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夜色深沉,窗外的世界犹如一片无垠的墨色雾都,神秘又宁静。机翼下云海翻滚,信号灯被薄雾缠绕,光影时明时暗。头等舱的乘客已经沉睡,发出细微略重的呼吸声,封序却毫无睡意,望着窗外,双眸深沉。

    在出发去美国前,他有想过要不要跟张悬交代,但在她房间门口徘徊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放弃,独自走了。他没有身份去交代,就像他也没资格限制她参与游戏项目一样。离开家时,他还自嘲地想,说不定等他回来,张悬根本就没发现他有离开过。

    所以,张悬真的在意他吗?她说喜欢他,只对他有过心动,可他却好像感受不到,那女人总是转头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和小时候一样,她说他可以尽情思念父母,可以哭,可以难受,她还说不要怕,她会保护他,他都信了,可是……

    飞机在云层里穿梭,层层薄雾刮过窗口,也似刮过封序的心尖,勾起了尘封往事,儿时的画面跃然于眼前,如一台手摇式老式放映机,咔咔啦啦,一张又一张地缓慢划过。

    *

    那天,是十岁的封序第一次上武当山。

    至此,他的父母已经去世半年,他苏醒过来也有三个多月,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出门,跟着爷爷上山给父母做法事。下午做完法事,他一个人到处乱转,摸到了道观后院。

    道观建在半山腰,后院外是一块大坪地,再过去一点便是悬崖陡壁。悬崖边有一块被紫薇树围绕的石台,恰好一阵微风从山间吹来,紫色、白色的紫薇花瓣随风飘落,飘在山间的淡淡白雾也被吹散,露出狭长的山谷,和对面层层叠叠的山脉。

    封序看着,朝石台走过去,在悬崖边坐了下来。他垂头往下看,狭长的山谷底下是涓涓细流,如他对父母的思念,每时每刻,渗到血液里。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就能见到爸爸妈妈?封序想。在做法事时,他看着桌上父母的照片,眼泪不住往肚子里流,心脏仿佛被针刺过,刺过又再用力绞动,密密麻麻地疼痛蔓延全身,他知道那全是揪心的想念。

    明明他们一家三口只是去郊游,怎么他就永远没有爸爸妈妈了?怎么醉酒司机就偏偏在那时候乱蹿,封序又恨又想不通。他垂着脑袋,后牙槽咬的嘣嘣响,紧握的双手手指掐进了肉里,细细地血浸了出来。

    封序不知道的是,不远处,有个小女孩正趴在草丛里,手里反握着一把剑,紧紧盯着他。

    他在那干什么呢?张悬趴在草丛里,空出的手一下挠腿,一下挠胳膊,小肉手又在空中挥舞驱散蚊虫,好不忙活。

    她也是有天无意从家人口中听到自己原来有个定亲对象的。下午时分,她就匍匐前行偷摸溜进大殿供桌下偷偷看过了。和她们山里的男孩都不一样,他像玉石店摆在门口的白玉假货,白的毫无纹路,也没有山里男孩的力量感,好像风一吹就能倒,大殿外的阳光晒进来,因为背着光,称的他更是病恹恹。可是莫名有点好看是怎么回事?张悬好奇的不得了,一路又跟了过来。

    封序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中,垂着脑袋,看着谷底潺潺溪水。又过了会,似下了某种决定,深吸了口气,刚一动,一团黑球如疾风滚来,他吓的又跌坐回石台,惊恐地往后躲,可只要他动一下,黑球就前进两分,忽然一把剑柄直直朝过来,抵上了他的下巴。

    不知发生什么的封序吓的一脸惨白,后背出一身冷汗,都来不及看清眼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黑球开口了,语气不屑,音色却稚嫩:“我就是要嫁给你?”

    然而封序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视线紧紧落在她胳膊下方白晃晃的利剑上,呼吸一紧,两眼一闭,向后倒了下去。

    嗯?

    “哐当”一声,利剑掉落在地上,张悬飞快跳下石台,看着那滩小少年,两眼一直,惊恐地大叫:“爷爷,他死了!”

    ……

    好在封家有医生跟着,也幸好只是受惊过度的昏倒,众人都松了口气的同时看向躲在角落,紧攥着窗帘的张悬。

    “爷爷,对不起。”张悬敢做敢当,一步跨上前,站在中央,整个人立的笔直,就像平时犯错被父母教训一样,错了,也是不卑不亢。

    张悬妈妈购见状,上前一步,朝封老爷子微微欠身,歉意十足道:“老爷子,实在对……”

    封老爷子笑着抬手,不甚在意摇动着摆了摆,把张悬妈妈后面的话推了回去。他走到张悬身边,抚了抚她的头顶,笑的和蔼,说:“哥哥身体还没有完全好,不怪你,悬悬可以帮忙看下哥哥吗?”

