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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四)

    乔相京的越野跑得再快,也无法在七拐八绕的村子里赢过占得天然优势的人民群众,更何况村民人均一个小电驴或者摩托车。

    一处施工现场,破烂的彩旗围住土坑和砂砾,黑黄相间的路锥东倒西歪。路侧与田地的夹道被人踩实,开辟出一条后天的狭窄土路。

    乔相京的白色越野车尴尬地停在这里。

    车后是浩浩荡荡的乡亲,肩扛大铁锹,脚踏摩托车,怒目圆睁,满眼放光。

    此时,这辆车在众人眼里,已经被标上了金灿灿的价码。

    “他妈的!什么烂导航!施工也不标出来!”乔相京一拳捶在方向盘上。

    沈美伊带着哭腔:“真的很感谢各位老师!”

    冯娜抹去沈美伊脸上的泪珠,叮嘱她:“还没到最后,不许哭。”

    沈美伊的血在冯娜的指间凝固,又在泪痕里晕开。

    冯娜大吃一惊:“血?你受伤了?”

    沈美伊举起手腕:“一点小伤,已经没事了。”

    冯娜一把抱住沈美伊,心疼不已:“傻孩子。”

    一个村民拿着大喇叭,喊道:“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束手就擒吧!”

    他身边的小毛孩子窃窃私语,嘲讽那人:“演上了还。”

    接着那喇叭就敲到了说话人的脑袋上,痛喝一声:“小兔崽子,闭嘴。”

    乔相京下车,采取迂回战术:“兄弟们,借光闪个道,这样堵着我没法往回开啊!”

    “你别想耍花招!”

    乔相京笑:“他们给你多少钱啊?我出双倍!一群大男人,抓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回去结婚,不怕笑掉大牙吗?”

    人群中嘀咕起来:“听说他是大明星,应该很有钱吧。”

    “能不有钱吗,新闻上说一天208万呢。”

    “王家才给几个钱,眼前这可是个肥螃蟹,放了就逮不着了。”

    拿喇叭的人把说话的挨个敲打了一遍:“他说的鬼话你也信!人跑了就找不着了,上哪要钱去!而且城里人鬼心眼子多,你没听说吗,人家反手就能找律师告你敲诈。”

    众人噤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就上当了。

    乔相京一脸茫然皱起眉头:“怕我告你们敲诈?那绑架未成年少女回去结婚这种违法的事情就不怕了?”

    “什么绑架!她家收了王家的十万彩礼,她就是王家的人!说难听点,她已经被她爹十万块钱卖给王家了。”

    乔相京和冯娜闻之一恸,如遭重击,齐齐看向沈美伊。

    沈美伊擦干眼泪,默默点头:“乔老师,咱们回去吧。”

    “美伊?”冯娜捧着她枯瘦的脸,声音嘶哑,“别。”

    沈美伊目光瞥到那把沾血的刀,坚定地说:“相信我,冯老师。”

    她降下来车窗,苍白的脸上泪痕未消:“乔老师,我不想坐他们的摩托车回去,我喜欢你的车。”

    沈美伊这般决断,乔相京为难地看向冯娜,冯娜点点头。

    沈美伊将头探出车窗,用细细的女声对着车队大喊:“我们现在往回开!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围上来,别挡路就行。”

    刚刚那一声令喝之后,人们倾巢而出,前一秒还满当当的院落里,唯余烟火屑的味道,挥之不去。

    林榆晚举着手机东拍拍、西看看,一脸茫然:我该干点什么?怎么没人管我了?

    “干嘛呢!榆晚!”肖逸飞飞奔闯进门,“人呢?不会结完婚了吧?!”

    “我也不知道……原野姐跟新郎进屋了。娜娜和乔哥带着美伊跑了。院子里一大群人,再加上街坊四邻,全出去追人了。”

    肖逸飞一巴掌糊上刘鑫的后脑壳,质问:“你摇的人呢?怎么还没来?”

