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驶在深夜空旷的马路上，相对的沉默里，坐在后排的林小园有些许尴尬。
五分钟前戎真拉开副座车门，指了指后排，让她也上车，林小园虽然不知道车主是谁，但这不影响她忙不迭应声跟上。
等她坐稳后通过后视镜看见眼熟的眉眼，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又缓缓合上，车子起步，她只来得及透过贴了防窥膜的车窗最后看了严麒一眼。
这场面，算不算得上英雄救美？
严麒去年爆红后，走得便是常见的流量路线，之前他来探班《泓影》，因着对戎真莫名的亲近热情，她还和Mandy姐提了一下，Mandy姐见怪不怪说没事，严麒及其团队未来一定是想转型走电影路线，遇上前辈额外示好也正常。
林小园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需要再汇报一下，但把刚才发生的事完整重述，她还真有点难以启齿。
当时Mandy姐说，如果对方真的是有什么想法，戎真也会自己处理，“她对严麒那款没兴趣的，不用担心。”
林小园没想到是这种处理，大刀砍下来前也没个斩首牌。
但现下她看着前排的两人，忽然也不想该措的词了，只想把Mandy姐拉来一起见证。
一个月前——真快，《泓影》杀青已经是快一个月前的事了，她焦急又有些兴奋地在戎真的房间等她回来。戎真回来得很快，平平静静的，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好像她真的只是去给程朗送个药似的。
林小园心里刺挠，真想要个痛快，但只有绕着弯问一句，程老师病怎么样了，戎真一句不严重，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被戎真似笑非笑地瞧着，林小园才发现自己都忘了掩饰自己肉眼可见的沮丧，那时脑一热，差点真的就要问她姐是不是在和程老师处对象，反正她绝对不会大嘴巴爆料，但还好，没有那么没有脑子。
她确定戎真和程朗之间一定有一些故事，但那些故事，只属于他们，她虽然想要翻一页、看一眼，却怕纸张薄脆破碎，再无处拼凑原句。那之后，她也确没再见戎真和程朗有什么联系，而现在，她有一种再一次窥得字句的欣喜。
林小园本来还乐呵呵地这么想，结果从上车到现在，不听戎真和程朗说一句话，都目视前方。纵使林小园知道他们的相处总有一丝别扭，时好时坏，但眼下，她难免从最初的小心翼翼的振奋变得坐立不安。
她姐可能也受不了了，却拿她开刀：“小园。”
“诶。”林小园声音高了一个度。
“有见到人吗？”
戎真指的Marina。
“……见到啦，但我不好意思打扰她，挺奇怪的，我就回来找你了。”林小园说，“姐，今天晚上我能来我就很高兴啦，谢谢你。”
“没什么要客气的。”戎真说。
林小园责任心倍增，既然话已经起头了，在到她家之前，她怎么也不能让话掉下来，所以她硬着头皮主动问程朗：“程老师，你今天也来听演唱会了吗？”
“我今天晚上另外有约，没来得及。”
“哦，那你——”林小园不太及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果然，说多错多，她不如一直安安静静直到下车滚蛋。
程朗看上去不太介意：“结束后还有点时间，来见了下朋友。”
戎真慢悠悠出声：“谁？”
绿灯右转，林小园看到程朗睨了戎真一眼，“王轩斌。”
戎真点点头，不说话。
好不容易水热了，林小园见不得火熄灭，牺牲自己添油加柴：“原来程老师你和王轩斌老师认识呀。”
“嗯。”
林小园：“这次嘉宾阵容好豪华，王轩斌老师应该也是第一次参加吧？我喜欢的组合也是第一次，之前名单里本来没有她们……反正就是我没抢到票，多亏了我姐。”
程朗不认识，但也给予了配合的回应。
林小园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戎真却忽然说：“连下你的蓝牙吧。”
“啊？”林小园没反应过来，“我？”
“嗯，放一下你爱豆的歌，让程老师了解下潮流。”
林小园懵了，要不是戎真对她很好，她都要怀疑她在整蛊她，程朗什么也没说，直接打开了车载蓝牙。也许是刻在骨子里的应援本能，林小园人还糊涂，手上动作却没停，可爱浪漫的歌曲响起，努力地试图在这个封闭空间里搅鼓出粉色泡泡。
不愧是豪车的音响，林小园惊叹，到了Marina的part，林小园条件反射般地提醒：“这是我偶像的声音。”
说完，林小园想咬舌自尽。
这个时间段的首都不再堵车，五首歌后，到了林小园家所在的小区，林小园如梦初醒，这时候什么也顾不上了，连连道谢利索下车，“姐，你到家之后记得给我发消息！”
后排车门被关上，“砰”的一声轻响，bgm停下，断绝了本也没有浮起的梦幻香氛。
“送你回家？”程朗问。
“不然呢？”戎真说，报上自己的住址。
车子重新启动。
“我刚才在里面没看见你。”戎真知道这是句废话，人那么多，她自然可能没看见他。
“嗯，当时你在吧台和人喝酒。”