    张悬妈妈生怕她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不好交代,刚要伸手去拉张悬,谁知张悬如领了军令状,叫一声好,脚下生风似地就跑到了床边。

    等大人都出去了,房间里就只剩一大一小两个小朋友。

    封序其实已经醒了,从大家的对话中他知道那个小黑球就是爷爷口中与他定亲的女孩,也知道小黑球此刻就在他的床上,因为她压着他的薄被了!

    封序用力拉了下被子,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能不能走开?” 这是他上山后说的第一句话,语气还不太好。

    张悬眼睛一亮,蹭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转到床的另一边,趴在床头,与封序面对面,笑着问:“哥哥,你醒啦?”

    封序这才看清小黑球的长相,皮肤是那种晒黑的样子,大概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吧,封序想,她长的结实,脸蛋圆滚滚的,笑起来,双眼都挤成条缝,细碎的光从缝里跳出来,有点滑稽,不像他平时见过的那些优雅女孩。

    爷爷说是她救了他,不是她,他也死了,很神奇,封序看着她,心想,刚才他也想求死来着,要不是她,他已经和父母团圆了,这女孩到底是有多大的力量阻碍他死亡?封序不懂。

    “哥哥,你疼吗?”张悬见封序不说话,又靠近了些,问道。

    封序倏然回神,不自在地瞥了她一眼,撑着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似不在意地问:“什么?”

    张悬没笑了,脸上的肉回归原位,两只细长上挑的眼睛露出来,歪着脑袋说:“爷爷说你受伤了,还疼吗?”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弱的男生,感觉他快要死掉了。

    相比身体,他的心更疼。

    封序视线落在床尾,眸光淡淡,“哦”了声。忽然两只小肉手猛地抓住他的手,封序愣了下,正要挣脱,小肉手先一步松开,紧接着,他手里多了一把红色的野果子。

    “是我摘的果子,吃它就不会疼了。”张悬站在床边,不自在地搓着小手,对封序傻笑。

    封序看向手里的果子,小拇指大小,有些已经裂了,红色的汁水落在他手掌,和他刚指甲扎破后留下的血迹混在一起,竟分不出谁更像血,他掀眸看过去,发现张悬小手指头上也染了不少红色,看上去应该是经常摘留下的。

    封序很难得笑了下,纤细的手指捏了颗放进嘴里。清爽水润,略带甜味,可并没张悬说的吃了就不会疼,他还是疼。

    张悬看着他吃了一颗,开心地原地跳起来,转了圈,又趴到床边,说:“哥哥不用担心,哥哥的爸爸妈妈是去了很好的地方!”

    封序手一顿,瞬间全身发凉,捏紧双手的一瞬间,听到张悬又说:“哥哥的爸爸妈妈走了,我知道。”她从小在道观长大,看了不少做法事,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医生给封序治疗的时候,又听封爷爷说了些,顿时心疼的不得了,她就想关心关心他。

    “哥哥,爷爷说了,他们去了好地方,你不要伤心,你要是想他们就在心里和他们说话,他们肯定会回应你的。”张悬看着封序,一字一句地解释,像个小大人。

    封序握到一半的手慢缓缓松开,看着她,深邃的眸子沉了几分。三个多月了,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提父母,就连上山来给父母做法事,也是爷爷硬着头皮跟他开口的。第一次当着外人直面父母的死亡,封序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在心里跟他们说话,他们会回应的,一字一句都命中他心底,忽然就卸下了无谓的倔强,眼眶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张悬知道他是想父母了,蹬蹬蹬地跑到桌子边拿了纸巾又跑回来,递了过去,然后安静地坐在床边陪着他。

    床上的封序则慢慢将自己卷缩成一团,把头埋进膝盖间,像只煮熟的虾,只有脊背在不停颤抖。

    张悬看着他,心想她这个定亲对象实在太可怜了,更是坚定了要保护他的心,忽然眼睛一亮,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膛,拿出发誓的气势,大声道:“哥哥,你不要怕,悬悬会武功,我会保护你的!”

    正在伤心的封序听到此话,微微一愣,转而破涕为笑,抬起头,看着她,说了声:“谢谢。”

    *

    第二天一早。

    张悬早早就在门口等封序,看到封序出来,立马冲了过去。

    “哥哥,走吧,石头他们等着我们呢。”张悬拉着封序的手就往外跑。

    也是半山腰的一块坪地,封序老远就看到五六个小朋友,身披床单,手持木剑,一副山中霸王的样子,就在他以为是要去打架时,那群人挥舞着木剑,叫道:“大王来咯!”“大王来咯!”

    封序还在发愣,人已经到了几人中间。他茫然地看着几人,就听张悬大笑一声,推了他一把,道:“他就是我抢来的山寨老婆!”

    ?!什么……老婆?

    耳边是一群叽哇乱叫的声音,封序感觉自己到了另一个无法理解的世界,他看着张悬,清晰地听到她宣布:“谁都不许欺负他,只有我可以!”

    ……

    “先生,先生……”

    封序感觉到有人推动,倏地睁开眼,怔怔地盯着眼前的空姐,反应滞后了好几秒,直到空姐说:“先生,我们到美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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