    刘鑫无奈摊手:“办公室坐久了,行动难免有点慢。你懂的。”

    林榆晚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燕宏。

    燕宏:“别看我,不知道。”

    屋内,原野和王广在单面透光的玻璃前僵持。

    “是这样啊……”王广垂下头,自言自语,“原来是老天爷不想救我。”

    霎时间,锣鼓喧天,唢呐长鸣,连窗棂都跟着抖起了肩。

    像是尘埃落定般,原野扶额叹气,腹诽:“还以为能多坚持会儿呢。”

    原野:“说吧,什么条件。”

    王广无奈地笑道:“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原野:“不,你有。放弃这桩婚事,条件随你开,不犯法就行。”

    她放弃挣扎,说些云里雾里的话试探底线太累了,仰天长叹,做不来。

    一丝得逞的笑容短暂地出现在王广的脸上。

    王广:“好戏还没开演呢。你不想知道原本的结局吗?”

    原野叹一口气:“看戏可以,关键时刻记得出手。”

    王广笑一笑,推着轮椅出门。

    屋外等待着他的母亲心急如焚,见他出来,立刻送上水和药,把他推去了别处。

    原野出来,轻悄悄地走到榆晚身后,点了点她。

    林榆晚吓了一大跳:“原姐,你从哪儿出来的?吓死我了。”

    原野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没事吧?现在这……”林榆晚指指门口,沈美伊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乔相京和冯娜灰头土脸地直摇头。

    “没事,接下来看着就行。这婚结不成。”

    肖逸飞:“你确定?”

    原野对天发誓:“嗯。我拿毕生事业担保。”

    乔相京靠着墙边溜到原野身边,大手一张:“墨镜。”

    原野把墨镜还给他:“被认出来了?”

    乔相京:“电视上天天放我这张帅脸,想不被人认出来也难呐。我这该死的魅力。”

    乔相京摇头晃脑地抽风,突然不自然地别过脸,挪开视线,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你这衣服……”

    原野低头,看见自己为了坐实“桃色新闻”特地解开的两颗衬衫扣子,自嘲道:失策了。

    “给。”乔相京脱下来夹克,披在原野肩上。

    “谢谢啊,不用了。”原野拒绝,又嬉笑道:“我怕热死。”

    乔相京吃瘪,不屑地“嘁”了一声,无奈这么多人在,要时刻注意风度,只能默默在心里吐槽原野不知好歹。

    婚礼吉时被破坏,现在主家请了几位“大.师”在院子里神乎其神地“做.法”,请求上天原谅,一切仪式与规范在大师半开半合的眼睛和帕金森式手抖之间重回正轨。

    原野绕到冯娜身后,安慰她:“放心吧,结不成。周校长呢,还没来吗?”

    “周校长说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么久啊。”

    刘鑫:“老周只有一辆骑了几十年的二八大杠,现在估计正哼哧哼哧往这儿蹬呢。”

    他仿佛看到了周校长挥汗如雨的模样,忍俊不禁:“他那辆破车,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他赶过来,太阳都要下山了。”

    肖逸飞一眼飞刀扔过去:“你还笑得出来!妇联的人呢!还有这村的村长呢!堂堂一个局长的儿子,平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纨绔子弟’,关键时刻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冯娜出来当和事佬:“算了,逸飞。当地人对这场婚礼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叫来了也没用,顶多撑个场面。沈家拿了王家的钱,就算没有这场婚礼,也是一笔糊涂账。咱们能看得了美伊这一会儿,也不能保证以后。说不准哪天她就被她家人打包送过来了。”

    大门前面的红毯上,为沈美伊垒了几块砖头,她站在上面。

    沈美伊的奶奶和父亲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一个人一边,禁锢住她的臂膀,像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迫不及待地捉拿她去见阎王。

    沈美伊这张脸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折腾这一遭下来,面色竟然还红润了几分。

    此时她虽然被左右架着,但面容之坚定,神色之从容,让人很难把她和刚刚那个逃跑的新娘联系在一起,只有那一小撮割裂的白色网纱突兀地存在着。

    众人狐疑,纷纷产生一种错觉——她是自愿站在这里的,即使没有人胁迫,她也会像一棵树,扎根在这一方粗劣的砖石之上。

    虽然原野信誓旦旦地拿事业同大家打了包票,保证这场婚礼不会顺利完成,但实际上她自己也是忧心忡忡——一个濒死之人的诺言,几分可信?

