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赵澄安并不知道曹悦薇曾经历过那样相同的遭遇,见她反应这般不同寻常,还只当她第一次见这场面被吓着了,遂一边叫着绿蘅去给这女子解绑,一边过去安抚曹悦薇:“姐姐快先出去缓一缓,可别待在这里了。”

    又扭头吩咐如意:“如意,快带你家小姐出去歇歇,另叫我兄长吩咐人去马车上取我的披肩来。”

    如意恭敬应是,搀扶着魂不守舍的曹悦薇去了外面。

    绿蘅已经帮那简单打理了些,因着她原本的衣服已经被撕烂,是以暂且用被子蔽体。此刻那女子只暗自啜泣,赵澄安与绿蘅心里见着这模样也都很不是滋味。

    “姐姐莫哭了,那人已经走了。你别伤神,可否告诉我你是哪家的,我送你回去罢。”见她不回应,赵澄安又接着问道:“你的侍女呢?怎不在你身边陪你?”

    那女子终于转过头来,面上遍布泪痕,但能看出来颜色较好,说是梨花带雨也不为过。她定定地看着赵澄安,“我认得你,赵小姐。”见赵澄安面露疑惑,又自顾自解释:“我家就在小姑苏山脚下,那有一家茶水铺子,不知小姐还记不记得?去年我和父亲被一群地痞流氓欺负,还是小姐从那经过救下了我们。”

    经这女子这样一说,赵澄安脑海中倒是有一些印象,只是……“可我分明记得,那铺子中只有一位老翁和一位瘦弱的男子。”

    女子弱弱点头,“那男子便是我,女扮男装十余年,从未有人知晓我是女儿身。因我年少失恃,父亲为保护我,便一直女扮男装。”

    “那你今日为何……?”为何又落得现在这番境地。

    女子悲从中来,“这两年,赋税层层加重,家中经营铺子,本就是勉强维持生计,哪里经得住这样剥削,前些日子一队官兵在山脚那一片,将那些铺子搜刮了个干净。我,我父亲也被他们打死了。”说着又嘤嘤嘤的地哭了起来。今日本是她父亲的头七之日,白日里在家设灵牌,焚香明烛后,便想着来寺中再为父亲求一点功德,却不想,遇见了李弘深,将她逼到了这处,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在自己父亲的头七,在热孝里,遇见这样事情,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赵澄安拿出自己的帕子,也并未言语,只默默地为她擦拭着脸上的热泪。

    世道就是这样不公,上位者玩权弄势,当权者尸位裹素,下位者唯上马首是瞻,只有最底层这些百姓,生于水深火热之间,求天不灵,告地无门,期间许多苦楚并不足以为外人所道,只能和着血泪打碎银牙往肚子里咽下去。

    “今日,若不是遇见小姐你,我……我断是不会说这些。我,反正在这世间已然了无牵挂,又遭此羞辱,还不如,不如去寻我父亲,好歹黄泉路上我们父女还能再为伴。”

    她那会的想法就是,死了算了。女子受此辱,往后贞洁名声皆是流水,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今后还不是任人捏圆搓扁。但眼前的人,曾救过她一次,若是.....

    “你信我吗?我能救得了你第一次,便能救得了你第二次。”赵澄安神色认真,没有过分激动,亦不带任何煽情,就这样平实的说了出来,但莫名地,女子的哭声停住,怔怔地看着她。

    眉眼带笑,眼中带着鼓励,赵澄安重复一遍:“你信我吗?刚才那个男人,是当今圣上第三子,瑞王殿下。”

    王子皇孙?女子眼中掩饰不住的惊恐,她平生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县衙里的捕头,连他们手里丁点权势都能使袢子置人于死地,何况是王爷?只要她还活在这世上,就会有再被瑞王掳走的风险,毕竟,那男人走时还轻飘飘的留下了一句:

    “以后有机会再来找你。”

