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上清殿的时候，看到除了茅师偃之外，三位长老也都在，而山辛则端坐在本属于掌门的位子上，似乎在闭目小憩。
倒是不见翠羽的身影，看来保密程度还挺高。
“弟子见过神尊、师父、诸位长老。”
看到赵千帆朝殿上众人一一行礼，陈述想说自己是不是也该礼貌一点，但转念一想，他又不是仙门中人，行礼反而显得怪里怪气。
“既然人已经带来了，千帆，你就先退下吧。”
虽然赵千帆也有些好奇他们要做什么，但他不敢违抗师父的命令，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大殿。
殿内只剩下陈述面对这一群老神仙。
茅师偃上下打量着他，倒也没什么情绪，但就是让陈述有些发怵，像被看透了一样。
不是吧，他一个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的三好青年，就小时候拿虫子吓唬过同学、逃课去过网吧、撕过没写完的暑假作业、大学水课睡过觉……最出格的也就是毕业之后离家出走，不至于用这种眼神审视他吧？
陈述被他看得开始绞尽脑汁反思自己短暂的二十三年人生。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茅掌门。”
气氛凝固的时候，山辛及时出声打破了僵局，让他松了口气。
“神尊这边请。”茅师偃躬身朝大殿左边的一扇门指了指。
山辛施施然走下来，率先往那边走去。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回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陈述。
“愣着干什么，过来。”
那语气，像是在唤一条狗。
陈述无语至极，但还是赶紧跟了上去，毕竟这一圈人，他也就和山辛还算熟识。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越来越近的门，他实在好奇，忍不住在心里试着去问山辛。
【难道你忘了我们来蓬莱的目的？】
好在山辛这次没有装听不到。
【我当然没忘，但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身为一个凡人面对你们这群老神仙的时候，实在是有些慌啊。】
【我看你对我也挺肆无忌惮的，没想到还会怕这群老东西。】
陈述默默翻了个白眼。
【都什么时候了，逗我好玩吗？】
【好玩啊。】
我#￥^&*%……！！
陈述抓狂。
要不是打不过，他一定要掀开山辛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构造。
【咱能不能正经点，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陈述感觉自己好像被卖了。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没告诉你吗？】
【没有啊，他只说有办法，又没说是什么办法。】
【他都没告诉你什么办法，你就同意了？】
【不然呢，我要拒绝吗？】
陈述：……
他该说什么呢？
说好啊，您可真是个大聪明呢，要是他们像太上老君对孙悟空那样把我丢到炉里炼化了，那事情就是真的结束了呢。
陈述不想再说什么了，听天由命吧。
一行人走到了那扇门前，祁含光和端木扬上前推开，门后却是一片黑暗。
陈述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对黑暗的环境ptsd了，看到就心颤。
不过好在他们也没打算摸黑干活，茅师偃进门捏了个诀，室内就亮了起来。
房间四角立着四根金光灿灿的盘龙柱，花纹繁复、巧夺天工。四面上墙绘着大幅壁画，有海有岛有仙人，看起来像是蓬莱的历史。房间中央是一座石台，石台上放着一鼎巨大的丹炉。
看到那丹炉的瞬间，陈述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不会真让他给猜着了吧。
“那个，我想问一下，现在到底是要做什么？”陈述停在门口不敢进去。
然而茅师偃似乎并不想多做解释，只看了旁边的端木扬一眼。
端木扬回头说：“我们要通过法阵查清你究竟为何能进入结界并唤醒神尊。”
“那，需要我怎么做？”
“你只需要坐在法阵中就好，其余的都无需考虑。”
“坐在……法阵中？”陈述指了指那个丹炉，“不会是要我坐在那个丹炉里吧？”
端木扬似乎觉得他这问题很蠢，“那是炼丹的丹炉，你进去做什么，乖乖待着就好了。”
还好，还好，不是真的要把他炼化。
陈述倒是没注意他的语气，但没想到山辛却乐意了。
“端木长老脾气还真是大，不过问了两句，就这么不耐烦了。”她说，“本尊也不清楚这法阵如何运作，茅掌门不打算好好解释解释吗？”