    连上天都敢奚落玩味的人,谁能保证他能理解别人的痛苦?

    毕竟这些不幸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小游戏,就像是浑身插满管子的病人,临终之际被蚊子叮了一口。

    生死面前,小巫见大巫罢了。

    不过她不能堂而皇之地表现出来。

    她不断地望向屋内,揣摩王广与她交谈时的语气、神态、动作,希望能解读出更多的含义,以求安心。

    很可惜,结果是没有。

    她猜不透王广在想什么。

    读懂人的语言,看清人的内心,在原野所探索的基因.科.学里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事到如今,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安慰自己。

    *

    原野的手机在兜里震动,她拐到僻静处,接起电话,是至礼。

    “原野,你在哪儿,我来找你了。学校门卫大爷不让我进。”

    “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我这儿乱成一锅粥了。”

    为了见原野,至礼新烫了一头时髦的卷发,一件大红色的修身连衣裙尽显玲珑曲线,脚底下踩了一双八厘米的水晶钻石高跟鞋,一把小洋伞握在俏皮的黑色手套里。

    她身旁是一个超大的行李箱,里面塞满了给原野带的零食。

    “你把电话给门卫大爷。”

    原野跟大爷交涉几句之后,对至礼说:“把行李放门岗,我发你一个地址,打车过来,就说王家庄结婚的那一户人家,进村之后一路找‘喜’字。找不着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电话挂断,至礼惶然:“这地儿……能打到车吗?”

    原野看到至礼的时候,她一袭红裙,浓妆艳抹,站在沈美伊身旁,一脸惊诧。

    一红一白两个人,一个复古名伶摄人心魄,一个幼女新娘稚气未脱。

    原野:“你怎么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结婚呢。”

    至礼没空夫搭理她,双手搭在原野胳膊上,脚下忙乱地捣鼓,正忙着脱掉凉拖,换上高跟鞋。

    她脚上那双中看不中用的高跟鞋,走了几步土路就缴械投降,还好她在电话里听说是要进村,提前把凉拖拿了出来备用。

    但是没到最后关头,她还是舍不得换成凉拖。

    因为,不搭。

    刚刚她在门口的水泥地上走了几步,细跟一落一起之间,像电钻凿穿了地壳。她本来就穿得招摇,全场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了她身上。

    与有荣焉,她觉得自己瞬间化身乡村大舞台的闪亮明星,美则美矣,就是格格不入。

    众目睽睽之下,她换上了那双凉拖,安静地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至礼,原野的同事。我是你的粉丝。”一群人挤在一起,前胸贴着后背,即便如此,至礼还是不知道从哪儿腾出来一处空间,用来和乔相京握手。

    乔相京礼貌地回应:“你好,早有耳闻,真人比照片上更漂亮。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酒不醉人人自醉。

    至礼喝了乔相京的迷魂汤,三言两语就丢掉理智。

    乔相京冲着原野挑挑眉,分明在说:看到乔相京的魅力没有。

    原野吐舌头干呕:娱乐圈果然都是人精。

    她拽住至礼,提醒她:“收一收,哈喇子流出来了。这么多人,你怎么找到我的?我还想着出去接你呢。”

    至礼小声花痴:“当然是看到我们家乔乔啦。这一米八五的大高个杵在那儿,想忽视也很难呐。”

    原野上手摸她的额头,再对比自己的:“没烧糊涂啊。”

