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醒了。”
见他醒来，那东西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
那张脸竟然和前台的宋小小一模一样！
她两手撑在陈述耳侧，发尾落在他脸上，动来动去弄得人发痒。
她垂眸盯着陈述看，但过了好半天，陈述都不动弹，睁着两只眼睛眨都不眨。
“欸？又睡着了吗？怎么不说话呀？”她伸出手戳了戳陈述的脸颊，但触感却不是柔软的手指，而是尖锐的指甲。
一下。
两下。
三下。
终于，陈述的眼球转了转，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了血色，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宋小小看着他的变化，眼睛兴奋得越来越红，像两个血窟窿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陈述。
“啊——”
陈述再也控制不住尖叫出声，却在只发出半个音的时候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嘘，要是吵醒了老板，可就不好了哦，毕竟，他可不像我这么温柔。”
说着，她俯下身，鼻尖凑到陈述脖颈间嗅了嗅，末了，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美味的人类，我的运气可真是太好了。”
她嘻嘻一笑，飞快地舔了一下陈述的耳垂。冰凉濡湿的感觉从耳垂蔓延而上，霎时间，陈述半边身子都麻了，浑身汗毛竖起，忍不住发抖。
“等，等等。”陈述被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但还是颤抖着伸手将她推开，“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宋小小撑起身子看向他，“这么想了解我？”
陈述一张脸煞白，动都不敢动。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她彻底趴在了陈述身上，两只手柔若无骨地攀上他的肩膀，温热的气息缠绕在他耳边，“重要的是接下来，你就是我的人了。”
说着她的眼睛在刹那间变得血红，她张开嘴，露出满口尖牙，头颅缓缓低下，眼看就要朝着陈述的颈动脉咬去。
“嘭！”
突然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脑袋上。陈述趁她被砸得眼冒金星的时候，一把推开她，翻身滚到床下。
宋小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恼火，喉咙里发出像猫一样刺耳的咆哮，趴在床上回头看向陈述，瞳孔变成了竖着的一条。
“卧槽！”
陈述握紧了手中的台灯，那是他刚刚拔下来砸向宋小小的东西，“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这么不识相，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着，宋小小弓起了背，张开满是尖牙的嘴朝他咆哮一声，而后一个起跳猛地朝他冲了过来，锋利的指甲在黑暗中闪过一道白光。
“卧槽！卧槽！卧槽！”
陈述闭着眼，手脚并用地挥着台灯，“你别过来！救命啊！山辛救命啊！”
他胡乱挥舞一通，也不知道打到没有，只是一边挥，一边叫着山辛的名字，直到耳边传来宋小小凄厉的尖叫和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睁开眼，先是看到碎了满地的玻璃，然后视线一转，才看到站在窗户边上的山辛。窗外一片漆黑，陈述猛地反应过来，他竟然一觉睡到了晚上。
风从破口处灌进来，吹得窗帘哗哗作响，山辛站在边上，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银簪固定在脑后，尾部坠着的铃铛被风吹得叮铃作响。
这片的路灯似乎坏了，只有月光发出一点亮，但却越发衬得她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上午在恐怖片里看到的那身衣服，带盘扣的墨绿色绸缎上衣和长及脚面的黑色刺绣马面裙。
应该是叫马面裙，他曾经在热搜上看到过，有去稍微了解了一下。
“看来我们暂时走不了了。”山辛有些惋惜地说，“还指望你能拖住她，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谁知道你这么没用。”
她一开口，就让陈述刚刚对她产生的感激之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指望我拖住她？”陈述指了指自己，“合着你早就发现她了，却不叫醒我？”
“我叫了啊，你没感觉到葫芦在发烫吗？”
葫芦？
陈述想起自己确实是被葫芦给烫醒的。
“你心可真大，她什么道行，我什么道行，你就不怕我真的被她给吃了？”
“不会。”
“嘁。”陈述撑着还在发软的腿从地上站起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还记得我今天上午跟你说了什么吗？”
“今天上午？”陈述皱眉，“说了什么？”
“我说……”山辛回头，朝他狡黠一下，“你很快就会见到不一样的鬼的。”
说完，她又有些可惜地补了句：“不过刚刚的是只妖，而且道行还不高。”
陈述看着山辛的眼睛，感觉自己好像从脚底板开始一寸一寸石化，逐渐冻住了整个身体。
