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陈家有一间“书房”,陈骞偶尔会在里面办事。只是从前骆玉珠自觉同陈骞关系尴尬,不会进去打扰。这日陈骞早早出门回来后便钻进了“书房”,骆玉珠过来给送吃食。正要进门时碰上何文出来,同人打了个招呼,她推门入内,屋内陈骞正在写信。

    陈骞不爱念书,骆玉珠极少能看到陈骞提笔写字。乍一眼瞧去,颇是有几分新鲜。她上下打量着人,自新年后,她陆陆续续给陈骞添置了一些衣物,这人在穿着打扮上与从前相比,精致了不少。此刻他端坐桌前,持笔写信,也颇有几分俊朗神采。

    见是骆玉珠进来,陈骞脸上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他放下笔问,“怎么过来了?”说完状似不经意般拿起一旁的东西将信件盖了盖。

    骆玉珠走到一旁,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刘婶说你今日出门早,都没来及吃多少东西,怕你饿,做了这些让我送了来。”

    陈骞走过来笑道:“我确实是有几分饿了。”

    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午膳了,刘婶没做多少。骆玉珠帮他将吃食摆好,又给人递去筷子,“你刚刚在写信吗?”

    “嗯。”陈骞点头,若是人仔细听,会发现他这声“嗯”说的有些轻,还有几分闷。不过骆玉珠没留意,她见陈骞埋头吃饭,便开始四处打量这间屋子,说是书房可真是抬举它了。屋内空空如也,不过是比寻常客房多了一张长桌罢了,上面零落放着几本书籍纸张。

    那是……骆玉珠定然一瞧,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快步走过去,将被墨条压着的信纸拿了出来。这陈骞怎得把开了封的墨条直接压在信上,那墨汁一染,字不就白写了。她转头正待要问人,就看到刚刚还在吃饭的陈骞站在了他身后,从她手中将那信纸抽了过去。

    骆玉珠一时有些呆愣,随即道:“我只是见它脏了,并不是有意要看它。”骆玉珠说完心中有些难受,陈骞竟这般防她。

    见人误会了,陈骞只得道:“我是字写的不好,怕被你笑。”

    怔愣了好一会儿,骆玉珠才明白人的意思,顿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会有人这样想呀?

    “笑吧笑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你笑了。”陈骞起身回到炕上打算继续吃饭,骆玉珠跟了过去。她眉眼带笑,伸手尝试从陈骞手中抽回那张信纸,陈骞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那张纸便顺利地到了骆玉珠手里。

    那信还未写完,纸上只有三行字,又被墨汁染了小半,骆玉珠略略扫过。字写的确实一般,笔顺笨拙厚重,颇是有点幼儿写字的费力感。陈骞平日里定然是极少写字的,骆玉珠这般想。

    “其实……也没有很不好。”骆玉珠违心道。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字写的难看。”陈骞对这种明知是假的安慰反应平淡,一副随你怎么说的模样继续吃饭。

    骆玉珠在人对面坐下,她想她不能笑话人家。陈骞自小在土匪窝长大,能识字写字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他也生在富贵人家,同那些公子哥们一般自小学习,以他的能力定然也是能写的一手好字的。

    “其实文字,不过在于表意。你写出来,别人能认出来就好了。好看与否并不重要。”

    “你真这样想?”陈骞眼中露出狐疑的目光。

    骆玉珠诚恳点头。

    “其实我也这么想。”陈骞道,“你说我每日练习武艺,是因为上了战场,真刀真枪是要人命的。可这字,费那么多功夫,写出来再好看,别人瞧了能多出朵花来?”

    “嗯。”骆玉珠点头,同时抿唇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你这是在给杨昌老先生写信?”骆玉珠记得,这人说过从前在霍勒津时,同老先生有过几面之缘,“你想请他来乌拉?”