    *

    漫长的求神仪式结束,喜宴摆了一桌又一桌,主案上那只大猪头甚是抢眼。

    “吉时已到——”一副卡了百年老痰的嗓子拖起长长的尾音。

    这一次响起的礼乐更亮更急,没有了先前沈美伊被抓回来时候的震慑和宣告之意,更多了几分催促的意味。

    连看热闹的人都巴不得这场闹剧早点结束,快点吃上席。

    繁琐的拜堂上礼、筹礼谢宾的仪式一再精简,现在只需要新娘新郎拜天地、跪父母、互鞠躬、再入洞房就可以了。

    考虑到王广的特殊情况,到最后,这场婚礼只需要沈美伊一个人跪拜,新郎官安静地坐在轮椅上颔首就行。

    夏季正午,烈日当空,灼烧人们脆弱的神经,水泥封堵的土地将热气聚拢,团成球,再一股脑地轰到空中。

    每个人脚下不偏不倚地踩住自己的影子,无从荫蔽,无处遁逃。

    主婚人草草地念着誓词,一页纸删掉了大半,除了双方血亲和原野一行人时刻紧绷着神经关注进度之外,其他人的心早就飞到空调屋子里啃西瓜去了。

    原野拉着几个女生贴在一起,紧巴巴地缩在至礼的小洋伞下面。

    至礼被挤得不能呼吸,还不忘逞强:“看,我带的东西有用吧。”

    沈美伊站在一个红色的软垫上,白色的婚鞋陷进去,让她看起来有点高低肩。

    王广的气色看着也比刚出屋时要好些,他端坐在轮椅上,背后架起一把伞,只遮住他一个人。

    念誓词的间隙,王广同沈美伊搭话:“你今年多大?”

    沈美伊:“十五。”

    王广:“好年纪。”

    沈美伊句句见血:“嫁人的好年纪。”

    王广内心:最近这是怎么了,遇见的女人都这么伶牙俐齿?

    饶是如此,他看戏的兴致更高了。

    第一拜,敬拜天地。

    正中的案台之上,供奉神像。天地一拜,往往拜神。

    白色的头纱垂下来,隐隐遮盖住她的面容。网纱之下,她无比虔诚地许愿,希望神明有灵。

    第二拜,跪谢父母。

    案台两侧,分别坐着双方亲属。

    沈美伊的母亲早逝,如今上座的是逃亡十余年的父亲和整日里打骂她的奶奶。两个人媚态可掬,唯唯诺诺地同亲家点头,生怕再出点什么岔子毁了这只马上到嘴的肥鸭子。

    另一边,王广的父母丢了脸面,心里头憋着闷气,不屑理会沈家的谄媚,盘算着日后将这笔烂账一并算在这个“儿媳妇”头上,此时他们更担忧儿子的身体状态。

    王广是家中独子,自小体弱多病,辗转求医多年无果。

    无论中医西医,只能勉强治疗一些基础疾病,无法根治。

    在研究所,王家接触到基.因.治.疗的项目,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加入实验,入住地下医院。

    地下医院并不设在地下,而是为研究所展开基.因.治.疗项目特批的一处地方,没有人知道地下医院的具体位置,医生、病人和研究员皆为转运进入,神秘至极。

    王广在此接受治疗近三年,钱砸进去不少,但身体状况始终没有起色,唯一值得称道的点,可能只有在地下医院生活时能够明显感觉到气血的改善,但是一旦脱离特定的环境,马上变回老样子。

    王广觉得,地下医院就是一个续航极差的能量站,走出站的那一瞬间,一切清零。

    那为什么不一直生活在能量站里呢?

    因为贵。

    地下医院里普通的实验项目是免费的,医院甚至还会给病人实验补贴。

    但是一些已经投入使用的成型项目却收费高昂。

    王广家中开了一家造纸厂,规模不小,远近闻名,是县里的纳税大户,早年遇上发展风口攒了不少家底。

    但多少家底,都填不满生病这个无底洞。

    而且如今环.保抓得严,厂子三天两头关停,家里再也支撑不起高昂的治疗费用。

    王家父母并没有实话告诉儿子家里没钱了,他们选择从精神上给王广施压,旁敲侧击,让王广主动放弃。

    虽然心有不忍,但着实无可奈何。

    后来他们去山上求了一卦,大师告诉他们可以为儿子娶亲冲喜,得了一个合适的生辰八字。

    回来之后,王家父母就按着这个八字十里八乡地找起人来,终了这桩婚事落到了沈美伊头上。

    沈家听说王家求亲,收了钱,二话不说,屁颠屁颠上赶着送人。

    “死妮子,还不快点跪下!”