好半天，他才灵魂归位。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不对劲！你没有阻止，也没有提醒，还在这看戏？”陈述怒了，彻底怒了，一想到刚才那东西还趴在自己身上，他恨不得拿钢丝球把那层皮搓下来。
“我不是说了么，她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她都……”陈述想起来就一阵恶心，“她都那样了，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生气啦？”山辛歪头看他，“那不然等抓到她，交给你处置？”
陈述愣住，等反应过来之后，怒火更上一层楼。
“我受够了！什么蓬莱，什么结界，老子不管了，你自己去吧！”发泄完，他背对山辛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又要走，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啊。你刚才没听到吗，她可是冲着你来的。”
她走到窗边，抬手对着地面点了点，就见那堆碎玻璃飘浮起来，绕着她的指尖旋转，然后随着她一指，便一块接一块地拼在窗框上。
“只要你身上的谜团一日不解开，那些东西就永远会被你吸引，源源不断地来找你的麻烦，你能躲过这一次两次，还能次次都躲过吗？”
随着最后一片碎玻璃归位，风被堵在了窗外，窗帘也落下来遮住了月光，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你要想清楚，此行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
话音落下，身后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胸口的葫芦亮了一下，借着黑暗，陈述这才注意到，原来山辛进出洞天，葫芦是会有反应的。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陈述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美味的人类，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你要想清楚，此行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
宋小小和山辛的话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直转得他脑袋疼。
陈述烦躁地哀嚎一声，张开双臂倒在床上。
黑暗中，眼睛看不到，其他感觉就变得越发敏锐。
尤其是听觉。
躺了好一会儿，陈述忽然听到了极轻的呼吸声，像羽毛似的一下一下抚在他耳边。一瞬间，他被吓得毛骨悚然，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正当他想一点一点挪到角落里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别动。】
陈述登时炸了毛，一声尖叫就要溢出嗓子眼，但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没发出声音。
这熟悉的操作顿时就让他反应了过来。
妈的，又来！
陈述想挣扎，下一秒却发现自己连动都动不了。
好嘛，这次不光不让他说话，连动都不行了。
【别说脏说，我都听得到。】
【你不是神吗？堂堂一个神，钻凡人脑子里窥探秘密，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
【首先，我是神，我想去哪就去哪。其次，我并不屑于窥探你的秘密。最后，我并不在你脑子里。】
【那我为什么能听到你在我脑子里说话？】
【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法术，只要你身上戴着这只葫芦，我就可以和你对话。】
【我去，这么高级。】
陈述躺在床上眨了眨眼，一时间忘了自己刚才还因为耳边的呼吸声吓得六神无主。
那照她这么说，这玩意就和手机一样，而且还不用交话费！
想到这，陈述眼睛一亮。
【那我可不可以用它联系别人？】
脑海里一片静默，半晌没声音。
陈述疑惑。
【喂？山辛？你还在吗？断线了？】
还是没人回答，就在陈述打算再问一遍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很轻的声音。
【安静，她动了。】
【动了？谁……】
陈述突然回过神来，再想到她的话，吓得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那你倒是想办法啊，你不会还打算让我拖住她吧？】
【别动，再等等。】
房间里寂静一片，陈述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能动，两颗眼珠子紧张得骨碌骨碌转个不停。
结果这一转，就和角落里一双血红的眼睛对上了。
卧槽！
陈述倒吸一口凉气，在脑子里疯狂呼救。
【完了完了，她看见我了，怎么办，怎么办？】
山辛没回答他，脑海里寂静无声。
陈述心凉了一半，眼睛一瞟一瞟地看向那个角落。
看了几眼，他渐渐感觉出不对劲来。
怎么跟之前那双眼睛不一样呢？
他又小心看了一眼，这下看出问题来了。
这他妈是一双猫的眼睛！
这宋小小是一只猫妖！
陈述那一半心也凉了下去，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
想他堂堂八尺男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猫，刷视频刷到都得闭着眼划走，结果现在半夜遇妖也就算了，怎么还偏偏是一只猫妖呢？