    以后。

    再来找她。

    再来找她,找她继续刚才那样肮脏的事情么?那样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她,不想死。她与父亲相依为命数十年,日子虽艰难,但也算幸福,平日里父亲也是竭尽所能的呵护着她。她知道,父亲一直以来的愿望不过就是想要她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让她女扮男装亦是其间的一种自保手段罢了。

    若是想死,早在赵澄安她们进来之前,她便会撞墙寻死了。可她,还是等着人进来了,求的,不过便是一线生机罢了。

    她要,为自己报仇,为含恨而终的父亲报仇。

    “我信!我信!”我信你,能救我一次,也能救我于水深火热不必求死。她挣扎着下床,想要给赵澄安行礼。

    起身的动作却被赵澄安拦下,“你好好休息,过会让我的侍女带你去打整一下。”给她重新把被子掖好,挡住她刚刚随着起身动作露出的皮肤,轻声问道:“我还不知晓该如何称呼姐姐?”

    “民女姓秦,单名一个皎。”

    “秦皎。是个极好听的名字。那我以后便叫你,阿皎如何。”

    阿皎,她母亲去世前也曾这样亲切唤她。她眼含热泪,哽咽道:“好。阿皎此生,便跟着小姐了。“这后面还有她的一句囔囔之音, “阿皎又,又……有家了。”

    但赵澄安并未听清。

    阿皎,她母亲去世前也曾这样亲切唤她。她眼含热泪,哽咽道:“好。阿皎此生,便跟着小姐了。“这后面还有她的一句囔囔之音, “阿皎又,又……有家了。”

    但赵澄安并未听清。

    如意送来了赵澄安放置于马车上的应急衣物。赵澄安简单吩咐了几句,让绿蘅与如意在这帮着秦皎,又问清萧庭琰他们在何处,得知此刻他们几人正在隔壁屋子中等着她,便去寻他们了。

    这边几人坐在这,一直是相顾无言的状态,除了一开始萧庭琰礼貌问询曹悦薇状态以外,几人都未再多言。大家心里,都各自装着心事。

    萧庭琰内心里亦是在思量今日之事,刚才听如意简短的说了一下情况,大概知道是怎么一个情形,看来这个事情属于被他们无心撞破,但这种事情于他们而言,就是一个隐患,指不定哪天瑞王便会拿此事做文章。

    帮他处理?萧庭琰在心里冷哼一声,内心里对于李弘深这种行为极为不屑且愤慨,作为皇子,竟能面不改色做出这种事情,真是有失君子德行,而更深层次的,萧庭琰则是在权衡自己之前为娶肆肆,与圣上的交易。

    还在深思中,他便听见几声轻微的咳嗽声 ,回过神来,急忙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迎出去,是他疏忽,赵澄安到底是病了几日不如平日一般有活力,又加上今天经历了这么一遭,身体许是有些劳累。

    赵澄安用帕子遮掩着鼻子,低声咳嗽完,正预备伸手推开房间门,却不想被人从里面;拉开,猝不及防对上萧庭琰沉沉的视线,她严重难掩惊讶,“怎的忽然出来了?”

    萧庭琰眉头微皱,侧身让赵澄安先进屋,“适才听见你咳嗽,可是还难受的紧?”

    赵澄安摇摇头,“没有,只是喉间有些许痒意罢了,不碍事。”说罢便走过去,拦住曹悦薇起身的动作,“阿姐可觉着好些了?”刚刚曹悦薇那样子,怪让她担心的。

    得到了曹悦薇无碍的回复后,赵澄安方才走到她旁边木椅上坐下,萧庭琰倒上一杯茶水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她端起来喝茶时,发现竟还是温热的。抬头看他,却捕捉到他眼里的关心。她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并无大事。

    赵闻清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赵澄安下意识的反应做不得假,他心里有些计较,眉头轻皱,他这妹妹,只怕自己还没弄清对萧庭琰到底是何情绪吧。罢了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才清,还是让赵澄安自己去细细体会吧。