    主婚人喊过二拜高堂已有一会儿,可沈美伊迟迟没有动静,台上台下的人都悬着一颗心,提心吊胆。

    她奶奶脸上挂不住了,又不能下场去揍她,只得这般小声提醒。

    不过大家都听见了。

    出人意料,沈美伊乖乖地跪下了,扑通一声,嗑了一个响头。

    这是干什么?

    明明只需一跪就行,磕头是为哪般?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美伊缓缓起身,站了起来。

    她拆掉头上的头花珠翠,将头纱踩在脚底下。

    婚纱一提,露出牛仔长裤,她将累赘的婚纱拦腰撕开。

    许是她早就在婚纱里动过手脚,没两下子,那硕大的白色裙摆就像是年久的墙皮,一层一层剥落下来,脆弱无比。

    接着,她将利刃架在脖子上。

    冯娜大喊:“别干傻事!”下一秒就要冲出去,被原野按下。

    霎时间,婚礼变成案发现场。

    宾客们逃的逃,散的散,不怕死的在旁边起哄看热闹,丝毫意识不到这把刀随时有可能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燕宏找的媒体姗姗来迟,起初还以为是桩普通的民事纠纷,拖拖拉拉不愿意动身,到了现场才知道玩得这么大,心中暗喜一年的业务量达标了,真是祖上八辈子积德赶上了泡热乎的屎,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好饭不怕晚。

    王家父母第一时间就从凳子上弹起来,把自己儿子护住。

    沈美伊的奶奶吓得瘫在椅子上:“死孩子!你干什么!”

    沈美伊面带微笑,从容应答:“刚刚那一跪,是我感谢二位养育之恩。”

    席上两位亲人咬牙切齿,像看一个疯婆子。

    沈美伊苦笑一声,指向沈父:“你留下一屋子的债逃走,走便走了,为什么,消失十几年的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你既已拿了卖.女儿的钱,还在大家面前装什么无辜?”

    沈父张嘴要为自己开脱,被他那更泼辣的老娘抢了先,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捶胸顿足,放声大哭。

    -“白眼狼啊!今天我老婆子不要脸了!让乡亲们评评理!十几年啊,我一个寡妇婆子,一把屎一把尿把她们姐俩拉扯大!我是起早贪黑,一口好的舍不得自己吃,一件像样的衣服没穿过,都给俩孩子了!”

    -“是!我老婆子穷,没几个钱,没文化,但我好歹还把你给供到初中了不是?万万没想到啊,我这是花钱养了个白眼狼!上到初中还不行?让你出去赚钱养你弟弟,不去,非说什么男女平等,还要上大学?!”

    -“你一个娘们,上那么多学有个屁用,以后不照样得爬上男人的床,成了别人家的人?现在供你弟弟才是正事,这是给你们老沈家续香火呢!现在好不容易一门好亲事相中你,你还不干了?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浑身上下没个二两肉,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吗,我告诉你,我把你卖到山沟沟里,也不值几个钱,王家看上你,给你十万,那是给你脸!”

    -“今天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个贱胚子!跟你那早死的老娘一模一样!命里带煞,克我们全家!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就嫁进我们家了,真是瞎了狗眼……”

    一个读书人很难在撒泼这件事上与百经沙场的老泼妇匹敌,而且沈美伊到是个孩子,真让她把尊严扔到地上任人践踏,是不可能的。

    她一边哭一边笑,这些年,自从妈妈去世后,吃的是弟弟不吃的剩菜剩饭,穿的是邻居姐姐剩下的衣服,不上学的时候就去服装厂打些零工,挣钱贴补家用,如果被发现私藏了一分钱,必然少不了一顿打。

    即使如此,奶奶还觉得她做得不够。

    沈美伊不想解释什么,白费口舌。

    “别提我妈,你不配。”

    她手上用力,刀刃划开皮肤,脖子渗出血迹,周遭惊呼声乍起。

    “生我者,无可选。十五载薄恩,今日奉还。请大家作见证,我这条命,还给他们。”

    人群中响起稀薄的掌声:“好感人的一幕。”

    王广推着轮椅出来:“沈美伊,是吧,先别急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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