流年不利，真是流年不利，他今年一定犯太岁。
陈述心里叨叨个不停，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的那双眼睛正逐渐朝他逼近。
呼吸声陡然变重，黑暗里，那双血红色的眼珠子底下露出一张满口獠牙的血盆大口。下一秒，那东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飞奔而来。
电光石火间，陈述脖子上的葫芦迸出一团金光，将他包裹在内的同时，也将那飞来的东西撞到了墙角。
“砰”的一声，震得墙皮都扑簌簌往下掉。
空气里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味道，陈述听见角落里传来的痛苦的嘶吼。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罩在一圈金光里，而山辛则站在床尾，看着角落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整个房间都被金光照亮，陈述清楚地看到角落里的是一只黑猫，只不过它刚才被金光波及，身上的皮毛都被烧焦了。
他止住呕吐的冲动，想要挪开视线。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投在那黑猫投在墙上的影子慢慢变大，转瞬间就变成了人形。
是宋小小的样子。
陈述看着她被烧得血肉模糊的半张脸，没忍住，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然而宋小小却没工夫管他的动静，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站着的女人，浑身紧绷，眼中又惊又惧。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半张脸被烧掉，嘴唇都无法闭合，说话时甚至还有些漏风。
山辛没有回答，只是垂眸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但她这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却令宋小小觉得难堪，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任人审视一样，这是她活了这么多年来都没受过的委屈。
她龇着牙摆出一副凶狠的姿态，但却不知道自己眼下凄惨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感到害怕。
山辛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
“不认识我？”她挑起一边的眉毛，“看来你年头不长啊。”
听了她这话，宋小小警惕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疑惑。
什么意思？难道她该认识她吗？
她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了一圈，却丝毫看不出眼前人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
“想知道？”山辛笑了，“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以一换一，不亏吧？”
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做起了交易。
默默坐在一边的陈述听到这熟悉的对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转念想起山辛能听到他的心声，赶紧止住了思绪。
宋小小往后缩了缩，“什么问题？”
“很简单。”山辛转身坐在了角落里的椅子上，“告诉我，你身上的妖丹是从哪儿来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宋小小的眼睛唰地一亮，登时摆出防御姿态，连手指甲都变得锋利无比。
山辛看着她的样子，轻声笑笑，“别紧张，我不要你的妖丹，你只需要告诉我，它是从哪儿来的就行。”
宋小小盯着她，并没有立即卸下防备。
两人无声对峙，看得陈述都紧张起来，生怕一个不注意，宋小小就会突然暴起。
然而并没有如他所想，过了一会儿，宋小小竟然先低了头。
“你说话算话？”
“算话。”
宋小小似乎在衡量她这话的真假，又过了好久，她才点了点头。
“好，我告诉你。”
做了决定，她似乎也不再防备，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两手支撑着往前蹭了蹭，靠在了墙上。
“我原只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六十年前，我偶然来到这里，在垃圾桶中翻找食物的时候，吞下了这颗妖丹，在它的帮助下，我修成了人形。”
房间里安静下来。
“没啦？”陈述觉得自己才听了个开头，结果就戛然而止，忍不住脱口问出来。
宋小小看向他，本来没什么情绪的一眼，但她那张狰狞的脸还是吓得陈述赶紧闭上了嘴。
角落里忽然响起一串低低的笑声。
山辛半张脸隐在黑暗里，一手支颐，唇角勾起。
“没想到啊，本尊不过睡了一百年，这世上的妖竟然变得这般不知好歹。”
她抬眸，眼中寒光乍现。
“竟敢在本尊面前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