“神尊恕罪，神尊恕罪。”端木扬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也不敢看她 ，只一个劲低着头求饶。
茅师偃过来打圆场，“回神尊，此人身为凡人，应当不知仙门中事，但既然能够进入结界，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此阵可直接叩问灵魂，他不知道的事，也许能够在其灵魂上得到答案。”
“什，什么？叩问灵魂？”陈述不淡定了，“你的意思是要让我灵魂出窍？那我还算是个人吗？”
茅师偃解释：“此阵对你不会有任何伤害，你只需安心坐在阵中，当做睡了一觉就好。”
这怎么跟上手术台前，医生说的话一样。陈述还是有些害怕，扭头看向山辛。
“可以，开始吧。”
谁知她竟然十分爽快的就答应了，陈述感觉自己像是羊入虎口，跑都跑不掉。
“请吧。”
茅师偃指了指中间那座圆台。
陈述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深吸一口气，带着奔赴刑场一样的悲壮，走上了圆台。
圆台上刻着复杂的花纹，边缘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类似座位的螺旋，陈述数了数，一共五个。茅师偃让他坐在最前面的那一处，就像五角星最顶上的那个角，也就是面对丹炉的位置，然后他们四人坐在了剩下的四个位置上。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后，陈述开始紧张起来，心跳如雷，手心全是冷汗。他不安的到处看，似乎这样能分散一些注意力。
也不知道茅师偃低声念了句什么，他们身下那些复杂的纹路突然开始发光。光束以五个位置为起点，一寸一寸朝着中心蔓延，在到达的瞬间，只见丹炉噗的一下冒出一团火焰，包裹住了整个炉身。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陈述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余光瞥见山辛的瞬间，他忽然失去了意识。丹炉周围的火焰暴涨，将陈述一并吞噬，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那火焰只是将他包裹，并未像普通的火那样燃烧到他身上。
阵中四人都全神贯注，不断用法力维持着法阵的运行。山辛站在圆台下，不动声色地盯着每一个人。
片刻后，包裹陈述的那一团火焰慢慢缩小，直至完全贴合他的身体。眨眼的工夫，那一层火焰忽然从他身体上剥离下来，变成了半透明的另一个陈述。
有一条丝线样的细绳连接在“他”和陈述之间，然后“他”起身，朝着丹炉走过去，逐渐与丹炉周围的火焰融为一体，只剩下那条丝线依旧牵着。
山辛自然看的明白，那道被火焰包裹的身影，就是陈述的灵魂。而此刻那灵魂还是陈述现在的模样，可一旦进入丹炉，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这个法阵说是叩问灵魂，但其实也没有办法直接与其对话，而是通过提前预设问题，令其灵魂变化形态，最后显示与问题有关的信息。也就是说，如果成功，那么陈述的灵魂就会显示出与山辛有关的内容。
法阵依旧在运作，陈述像睡着了一样，呼吸平稳，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眼前的丹炉，因为陈述灵魂的融入，周围火焰蹭蹭蹭燃起数米。
见此，茅师偃四人加大了法力的灌注，催动丹炉的火焰燃得越发猛烈。慢慢的，火焰在丹炉上方凝聚成一个人影。
茅师偃松了口气，开始低声念咒。只见那道人影飞快变化着，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一群人，有时是山，有时是海……然而最后停下时，却依旧是陈述的模样。
“怎么会……”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祁含光三人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
“再来。”茅师偃不为所动，又重新念了一遍咒语，人影随之跳动，然而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
这下，连他也有些慌神。
这不可能，按理说通过这个法阵，他们就可以看到陈述与山辛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也就能知道他一介凡人为何能进入结界。可眼下法阵却没有显示出任何信息，火焰中的人影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也就是说他与山辛没有任何关系，他能进入结界确实是个意外。
