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寝

    短短一个课间,办公室就从乱中有序变成一片狼藉的抗洪抢险救灾现场。

    学生们在几位老师的指挥下,回到班级上课,天大的事也不能影响学习进度。

    原野迟迟地问了一句:“汪麟,你是怎么发现办公室漏水的?”

    汪麟面不改色,神态自若地回答道:“水渗到楼下了。”

    冯娜问:“你一直在教室啊,怎么没出来看月亮。”

    汪麟好像觉得冯娜的问题很愚蠢:“有什么好看的,每天都有。”

    “那你每天都看吗?”

    原野在问问题这方面一直表现得不错,总能从清奇的角度杀人个措手不及。

    “嗯,每天都看。”汪麟向窗外望了一眼,月光和夜色在她眼眶之中流转,映照出骨骼分明的侧脸。

    原野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比前几日更清瘦了。

    下颌的阴影之下,似乎有一处深色的印迹。

    几天下来,原野清晰地感觉到,汪麟擅长洞察人的意图,并且对于外界一切事物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敏感和排斥。

    原野不动声色地走近,假装也去看月亮。

    她不敢靠汪麟太近,但是远了又看不清,再加上光线问题,那处痕迹狡诈地窝在阴影之中。

    原野决定险中取胜:“汪麟,你头顶上有蜘蛛。”

    结果最先跳起来的是乔相京:“哪里哪里!”

    一个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形貌魁梧,身手矫健,敏捷迅速地跳到椅子上,缩在冯娜身后。

    汪麟目不转睛地盯着原野,又是她一贯的眼神,淡漠、审视、打量、质问,她要看穿原野。

    一瞬间,原野心生一丝怵意,神色不免尴尬,转而又恢复如常,玩味地说道:“跑了。”

    “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乔相京拍着胸脯从椅子上走下来,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冯娜意外:自己的偶像竟然怕蜘蛛?我怎么不知道?赶紧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汪麟吐槽:哪来的草包……

    ——原野鄙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乔相京理直气壮地一一顶回去:“怕蜘蛛怎么了,男人也可以怕蜘蛛啊。”

    他挥舞起两条胳膊,两只手张成虎爪,歪出一脸龇牙咧嘴,两条腿飞快地迈着小步子,模仿蜘蛛爬行:“这样,这样,这样,不可怕吗!”

    三位女士见状点头:“嗯,不可怕。”

    原野无情地补了一句:“但是你这样比较可怕。”

    乔相京无奈地摊摊手说了句好吧,一双大手捧在胸前,安抚自己受惊的小心脏,用哄小婴儿的轻微的声音说道:“没事没事,她们不怕,我怕。怕也没事,不影响咱们是男子汉、纯爷们儿。”

    冯娜忍俊不禁,冒出星星眼:我的偶像怎么这么可爱啊!

    一计不成,原野又生一计。

    原野查看了排班表,发现今天是冯娜查宿舍。

    以往她都选择和冯娜凑在一起,今天她不想。

    说不上来为什么,直觉告诉她也许今晚能有一些重大突破。而这些事情,原野不想让冯娜插手。

    原野借口让冯娜好好休息,主动揽了查宿舍这个活。冯娜一开始拒绝了她,因为她不喜欢逃避自己的分内之事,直到原野拿至礼想体验查宿舍这件事来做幌子,又搬出来生理课堂这尊大佛,冯娜才勉强答应,答应了之后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不停地说要请原野吃饭。

    至礼在一边看着,除了听到是自己想查宿舍这个荒谬的借口时咳嗽了两声之外,一直默不作声,直到冯娜回去了,她才缓缓开口道:“这样诓骗善良可爱的小姑娘,良心被狗吃了?”

    原野郑重地表示认同:“差不多。在我第一次剖开实验室的兔子的时候,良心就所剩不多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满是嫌弃地同时看向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晚上,原野和至礼走在静悄悄的楼道里,原野手中拿着一个光照幅度很有限的手电筒,昏暗的光柱中滚着灰尘。至礼看不下去,借着“安全通道”上绿色小人的一点光摸出手机,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视线所及之内,霎时间亮堂了起来。

    至礼狐疑地看向原野,手指了指那个大红的手电筒,手电筒尾部缠着一圈白胶布,又指了指脑袋,在脑袋附近画圈——你怎么想的?

