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姜豆愣住了,似乎是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对方像是怕她拒绝,急匆匆又加了一句,“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梅瑜这么说的时候,姜豆一下想起四岁那年的夏天,她穿着漂亮的裙子,梳着两根小辫子,牵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的来到公园,那时候,妈妈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确实是最后一次,那天她拿着糖葫芦,被丢弃在黄昏的公园。

    记忆中母亲模糊的面容与梅瑜相互交叠,最终重叠在一起。

    她很久都没有说话,鼻腔泛酸,忽然十分委屈。

    梅瑜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见你一面,除了你,我没有别的孩子了,也不会再有了。”

    “你不情愿的话也没关系,我——”

    姜豆吸了吸鼻子,“好。”

    梅瑜似乎愣了下,连说了几声好,好像十分高兴。

    挂断电话许久,姜豆都在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慢慢反应过来后,她蹲下身,哭成一团。

    爸爸在她的印象中已经非常模糊了,她甚至不记得那是怎样一个人,但她记得妈妈。

    没有孩子不爱妈妈,童年时期夜夜惊醒,哭着喊着的,全都是妈妈。

    她说以后会听话,不会动不动哭闹,也不会惹叔叔不高兴,不吃任何零食,会学习做饭,打扫房间,不穿漂亮裙子,也可以剪成像男孩子的短头发,她做什么都可以,她只想要妈妈。

    她像是一个残次品的玩偶,被随意的丢在垃圾堆,努力挣扎着想要回家,到头来发现自己只是一个玩偶,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孤零零的坐在那里,望着各型各色的人。

    无法释怀。

    和梅瑜的见面约在三天后,地点就在梅瑜住的那家小旅馆,位置在靠近市中心的一条旧商业街,一整条街都像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非常有年代感。

    这条旧商业街在过去十年内三次传出即将拆迁的消息,也三次因为价格没谈拢而无疾而终,开发商嫌价格贵,但地界确实是好,处于市中心处,夹在高楼大厦中,有种十分炸裂的分割感。

    旅馆吧台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躺在摇椅上吹着电风扇,电视里播放着一部非常久远的古装剧,见她进来,也不起身招呼,掀起眼皮懒散的瞥她,“住宿80,100。”

    “我不住宿,我找人。”姜豆回答。

    “哦,都在楼上,自己找吧。”

    中年妇女说着,眼睛继续盯在电视。

    外面阳光明媚,但室内光线不好,显的十分阴沉,姜豆顺着楼梯向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墙皮因潮湿大面积斑驳脱落,地面的瓷砖有许多开裂的痕迹。

    梅瑜局促的站在楼梯口,讪讪笑道:“你过来了,我正打算下去接你呢。”

    姜豆也很局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梅瑜一路把她领到自己的房间,一脸抱歉,“不好意思啊,住的地方不太好。”

    房间很小很乱,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窗帘开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为室内增添了一抹暖色,老式的地砖有开裂的缝隙,脚踩在上面,有些发黏。

    “你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水。”

    梅瑜倒了杯水给她,胡乱的把东西收起来,“我这几天在收拾东西,有些乱,你别介意。”

    “不会。”

    气氛一下沉默下来,在这略显局促的房间内,坐着近二十年没有相见的母女。

    梅瑜看起来十分紧张,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坐的一板一眼,眼睛直盯着自己的脚尖,讪讪道:“你小时候周围人都说长得像我,就我自己感觉不像,现在你长大了,没想到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也是孟淮能一眼认出来的原因,他去过梅瑜家里,也看到过她年轻时的照片。

    姜豆干巴巴的回答:“小时候和长大后长相确实不太一样。”

    “是啊是啊。”梅瑜的回答也干巴巴的。

    两个人完全是尬聊,没几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陷入了将近一分钟的沉默,随后梅瑜小心翼翼问道:“一直想问你,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姜豆抬眼,认认真真的盯着她的眼睛,点头,“挺好的,福利院的爷爷和阿姨很关心我,伙伴们也很好,总之,都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梅瑜不住的点头,声音苦涩,“你看看我这样子,也许你跟着我,未必会比现在好到哪去。”

    姜豆看着她,想说这并不是抛弃的理由,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卡住,转为安慰,“你离婚了,以后会过得更好。”

    “我自己什么样我清楚,这辈子就这样了,年轻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太过任性,现在有这样的下场,是我活该。”梅瑜语气带着自嘲。

    当年一门心思的和陈向进在一起,不惜放弃一切,与父母也自此决裂,这反而让她萌生出叛逆感,认为自己和陈向进是要经过命运多舛才能在一起的苦命鸳鸯。

    如今看来,倒真是苦命鸳鸯。

    姜豆对陈向进印象很深,因为陈向进曾经不顾她的哭喊挣扎,拽着她的头发用剪刀剪的面部全非。

    她捂着头发哭,被对方一把推倒,额头磕到尖锐的桌角,血流不止,她嚎啕大哭,嘴里喊着爸爸。

    眼睛被血糊住,雾蒙蒙的,但她看到陈向进恶狠狠的眼神,吓得立即噤声,也不敢再哭了。

    直到现在,她的额头仍然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陈向进十分厌恶她,当着她的面几次三番的要求把她送走,几次交涉后,梅瑜答应了。

    在她童年的噩梦中,陈向进绝对占据一大部分。

    以至于到了现在,她一想到那个人,都会下意识的心慌紧张。

    所以,当话头扯到陈向进时,她开始不停的喝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一杯水很快见了底,梅瑜起身又给她倒了一杯,有些感叹道:“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从膝盖上拿开,下意识拢了拢头发,但她是短头发,所以只是做了个拢的动作,又尴尬的放下,手抖的更厉害了。

    姜豆十分不解,想再去看她的脸,却发现她的眼睛始终垂着,一副完全不敢看她的样子。

    她对这种表情非常熟悉,这是心虚的表现。

    心忽然慌了一下,顺着胸口蔓延至大脑,耳膜发出嗡鸣,她只能看到梅瑜的嘴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身体下意识的警觉,但大脑像是完全锈住了,做不出任何反应。

    梅瑜还在说话,表情非常恳切,姜豆强撑着站直身体,没有办法控制声音,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梅瑜一脸吃惊。

    她跌跌撞撞朝门外走,梅瑜跟上来,似乎想要阻拦,她感知自己的舌头,发现完全感觉不到,用力咬了下舌尖,勉强拉开房门。

    对面房门开了,走出一个人,姜豆慌不择路抓住他的胳膊,满嘴的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被抓住的人非常安静,无波无澜的看着她。

    黑暗似乎是从他的身后冲过来,姜豆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小旅馆的灯一闪一闪,映照着他的脸孔明灭不定。

    对方蹲下身来,摘掉眼镜,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梅瑜站在原地,面上惶恐不安,对方的视线落扫过来,她不自觉退了一步。

    对方重新戴上眼镜,开口:“你想去什么地方?”

    “南方,什么地方都行,越远越好。”梅瑜回答。

    对方似乎思索了下,“你想去云南吗?”

    梅瑜愣了下。

    对方递了张黑色的名片,她接过来,看到一串电话号码,背面印着一个名字。

    霍为致。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