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三天，陈述都没有见到山辛，赵千帆带着他们两个把蓬莱转了个遍，期间顺便了解了一下过几天将要举办的试炼大会。
听他说这是仙门百年一届的盛会，二十三家仙门都会在这段时间齐聚蓬莱，参赛选手都是各仙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比赛含金量很高。
最重要的是，最终的优胜者会被授予一件来自归墟眼中的法器。
赵千帆怕他们不懂，还特地解释，归墟眼是天下灵气最为旺盛之处，虽说因为处在深海不适宜居住，但却是孕育法器的宝地。归墟眼中的法器都认主，一般只有元婴期的修士才有资格前去挑选，要是能在试炼大会中得到一件法器的话，对快速提高修为绝对是大有助益的。
他这么解释，陈述和李金澄也就听懂了，反正说来说去也就一个意思，这试炼大会肯定会非常激烈呗。
他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比赛，自然十分期待，在得知赵千帆也会参加之后，两人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当导游，乖乖的在流云小筑待着。
然而一旦闲下来，陈述就难免会想到山辛。
虽说他和山辛待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作为他在这个世界里认识的第一个人，有时候他觉得山辛甚至要比李金澄更亲近一些。
但每次想到这里，陈述就会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人家是被仙门所有人高高捧起的神尊，他不过是一个意外闯入的凡人，事情结束之后就会分道扬镳，一个注定不会再有交集的人，她有为什么要费心相处呢？
这是事实，然而每次一想，陈述就会变得烦躁。
一定是这地方的磁场不对，他又不是受虐狂，他疯了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而他每天的烦恼山辛却是不知道的，自从那天登上蓬莱之后，她就吩咐祁含光将此事告诉茅师偃，要他尽快出关。
不过即便如此着急，等到茅师偃出关，也是在三天后了。
当他顶着一张惨白的脸被祁含光等人搀扶到摘星崖的时候，那副虚弱至极的模样，就连山辛都觉得自己像个不知他人难处的强盗。
“茅掌门，真是好久不见。”
然而她并没有体谅茅师偃的打算，就连说句关心的话都懒得。
“让神尊久等，小仙有罪，还望神尊惩罚。”他说着，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像一只风中残烛。
摘星崖的别苑修建的分外华丽，山辛坐在一把金光灿灿、花纹繁复的像皇帝龙椅一样的椅子上，两腿交叠，一手支颐，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像俯瞰人间的天神。
“你确实有罪，令本尊久等为其一，对法阵看护不力为其二，任妖邪生事为其三。”
茅师偃惊讶抬头，“神尊明鉴，小仙何时任妖邪生事？”
“你不知？”山辛挑眉，“本尊苏醒不过十日，这一路就已经遇上了三次，一群肆无忌惮的鬼魂，两只狼狈为奸的妖怪，一个千年前叛逃堕魔的仙门弟子。”
她顿了一下，“这难道还不够吗？”
“这……”茅师偃不知该如何解释，急得冒了一头的汗。
“还是说，茅掌门对于‘妖邪生事’的标准，是要天下大乱呢？”山辛的声音冷下来，“还望蓬莱能给本尊解释解释，这百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啪”的一声，两颗赤红的妖丹被扔到了茅师偃和几位长老的面前。
这下不光是茅师偃，其余三位长老也皆是汗流浃背，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神尊息怒。”茅师偃低着头不敢看她，“小仙闭关百余年，确实不知期间发生何事，还望神尊能给小仙些时日，小仙定会将事情查清，并派出门中弟子前往清理，不会再令其搅扰神尊。”
“此事当然得你去办，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查清降妖大阵为何会失灵，毕竟那魔头威力无穷，诸位应该比本尊更清楚将它放出来的后果。”
“神尊教训的是。”茅师偃连连应和，“小仙听说打开法阵的是一个凡人，不知神尊可将他带来了？”
“本尊不像茅掌门，贵人多忘事。”山辛轻嗤一声，似在嘲笑他多余的担心。
茅师偃的头埋得更低了。
“既然带来了，那小仙明日就在上清殿设阵，只需让那凡人到阵中一探，便可知晓前因后果。”
山辛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他这时候竟还能头脑清楚地想到办法。
“好，那明日就看茅掌门的了。”
说罢，山辛也没心情留着他们，挥手让他们离开。
“大人，茅掌门的阵法不会对陈述有什么危害吧？”等他们离开，翠羽才上前询问。
山辛正闭目休息，闻言笑了一声，“即便再无用，也还是仙门中人，应该懂得分寸。”
也是，翠羽不再担心，转而开心起来，“要是茅掌门真能有办法解决此事，那大人就再也不用带着那个凡人累赘了，想想还真是开心。”
她说着咯咯的笑起来。
山辛睁开眼，嘴角也带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啊，还真是开心。”
-
入夜，陈述洗漱之后便上床睡觉，来到蓬莱之后，他的作息都变得正常起来，真不愧是修行之地。
困意席卷而来，他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滴答。”
耳边有水滴落的声音。
陈述睁开眼，看到脚下清澈的水面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这是……在葫芦洞天里？
周围一片安静，陈述抬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山辛？”
他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那人转过头来，正是山辛。
他心中一喜，然而面上刚露出半分，他就赶紧收住。
因为看见她而高兴什么的，太丢脸了，可不能让她看出来。
“你怎么在这？”这话问出口，他又觉得不对，这本来就是她的地方，“我的意思是你把我拽进来有什么事吗？”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山辛面前，隔着几步看着她。