    “杨老先生已年过古稀,向来是不出远门的。我是想问问他,能否让他的弟子来乌拉一趟。”

    “来做什么?”那信上内容不多,骆玉珠不明白。

    “年前城郊处塌陷,朝廷传下话来,说是高太皇太后卧病,陛下仁孝要为她祈福,特令三年内不能开采东珠,要休养生息。往年上贡的松子、蜂蜜等物也都一一减了数量。这样一来,官庄的压力少了许多。但不少牲丁也没了事情可做。”

    陈骞继续道,“我年前带着人开垦了些荒地,如今马上就到了乌拉的春种时节。我对耕种不了解,但杨老先生多年研究这个,我就想让他老人家能派个人过来指导一下。”

    骆玉珠点头,这事她知道一些,之前好几次陈骞回来身上衣物都带着泥,她当时问人怎么回事,他说他锄地去了。

    “那他能答应吗?”

    “试试总不亏。”陈骞笑道。

    ……

    骆玉珠爱棋,每每陈骞修沐,俩人都免不得对弈几局。这日俩人在棋盘上正你来我往、厮杀畅快之际,瑶瑶进来说外头有人找骆玉珠。

    “谁呀?”骆玉珠头也不抬问。

    “是诗社的那位王公子。”瑶瑶道。

    “王公子?王幸之?”骆玉珠抬头,眸中满是诧异。

    陈骞思索片刻,想起来这位似乎就是京城那什么侯的幺子,因为冲撞了公主才被流放来的乌拉,“那位王公子有说他来干什么吗?”

    “他手里抱了个东西,说是想要交给夫人。”

    “是不是高高长长的?我知道是什么了,你让他等会儿,我这就去见他。”骆玉珠丢下棋子,开始穿鞋出去。陈骞看着棋盘上的残局,只能耐心等着人。

    好一会儿人才回来,抱着个不知道是啥的东西,一脸喜滋滋的模样。

    “给你送钱来了?这么开心?”

    骆玉珠瞪了人一眼,“俗气。”

    骆玉珠扫了眼屋内,最后还是选择将东西放在桌上,那布巾褪下后,里面是一把古朴的长琴。长琴依凤身而制成,首尾处有细密如流水般的断纹,骆玉珠轻抚琴身,上好的金丝楠木,果然是从京城带来的好东西。

    陈骞见人这般小心翼翼,十分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就是一块木头外加几根弦而已。不过他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一是太过于败兴,其次极大可能还会被骆玉珠说没见识,因此只道,“那个王幸之为什么来给你送这个?”

    “之前我给你讲我在江南的事,你不是说想要听我弹琴吗?我前些日子过去诗社恰好听说王公子有一把,就想借来用下。那日去诗社本来是打算同人说的,可王森突然出现就没来得及。想来是父亲同人说了,王公子今日就给我送了过来。”

    “要给我弹?”

    骆玉珠点头,她试了试音觉的手感不错,抬头看向陈骞问:“你要不要听?”

    “要,当然要。”陈骞顿时觉的那长琴顺眼了不少。

    随着骆玉珠的指尖在琴弦上来回拨动,悠扬的琴音顿时倾泻而出,时而婉转、时而低沉、时而高扬……陈骞坐在炕上,单手托腮看着人。他其实听不懂这琴音有多高绝,只是觉的此时此刻的骆玉珠好看的紧。

    他想骆玉珠从前在江南时应当就是这副模样,闲时临窗抚琴。那时她父亲还是洛州知府,虽然母亲身体不太好,但有姐姐相伴照顾,日子定然也是过的无忧无虑。后来家中突逢横祸,见识了诸多人情冷暖,人才开始变得警惕拘谨起来。好在如今又变了回来。

    想到骆玉珠刚来陈家时的模样,再看现如今的模样,陈骞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欣慰。就好似一朵花儿,本来叶子枯黄一派萎靡之像,被他细心照顾之后,如今又重新开了起来。

    ……

    三月中旬,乌拉的天气日渐转暖,这也意味着乌拉的春种时节快要到来了。陈骞寄给杨昌老先生的信很快有了回信,说是愿意派人过来。骆玉珠听了,也很是开心。

    屋内陈骞合衣仰躺在炕上,面上盖着一本书,正自酣睡。骆玉珠进来见人这副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别人看书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他是书中自有瞌睡虫。