    赵澄安并不知晓自己兄长心里有何想法,她小口喝了几口茶水润嗓,感觉舒服了一些之后,才将自己了解到的具体情况向他们几人娓娓道来。

    最后坦诚自己的想法,“我见她并没有真的想求死的意思,便做主将她留在了身边。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还能坚强的站起来,这女子倒也是个可敬的。”

    确实。自古以来,女子的贞洁便大过天,未婚女子若是失了贞,除了她自己会受人唾弃,连带着她整个家族皆都会被人另眼相待。

    那女子当真,是个心理承受能力极强的,虽未完全让李弘深得手,但总归,是不太光彩。

    几人都赞同的点头,曹悦薇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只怕,这姑娘日后嫁人便是有些艰难。等你带她回府上修养几日,我再去探望她。肆肆你也多开导一下她,千万别让她在心里钻了牛角尖去。”

    她是经历过类似的事情的,最是知道女子遭遇了这些事后,心里有多脆弱,能像她一样,摒弃过去,大步往前走的人,少之又少,多数便困于其中,终其一生也挣脱不开这世俗的牢笼与枷锁。

    “阿姐放心,以后她便是我的婢女,我定会好好待她。”她从来善待自己身边人,只是,她对于秦皎的身世来历,还不是特别相信,还得着人好好查探一番,确保清白后才会放心留在自己身边。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来罢了。

    “瑞王殿下走时,让我处理此事,如今想来,你这个处理的法子才是稳妥的,不过记得,以后我们与瑞王见面的机会还多着,期间的度,还得细细琢磨。”这件事,可以是瑞王拿捏攀咬他们的把柄,也可以是他们刺向瑞王的利器。

    赵澄安细细一思量,便懂了萧庭琰话语中的含义。总归,她以后入了国公府,日子便不会如在闺中时简单无忧了。不仅有府中之事,更会有朝中之事情。

    几人把这事情揭过,今日看来,想去后山上散心是不用做打算的了,不过去前院中上香拜佛总是不能耽搁的。恰有绿蘅前来禀报,道是那姑娘一应都收拾好了,几人便匆匆去前院上完香祈福,便带着秦皎返回了赵家。

    *

    瑞王作为皇子,虽然母族裴家在扬州,但由于他从小长在宫中,规矩颇多,且皇家不是平常人家,是故他一次也未曾来过,见外祖父与表兄的次数都寥寥可数,无一不例外都是他们上京述职或赴宫宴时。是以今岁他封王出宫建府后,约束不似从前那般严厉,又逢着前月边疆胜仗,父皇高兴,便准了他的探亲之请。

    他想着刚刚见着的女子,遗憾道:“若她不是萧庭琰的未婚妻子,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得到手。”

    夺嫡之事,向来难测,谁手里的筹码多,自然夺得那位子的胜算就要大些。萧庭琰作为一颗在朝中冉冉升起的新兴,自然是吸引着他们这几位莫大的关注。就他所知,前些日子大皇子便主动给萧庭琰递上了橄榄枝,只不过最后结果却不如他那大哥所愿。他还未来得及有何动作,不想今日在此竟碰见了萧庭琰。

    一时间又有些懊恼,毕竟萧庭琰常年在江南,他对其知之甚少,也不知今日被撞见这事,是福还是祸。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小太监是从小跟着瑞王的,最是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现下见主子还对那女人念念不忘,少不得拍马屁道:“殿下,现下您何苦忧思?饶是那女子现职是萧庭琰的未婚妻,就算以后成亲了又如何?”

    满脸谄媚的笑意挡都挡不住,声音都死快飘了起来,“往后只要您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不管是谁,只要您想,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届时,您大可以让萧将军自己把娇妻送上去,岂不是更美?”

    李弘深乜他一眼,一脚踢向这小奴才,却是并未生气,笑骂道:“你个小杂碎,还怪会替本王想。”

    不过心里确是受用的。

    是啊,等他登上了那位置,想要谁得不到。自顾笑了起来,只那笑,有些阴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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