戎真立马笑了，“你那时候看我和他喝酒，现在倒是让我上你的车。”
程朗嘴唇微动，没有辩驳。
戎真知道这点小事不至于惹他拈酸吃醋，他要至于，也不会拒绝她，说什么等戏拍完在再谈。以为怎么也要半年三个月，在两人因公再次见面的场合。
所以，这会儿，是可以谈了吗？
戎真调整了下坐姿，懒洋洋道：“放心吧，我对年纪小的没兴趣。”
程朗一副称职的司机模样，戎真斜了他一眼，再度拿出渔夫撬蚌的劲头，她让程朗多少说句话，“久别重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闷？”
程朗淡淡道：“我没什么要担心的。”
“你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太自恋？”戎真扬了扬眉，“我要修正我刚才说的，我不是对年纪小的没兴趣，我只是看人。”
程朗点头，表示赞同，附和：“我也是。”
戎真被他这句话气笑，“所以程老师喜欢什么类型的？”
“你呢？”
程朗轻飘飘地把问题抛回给戎真，戎真也接住：“我喜欢话少点人闷点的，比较有趣。”
“我以前话可不少。”
戎真露出诧异的表情：“以前是什么时候？那时候我可能还没喜欢你呢。”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车子停下，程朗转头问戎真，他此刻才正正当当地看向她，以遇上红灯为理由。
深夜的树两人脸上投下静止的阴影，依旧模糊了彼此的表情，只有光影在两双眼睛里流动。透过程朗身后的车窗，戎真看到的是寒冬腊月里不怕冷的依旧璀璨的高楼大厦。
戎真眨眨眼睛，“……但人的喜好是会变的，可能过段时间，我就会比较喜欢热情阳光点的。”
她心虚又懊恼自己在与程朗调情一事上，还是不那么得心应手，程朗却觉得她游刃有余极了。
他知道，就是因为她太游刃有余，让他不愿就这么归顺。成为裙下之臣固然简单，但再忠诚的侍臣若只有臣服，迟早，会被女王厌倦，势均力敌，才有恒久的棋局。他要为自己的后路考虑，哪怕只是找回一点平衡，一点戎真还会为他着迷的证据，但屡试屡败。
过去她的喜欢是冷言冷语，青涩诚实，现在是随口就能来的情话，半真半假。
程朗又不说话了，于是戎真另起话头：“你今晚另外什么约？”
“明姐组了一个局，提前说好的。”程朗说。
他总能滴酒不沾地退场，对此，戎真是很佩服的，“有吃东西吗？”
“嗯。”
“吃了什么？”
“……”
一直到戎真家小区门口，程朗依然贯彻着热情阳光的反义词，这在戎真看来不异于一种挑衅，他等着看她什么时候喜欢上她嘴里的那些男人。
讨人厌，戎真暗自评价。
但在下车前，她宽恕了他的有恃无恐，因为不知道下次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她问了今晚另外一件在意的事：“王轩斌和我说，邓导的那部电影你本来还有一首歌。”
程朗没想到王轩斌和戎真说了这事。
刘明辉组的局就在附近，结束的时间比预估的早，所以他才想来和王轩斌见一面，他重视一切与邓一有所联系的人。
看到戎真在意料之外，她对面那个男孩笑得像尝到蜜一般，他观察戎真的反应，他已经不年轻了，即使年轻的时候，她如果喜欢这种姿态，他也很难办到，做出来也是难看的。
她似乎兴趣一般，正如她后面自己所说，那个男孩不是她现在喜欢的类型。
“邓导怎么样？”
程朗手指轻敲方向盘一下，“去年我在澳洲和他见过一面，还不错，澳洲天气好，他挺喜欢的。”
得知邓岩鹤吸毒，邓一深感自己作为父亲的失责，愧疚的他选择放弃前半生的一切，带着妻子和儿子重新开始。
那年程朗自被警方带走调查后，就没有再见到邓一。邓岩鹤故意在他投资的酒吧吸毒，是以自己为代价报复他和他的父亲，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
悉尼的冬天如果没有下雨，蓝色晴空下，体感非常舒适，去年七月他和邓一久违地喝了一杯咖啡，在那家咖啡店，远眺可以将悉尼大桥和半个城市风景收入眼底。
他们的第一句话，是邓一用英语对他说：”long time no see。”
他只在悉尼待一天，晚上就要乘飞机回国，那天他们的最后一句话，是邓一像以前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彼时他能自在地用中文与他说话了，他说：“看到你还在演戏，我很高兴也很欣慰。”
戎真下车后，没有立刻关上车门，寒风争先恐后地卷进车内。车外，她的长发掖在黑色羽绒服外套里，她双手插兜，整个人和夜色融为一体，语气随意：“饿吗？上楼我给你煮碗面吧。”
她静静地等他回答，风太大，还是把她的长发吹乱了，戎真伸出一只手把发丝掩到耳后。
程朗下了车，走到戎真身边，随手一扣，帮她把羽绒服帽子戴上，戎真略有不满地抬头瞪了她一眼，倒也没有把帽子摘下。
“认认路，下次没准要让你送我到家门口。”她快走一步，仍不忘嘴上调戏他。
程朗很想应一声，但他还是做了一个沉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