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李弘深心中如何作想,赵澄安等人自是不知。自那日从寒山寺回府后,生活又渐回到平常,大家各自过起了按部就班的日子。

    转眼间一月多的时日倏忽而过,春光淡去夏意渐渐浓烈,时节走进六月初,羡云苑外的柳树已然枝繁叶茂,夏风将他们扬起时也掺杂了丝丝热浪。

    “今年夏天怎的这般热?”赵澄安斜倚在贵妃软榻上,手里看着账本,丝毫不掩饰眉眼间那些许的不耐。

    她最是苦夏。

    她眼神未动,伸手欲从小几上拿起凉茶,端起青花小碗来几近入口才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没好气的将碗放下,心中的烦躁又多了几许,扬声叫绿蘅:“再给我添些凉茶来。”

    闻声进来的却不是绿蘅, “小姐,今日上午已经饮完一碗,还是莫要贪凉了。” 她声音爽朗,丝毫不见那日的悲戚与小意。

    赵澄安惊喜抬头,“你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秦皎自那日跟着她回来后,没用几日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跟在她身边伺候。

    恰萧庭琰比她快一步先查清了秦皎的底细,确认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后,她便放心的用了起来。

    不过几日的功夫,赵澄安便发现,秦皎不愧是跟着其父在开铺子的人,且不说铺子开的如何,但她身上确是有与绿蘅这些自小养在府中的婢女有所不同,她处事更加老练,但与紫央那种感觉还不同,许是因着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她显然更有城府,处理问题时也有更多的方式。

    “阿皎跟着公子一路同行,脚程自是不慢。”她一个月前边便跟着赵闻清去了京城,提前准备着赵澄安在那边的落脚地。

    赵澄安笑吟吟的让她坐下休息,“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宅子是赵澄安祖父那辈就在那置办好的,现下只要去再重新打点修葺一番,毕竟已经是久未曾有人居住过了。

    秦皎再赵澄安面前也不扭捏,妥帖坐下后才回:“小姐放心,有公子和萧将军掌眼,进展很快,咱下旬搬过去是完全来得及。下人也已经着人牙子采买了。”

    上次赵家人商量完以后,虽说先举家去京城,但并不是完全迁居,而是先过去陪着赵澄安住一段时间,此后他们还是会回到扬州。

    毕竟,赵家祖上多少年,多少产业都在江南,怎么会轻易将大本营移开,人走茶凉历来都是明晃晃的教训。

    况且,赵家虽宠爱赵澄安这个嫡女,但,毕竟赵闻清才是嫡子,整个赵家终究是要到他手里的。

    “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今日不必到我跟前来伺候了,自下去休息去吧。” 秦皎为表忠心,入赵家便要与赵澄安签卖身契,赵澄安原想着,她好歹是个良家小姐,虽不大富大贵但也不同于婢女,是以内心里是拒绝的。

    但秦皎坚持,她自己也知道,赵澄安贸然带回一个并不相熟的人,心里肯定有所顾忌,她左右铁了心要跟着赵澄安,手里捏着她的卖身契,赵澄安心里也更放心些。

    是以现在,秦皎是赵家正儿八经的婢女,一句伺候倒也是没说错。

    秦皎应是,想了想又若无其事的补充道:“萧家二爷派了好多人手过来帮忙,另外,许多物件采买他们也行了不少方便,长柏亦是,五天里面倒是有三天都在咱们府上了。”依她看,萧将军真真儿是重视与宠爱小姐,时下哪有还只是定亲,便为女方细心考虑到这种程度的,她抬头看一眼赵澄安沉静容颜,暗自点头,不过总之,再好她们小姐也配得就是。

    赵澄安闻言,轻掀起眼眸,笑睨她一眼,“本小姐知道了。”她自然是将萧庭琰的作为看在眼中的,晚间又嘱咐紫央将给萧家的见面礼厚了两成。

    这段时日,赵澄安忙的脚不沾地,她手里许多生意,都要在赴京之前交代打点好,终于到了七月中旬,到了赵家定好的出发的日子。

    数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浩荡而又壮观,除去几辆人乘坐的马车,其余车辆皆是装着各种物资,无一不在彰显着赵家雄厚的财力。自然,赵澄安的嫁妆是不包括在内的,届时他们大婚再运送过去。

    与前来送行的赵家旁支一应人等道别,众人便踏上了北行之路。

    马车滚滚向前,赵澄安掀开车帘,看着自己生活了十余年的熟悉景色一帧帧从车窗倒退,前方是全然未知的路途,直到这一刻,她心里才有了一丝真切的感受:她要离开扬州了,离开生长于斯的故土,离开熟悉的亲人朋友,为了一个男人,入他乡,此后这一辈子,若无意外,再也不可能长回于此了。