茅师偃完全不接受这样的结果，若说进入结界是意外他还愿意相信，但要说陈述能打开法阵唤醒山辛也是意外，那就太奇怪了。这件事，他一个凡人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做到。
茅师偃用余光瞥了一眼台下的山辛，见她似乎并未发现异常，不禁拧住了眉头。
从前唤醒山辛，一需要青鸟引路，二需要仙门中人的鲜血，三需要带有妖物气息的物件，只有这三个条件都满足，才能请神尊出山。可这个凡人，一条都不满足，究竟是如何能进入结界并唤醒山辛的呢？
茅师偃的眉头拧成了深深的沟壑。
如果他能唤醒山辛与山辛没有关系，那就只能是与法阵有关。
但……这不可能啊。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见他们半天不动，山辛奇怪问道。
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茅师偃放弃了尝试，四人合力将陈述的灵魂放回了他体内，而后走了下来。
“回神尊，小仙无能，并未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哦？刚才那些都是什么意思？”
“小仙本以为，他能够进入结界是因为与神尊有些关系，所以在起阵时问了与神尊相关的问题，但奇怪的是，法阵并未显示任何信息。”
“也就是说，他能进入结界并启动法阵，与本尊并无关系，而是另有他因？”
茅师偃顿了一下，“……可以这么说。”
“所以茅掌门费这半天工夫，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了？”
“这……”
他很想说其实还是有一点的，起码知道与她没有关系，但他不敢，山辛问出这话显然是已经有些生气了，他不能往枪口上撞。
“神尊恕罪，小仙……”
“又是恕罪，除了求饶，你们还能做什么？”山辛讽道，“身为仙门之首，却依旧束手无策，那索性本尊也不要管好了，任那魔头出世祸乱人间，到时你们仙门是不是又要跪在本尊面前，求本尊恕罪了？”
这话已经是明着在生气了，茅师偃等人一骨碌跪了满地，开口要求饶，又想起她刚才的话，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脸通红。
“请神尊再多给小仙些时日，小仙这就去藏书阁翻阅，一定能找到办法，另外小仙明日……哦不，今日就启程前往建木结界，加固封印，定不会让那魔头有机会冲出封印。”
山辛微微低头，看到地上那四个匍匐在她脚边的身影，没有说话。
气氛变得胶着，茅师偃四人大气不敢出。直到圆台上传来一阵咳嗽，时间才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陈述两手撑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头痛欲裂，浑身酸软，他感觉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真是倒了大霉，也没人和他说这灵魂出窍结束之后，会这么难受啊，就像把他撕成碎片后又重新拼起来，结果还没拼对位置一样。
山辛抬眸看了他一眼，对着茅师偃说道：“在没有结果之前，茅掌门还是不要轻易做出承诺了。若是在试炼大会开始之前还没有一个解决办法，那蓬莱这仙门之首的位置，也该换一换了。”
说罢，她没有再理会他们，抬脚从他们身边穿过，走到了圆台上。
陈述咳得脑仁疼，一抬头就看到她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边。他正想问什么，却见她抬手一挥，转眼间，两人就离开了上清殿。
她这一下太过突然，陈述被晃得头晕，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站定，就发现周围仙气缭绕，远处云海翻滚，太阳像悬在头顶，天空仿佛触手可及。
这是……
他慢慢往边缘走了两步，低头一看，蓬莱的全貌尽收眼底。
这是摘星崖！
意识到这是哪里之后，陈述猛地吸了两口气。
嘿，这上头还真有空气欸！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陈述回头看向山辛，“刚才你醒着，他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怎么结束之后我这么难受，不是说不会有危害的嘛，刚才就应该把我的手机给你，让你帮我拍……”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连串，结果山辛并未理会他，只是走过来在他眉心轻轻一点。霎时间，陈述感觉脑子里像是穿过一阵清风，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头瞬间就不疼了。
“欸？”他摸了摸额头，“你做了什么？”
“帮你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