然而山辛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朝他走来。
他们两人之间本就只有几步的距离，山辛这一走，直接停在了他面前。
她仰头看着陈述，清亮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样子。
陈述低着头，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山辛靠过来的瞬间，他连呼吸都放缓了。
“你……”
“嘘。”
他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山辛打断。
她依旧仰着头，定定地看着他，黑色的瞳仁像是漩涡，吸引着陈述慢慢沉溺其中。
呼吸乱了节奏，山辛忽然勾唇一笑，抬手轻轻抚摸上他的侧脸。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像是有电流划过，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脸侧蔓延到全身，令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陈述喉咙滚动，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缩。
冰凉柔软的手顺着脸颊慢慢摸到了眉心，他看到山辛的眼睛突然变成了金色。
“忘了我。”
她忽然开口。
像是从九天之上传来的声音，遥远缥缈，却又如洪钟大吕，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
她金色的眼睛映在他的瞳孔里，逐渐放大，直到铺满整个视野。
“什么……”
他想问，但还没说完，就忽然感到头痛欲裂，像是有人拿无数根尖锐的针要扎进他的头骨里。
“呃——啊——”
他抬手抱住头，五官皱在一起，疼痛让他连呼吸都不顺畅。
“你到底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
眼前这个一定不是山辛，她就算再任性，也不会随意对无辜之人动手，更何况是他，他不相信山辛会这么对他。
“忘了我。”
她似乎没听见，也不管陈述此刻的痛苦，依旧重复着这句话。
“别说了！闭嘴！”
陈述痛苦地趴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
“记住，你是个凡人，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声音像游蛇一样钻进他的耳朵里，横冲直撞似乎要将他的脑袋从里面撑爆。
“啊——”
他终于忍受不住，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铺天盖地的黑暗中，他像是掉入了深渊，不断地下坠、下坠。
“……陈述，陈述！”
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陈述感觉头疼到快要炸开。
“陈述！醒醒！”
声音越来越清晰，身边的黑暗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
“陈述！”
咔嚓一声，黑暗碎裂，意识重新回笼。
陈述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包住了整个耳朵。
“终于醒了，是做噩梦了吗？”
有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眼前逐渐清晰，他看到了站在床边的李金澄和赵千帆。
“你要是再不醒，千帆都打算施法了。”
陈述的视线在他俩之间转了转，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我没事。”
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几天没有进水一样。
李金澄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你可真是吓死我了，睡得好好的，突然喊了一声，我跑过来就看见你满头大汗，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叫还叫不醒。”
陈述匆匆灌下一杯水，才感觉胸腔里的灼热消退了些，“谢谢。”
赵千帆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没事了？不需要我帮你看一下，或者送你去外面的医院？”
“没事，就是做噩梦了。”
“你还记得做了什么噩梦吗？”
陈述开口正准备说，但话到嘴边的一瞬，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噩梦。
奇怪，他到底梦到了什么？
赵千帆也发现他不对劲，“想不起来了吗？”
陈述还在回想，但越想就越记不起来，甚至想着想着又开始头疼。
“想不起来就算了，噩梦还是忘了的好。”赵千帆拍拍他的肩膀。
“看来那天吕谋的事，你也吓得够呛，我还以为你没事呢。”李金澄倒是给他找了个理由。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休息了。”
“这话就见外了啊，更何况天已经亮了，也不算打扰。”李金澄无所谓地摆摆手，“而且千帆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拉开一线的窗帘透出一点光，确实已经天亮了，可陈述却感觉自己那个梦并没有多长。
“找我？”
“嗯，师父让我带你去上清殿。”
“上清殿？”
“就是那天在玉京台你们看到的那座大殿。”
原来是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
“是有什么事吗？”
赵千帆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多余的师父也没和我说。”
陈述沉默，梦中的惊悸慢慢退去，他才想起来他和山辛来蓬莱的目的。
看来是找到他打开封印的原因了。
“好，你稍等，我收拾一下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