    离别的愁绪汹涌而来,其间亦是夹杂着对未来的一丝担忧,赵澄安心里明白,亦无数次告诫自己:切莫放弃对自己生活的掌控,亦不可把这一生所有的荣辱都系于男子身上。

    因着此情绪,这一路上,赵澄安兴致都不是很高,再加上时日越往前,入夏越深,车上条件简陋,让苦夏的赵澄安越发吃不下东西,睡不好觉,十来日的路程,她倒是清瘦了不少。原本饱满的脸现下下巴是越来越尖,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肢也更加清瘦了。

    除了气色不是很好,这容色,倒是比从前更盛些。

    到京城时,萧庭琰亲自带着长柏到城门迎接。

    绿蘅眼尖,在赵闻清与守卫交涉时,便看到了站在大公子旁边的萧庭琰,她一脸激动转头向赵澄安汇报,“小姐,萧将军亲自来迎咱们了。”

    “小声一些,小姐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子。”紫央不轻不重的拍了下绿蘅的手,语气中有浅浅的责备之意。

    赵澄安本在浅寐,听闻此言,眼眸半开半阖,掀开车帘,便见那人长身玉立,肩背挺拔,黑发高束,纵人群熙熙攘攘,她也是一眼便聚焦于他。

    只不过,他,与她记忆中那个略显羸弱的少年,确是不同了。此刻他只站在那,即便什么也不做,但是他那周身的气势确是掩盖不住。

    赵澄安放下帘子,叫绿蘅举了小铜镜,简单净面后上了一层胭脂,再点了些口脂,名紫央重新为她整理了一下发髻,收获身边两个婢女一片夸赞之词后才做罢。

    连日赶路,虽中间有休息,但她也清楚,此刻自己的形象估计不怎么好,平日里最在意容貌,可不能在此刻疏忽了去。

    有萧庭琰在,城门守卫依律检查了他们的证件后,并没有多做刁难便放行了。

    马车开始动起来,等了片刻却并不见那人过来,赵澄安心里不知为何,顿升一股恼意,一手拨开车帘,却见萧庭琰就在车外,正骑马随行。

    她略有些愣住,刚好撞进萧庭琰看过来的目光里。

    “这是谁惹我们肆肆了?脸色这样难看。今日见着我难道还不够欣喜吗?”  萧庭琰笑着揶揄,他就知道,在城门时赵澄安就看见了他,悄悄跟在旁边不过是想看看,她什么时候再主动探出头来寻他。

    赵澄安轻瞪他一眼,面上端的是再正经不过,“萧将军慎言。”这话让别人听到,多让人难为情。而后有些微恼地将帘子放下,却不想看见她的两个婢女正憋着笑意打起了眉眼官司,顿时恼怒转为羞赧,话语中怎么着也能品出一股外强中干的意味:

    “你们俩到底是谁的婢女?竟然敢嘲笑起你家小姐了?”

    谁知紫央与绿蘅并没有因她这句话而停止笑,反而对视一眼后,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来了。

    绿蘅素来胆子大,偶尔也有点不着边,压着声音道:“小姐,我们啊,欣喜着呐。”

    饶是这话外面萧庭琰应该听不见,赵澄安还是觉得有些羞涩,一丝绯红爬上粉面,“好啊你,真是反了天了,这月就罚你在家看家,我出门你是不用跟着我了,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绿蘅见好就收,此刻便笑着求小姐网开一面,赵澄安与紫央被她这副活宝样逗的更乐,顿时笑做一团。

    马车外萧庭琰听着车里面的动静,兀自失笑,她知晓赵澄安那句话并不是真恼他,有时候,女子的脸皮还是很薄的,虽然两人相识已久,萧庭琰依旧喜欢看赵澄安生动明媚的样子。

    京城城市布局,以皇城为轴线,东西界限分明。城东多居达官显贵,或是天子御赐宅邸,或是祖辈传承,这里的房屋向来是有价无市。而城西则是鱼龙混杂,有拮据的小官因着地价低而选择居住于此,也有很多和和赵家一样的行商之家,亦有许多寻常百姓。

    赵宅位于城西界西巷子里,这宅子原是一位文学大儒的居所,虽是四进的宅院,但占地面积比寻常的大三进院子宽敞不了多少,不过赵家人口简单,住起来空间确是足够的。

    今日是迁居的大喜日子,但赵旬寒为着低调,一应仪式都简化了。只众人到达时,从赵旬寒开始,赵闻清、赵澄安以及赵家其他的主子,皆跨过火盆后方才进屋,寓趋吉避凶之意。

    迁居第一天,萧庭琰并没有上门过多打扰,将赵澄安送至门口后,便径自归家了。

    只第二日,还不待好好休息,赵澄安便收到了篪国公府赏荷宴的邀请。

    澄心堂纸上烫金的篪国公府几个大字格外引人,国公府的精贵这无比精致的邀请函上,就可见一斑。

    向来国公府的宴席,一年间举办的次数屈指可数,且非高门显贵不得参与,赵澄安明白,这是萧家想见她,毕竟,她还只见过国公爷与夫人,她倒是曾预想过,只是没想到,竟来的如此之快。

    敛下心神,赵澄安便就开始为赏荷宴做起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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