    原野告诉她:“隐蔽,要隐蔽。”

    原野远不如至礼有经验,她不知道,只要有光照到,从里面一定能看到的。

    门上的磨砂玻璃就是干这个用的。

    同理,也是为了方便老师抓学生,熄灯之后,只要宿舍里有光亮,外面的老师一抓一个准。

    一圈很快就绕下来,没有任何异样。

    也不知道学生们是真的累了,还是已经深谙查宿舍之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至礼的经验和原野的直觉都告诉她们,明显是后者。

    “你要是真想发现点什么,就别现在转了。这个点大部分人都还没睡呢。再等等,夜里才会有小野猫出来。”至礼说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再晚一些,原野让至礼回去睡觉,她自己留下来,坐在楼道的台阶上,仰望着窗外的夜空。

    楼道的窗半开着,凉风冷噤噤地吹进来,原野的困意消除,一阵清醒。

    又过了一会儿,走廊的另一端传来声响,是宿舍门打开的声音。

    月光照在亮白瓷的地砖上,走廊两侧墙壁上暗绿的荧光兀自亮着,一道身影在窗前拉长。

    原野竖起小耳朵,不敢轻举妄动。

    “会不会是有学生出来上厕所?”她这么想到,紧张的心理得到一丝舒缓,觉得自己未免太大惊小怪。

    随后,宿舍门关上。

    那人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向厕所走去。

    “应该是我想多了。”原野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站了起来,贴到墙边。

    还是上去看看,不然一晚上惦记着,睡不着觉。

    她来到厕所门口,听见塑料袋子被急促地翻动,混合着瓶子里液体摇晃的声响,之后那女孩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野站在那儿,不出声响,没有上前。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现在离开。

    她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转身离开,厕所隔间的门打开了。

    汪麟挽着袖子走出来。

    她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似有血痕,手腕处勒痕明显,由红变紫,现在发黑,血瘀至此。腰间的衣服卷成一圈,裸露出腹部,几道鞭痕之下皮肉险些绽开,并且隐约可见旧伤的痕迹,青黑色的伤口慢慢淡去,其上又添新伤。

    紫黄色的碘酒涂着满身,多余的液体顺着留下来,如同泣血的眼泪。

    汪麟慌张地垂下衣服,神色惊恐:“你怎么在这儿?!”她护住自己的双臂,挡住可怖的伤口,与原野僵持着。

    原野十分错愕,不停地向汪麟道歉:“对不起,不好意思……你没事吧?我带你去医院。”

    原野上去牵起汪麟的手腕,却被她用力甩开。

    “不用。”

    说完,汪麟撒腿就跑。

    眼看着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原野心中发紧,她进去厕所隔间一把薅走挂在墙上的药袋子,追着汪麟的脚步下了楼。

    汪麟在前头跑得飞快,一头短发像旺盛生长的野草,在风里摇晃。没了那晚校服上的反光条,原野找起来有些吃力。

    下了楼之后,原野便失去了汪麟的方向。她清楚汪麟无法离开学校,只能躲在某个地方,现今最重要的,是确认她的位置。

    原野不能大声喊叫,半夜引来更多的人怕是会造成恐慌。

    她打起手电筒,顺着之前遇到汪麟的那条路找去,即便心急如焚,嘴上也要控制声音大小:“汪麟,你在哪儿?”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天气凉,你先出来,披件衣服,咱们聊聊。”

    “你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说了这么多,依然不见汪麟的人影。原野觉得可能是自己找错了方向,心一横,在这里试最后一次,威胁她道:“汪麟,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喊人了。丢了个学生可不是小事。”

    汪麟悻悻地从暗处走出来,目光锋利阴冷,充满敌意。

    她环抱着自己,像是受伤的野猫一般自卫,露出尖利的牙齿,发出刺耳的嚎叫,试图击退危险和敌人。

    原野整个人软下来,她不想让自己身上散发出任何使汪麟感到不适的气息。

    她想让汪麟相信她,她不是敌人,并且想做朋友。

    今天原野穿了一件紧身上衣,照例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衫遮住伤口。此时,她将外衫脱下来,扔给汪麟。

    汪麟不想接,但是那件白色的罩衫像是有了原野的意识,直接落到她脑袋上,罩住了她。汪麟烦躁地将衣服拿下来,勉为其难裹住身体。

    原野依旧停在原地,在汪麟没开口说话之前,她不会主动走向汪麟。

    她敞开手里的药袋子,盘着腿席地坐下,沉默地望着汪麟,仿佛在说:如果你想,随时可以坐过来。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半个小时,原野的腿已经盘麻了,她尝试了无数种姿势想让自己舒服的同时又不失善意,最后她选择一屁股坐地上,双手向后撑着望星空。

    突然,汪麟打了个喷嚏,打破了寂静。

    原野拍拍自己身旁的土地,问她要不要坐过来。

    这时候,汪麟走近,看到原野手臂上的伤痕,她顺着原野的侧身扫视一番,目光却在她耳后的针孔上停留,主动开口问:“你胳膊上的是什么?”

    原野抬起来看一看,笑着放下,说:“也是伤口。”

    “怎么弄的?”

    “不知道。”

    汪麟不信。

    原野拖着撒娇似的长长尾音说:“真的不知道。某天醒来就有了,还以为是我家猫弄的。”说着,她把胳膊递出去给汪麟看。

    这个伤口像一条鱼,吸引了另一只受伤的小猫,两只小猫依偎在一起。

    汪麟问:“疼吗?”

    原野不回答,反问她:“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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