沈弄晴,每一句安慰都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不是那样的人,绝不会作弊的。可若是他不招认,大理寺,只怕会屈打成招。”

    沈弄晴说完又哭了起来,沈又余此时才想起来,温落银虽然远离生死,但不意味着眼下就是平安无事的。

    前世她亲眼到牢狱之中见过那些审问的器具,无不叫人毛骨悚然。按着温落银的性子,只怕是都要在他身上来上一遭了。

    脑中立刻浮现出了温落银一副体无完肤皮开肉绽的模样,沈又余轻轻摇了摇头,不愿再想。

    京城不算安定,丞相府一时分头鹊起,叫人忘却了二公子温落银还在狱中待审。

    丞相不在朝中言语此事,摆明了只当温落银是个弃子。反正在此之前,京城之中并无多少人知道丞相府还有一个二公子温落银。

    然而,三天之后,温落银于狱中被折磨到将死之时,原告发他的衙役却亲口推翻了状词。

    那个被认定与温落银勾结的衙役和提督,也先后换了说辞。

    一时间风向又转,温落银是被冤枉的。此消息一出,丞相立刻顺坡下驴,在朝堂之上助推此事,口口声声都在说“我儿冤枉。”

    事关科举公正一事,陛下大怒却也不轻易下定论,将此事交给了十皇子查办。

    十皇子当夜便与丞相一同赶去了大理寺。

    “舅舅,想来父皇看着舅舅你的面子上,他也并不想深究此事,否则,怎会将此事交于我查办。”

    丞相只是摇摇头,低眉不语。

    李见宁走在丞相身前,狱卒推开了牢狱大门,两人踏动着脚步走了进去。

    才走片刻未见犯人,李见宁便已然紧皱起了眉头。“舅舅,这地也太脏了,我下次可不来了。”

    丞相这才抬头看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随后说道“三皇子从北境回来,身上本就没有娇身冠养的毛病。你还如此,深怕旁人不知你是个绣花枕头!”

    李见宁被训的撇组低头,幽怨地看了一眼他不知为何看上去怒气冲冲的他舅舅。

    “你表哥如今高中,正好叫他入了朝堂帮衬你。陛下眼见已经对我等一众老臣起了防备,眼下看来,便是不能再如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了。”丞相说着眼神斜睨到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的李见宁,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气“你啊,何时有个大人模样,不叫我和你母妃担忧!”

    “我本就还小,我比那北境来得野人足足小了五岁.......”李见宁抬眼反驳,声音却越来越小了去,生怕被丞相听见了。

    两人走到关押温落银的地方,隔着木门锁链,只见里面只有一个人血肉模糊地趴在地上,眼下不知是死是活。

    “舅舅.....他不是已经死了吧?”李见宁双手掩目,声音颤抖地说道。

    丞相挥手,狱卒走上前将锁链打开,几人进去将温落银从地上抬了起来。

    温落银如同死鱼一般受人摆弄,眼睛没有睁开的迹象。

    几人搀扶着温落银正要出来,丞相见状退后了一步,偏过头去,似不愿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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