    只是这般睡着,容易着凉。骆玉珠拿起一旁的布巾给人盖上,想了想又伸手将他盖在脸上的书给取下来,那是一本农业相关的手记。等到陈骞醒来时,便看到骆玉珠坐在对面正捧着一本有些眼熟的书在读。他再定眼一看,不就是他睡前读的那本。

    “醒了?”骆玉珠放下书问。

    陈骞动了动身子,看到身上的布巾,无奈道:“那书里不知道有什么,我一看它就想睡觉。”

    “定然是只只咬你的瞌睡虫。”骆玉珠如是说道。

    陈骞闻言笑了起来,“确实是,只是怎得就只咬我不咬你呢?难不成它是见你生的更好看些?”

    “……又胡说八道。”不想在和人胡扯,骆玉珠道,“杨老先生不是已经答应派人过来了吗?你何苦还要这般为难自己。”

    “虽说是有人会过来,但我若是一点也不懂,那也不行,万一被人骗了呢?”

    杨老先生既然答应派人过来,来的人又怎会是个骗子,陈骞这人就是爱胡说八道,骆玉珠忍不住诽腹。她继续问,“那你看出什么了?”

    “按书中所说,乌拉百姓对土地使用存在浪费,应当将一年一耕改为两耕,还有……嗯……”陈骞想了想,伸手道,“你把书给我,我再瞧瞧。”

    骆玉珠沉默,就这样子还想不被骗。

    见人果真翻起了书,骆玉珠终是忍不住道:“书里还说,应当将土地根据土质不同,采用休闲、轮耕的方法,每三年分别种植高粱、黄豆、谷子之类来保持土地肥力,不再抛荒。书中还说,乌拉的气候不适宜稻米和小麦的种植,但十分适合稗子生长……”

    陈骞停下手头翻书的动作,赞叹道:“娘子不愧是读书人,就是比一般人厉害!”

    是你读书太笨了,骆玉珠心中道,不过她向来很擅长记东西。骆玉珠面上露出浅浅得意的笑意,对于陈骞又胡乱喊她娘子的话也懒得计较了。

    俩人就这书内容稍稍说了几句,骆玉珠忍不住畅想了一番未来,脸上兴奋之意明显,“若是照这书中所言,把一年一耕变成两耕,那以后乌拉的百姓是不是都能吃饱穿暖了?”

    陈骞摇头:“若仅靠耕种,寻常年份,也不过勉强糊口而已。”

    骆玉珠脸上笑意微顿,种地乃是靠天吃饭,若是寻常年份都仅能糊口,若是碰上灾年又该如何过活。

    “乌拉冬季太长,对中原人来说,一年就是一年。可对乌拉百姓来说,一年只不过是半年罢了。半年耕种屯粮,半年数着余粮等待明年春耕的到来。”

    “那……那就只能这样了吗?”骆玉珠问。她曾经见过父亲的友人,冬日里用斧头敲碎了冰块,然后融化了煮一点稗子充饥。

    “自然不是,乌拉虽荒瘠贫寒,但也有许多别处没有的东西。”

    “你是说哪些皮毛料子,人参补药?”

    陈骞点头,“那些个貂鼠皮、猞猁狲皮、狼皮,在乌拉常见又便宜,但在你们中原可不便宜。”

    骆玉珠眼睛顿时亮了,是了,乌拉这边的皮毛料子又好又厚实。那些上好的料子在早市中不过换斗米而已,可若是在江南,那所值该翻数十倍甚至更多。若是完整的雪狐皮,一件百余两银子都是有人要的。

    只是……骆玉珠抬头,“只是何人会来要呢?”

    乌拉同中原远隔千里,且行路艰难,如何将这些东西送出去呢?

    “这个不用担心,常有商人去霍勒津做皮毛料子生意,我可以找他们。”

    骆玉珠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她忍不住看向陈骞,想了想道:“你明明是一个好官,怎得大家那么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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