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高一参加1000米的学生到跑道上就位，比赛就快要开始。”
广播响起，简歌视线一转。
佟涯抓着的手猝不及防消失，她也跟着看了过去。
远远的，在跑道的另一边的中间，那是1000米比赛的起点。
佟涯凭着衣服认出了人。
越昭穿着丑不忍睹的班服，下身依旧是往日里常穿的休闲裤。
再看看他身边的其他人，无袖配短裤，长跑运动员的标准搭配，她想认不出都难。
“蜘蛛精不是说了，对运动员的着装没有要求吗？只要舒服方便就行，越昭怎么还穿着那身衣服？”
“可能是……”
简歌心不在这，但也觉得班服没有佟涯说的那么不堪。
虽然余见章的眼光独树一帜了点，但现在看着，还是挺有用的。
至少让越昭离这么远，都有种鹤立鸡群的突出，让她们一眼就能看到。
“为了好认？”简歌灵光一闪道。
越昭可能是怕经过主席台前，她们错过这场又长又不刺激的比赛，忘记给他加油。
虽然大概率他是觉得这身衣服舒适，懒得换了。
“他那张脸 ——”
信号枪一响，简歌没管佟涯说什么，激动地扶住她的肩膀，说：“开始了开始了！”
佟涯也只好去看比赛。
有人攒了劲，一开始速度就和百米冲刺一样，瞬间甩出后面的人一大截。
“他这样之后还有力气跑完吗？”佟涯惊呆地望着都快要到弯道的领头羊。
简歌看着后面三两两分开结成小队的人，越昭在第一小队，在两个人的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们与第一名之间拉开的距离，大约有十几米。
简歌不由得揪起心，不道德地暗暗期待了下，或许第一的人到后面真的没有力气守住他的名次。
1000米赛程两圈半，终点和其他短跑项目的一样，就在主席台的最右边。
第一圈越昭从简歌眼前经过的时候，她的手都握紧拳头，使劲全身力气喊他的名字给他加油。
第二圈，第一逐渐慢了下来，估计是没什么体力留存，他频繁地用余光去瞄身后，观察差距还有多少。
确认几乎拉开有一个直道后，他似乎更放心地，只用肌肉记忆，支撑着自己匀速跑下去。
越昭这时候已经成为第二梯队的领头，而他的身后，也只留下了一个人。
那个人紧紧贴在越昭身后，即便简歌没有过多关注过田径比赛，但她也知道这样对越昭很是不利。
跟在他后面的人，现在借他减少空气阻力，节省自己的体力，那么到最后冲刺，谁第二谁第三还真说不一定。
简歌看得呼吸都紧张了，心比赛场上的人还紧绷。
第二圈更不止是运动员的比拼，更是场下班级嗓门的比拼。
一波接一波如同海浪响起的班级应援，没有恰到好处的相接，只有一班更比一班高的重叠。
每个班里的学生说不清是氛围所至，是真心在乎班级荣誉还是在乎的仅有场上那一人，都不顾平日形象，喊到脸红脖子粗。
第三圈，再从主席台前经过就是进入冲刺阶段了。
第一与越昭的距离只剩半个弯道。
越昭开始加速了！
他和第一之间的差距正在越缩越小！
两人进入直道，要冲刺了，越昭的速度越来越快。
简歌的嗓子眼之前像是堵着什么，这会儿一见到越昭过来，顷刻突破阻碍，酣畅淋漓地叫出声。
几个班的声音交织，谁的名字听不清，只听得见最整齐的加油二字。
可忽然，起风了。
一阵吹起乱发，欲渐迷人眼的风，吹起了不知谁头上的帽子，飘飘扬扬地，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帽子向着跑道上落去，最后它在众目睽睽之下，撞上了越昭的脸。
越昭不得不因此减了速，脚步似乎顿了下，这对第一和他身后的第三来说，都是个好机会。
一直蛰伏在越昭身后，即使距离终点线只有十几米的时候，他依然没有放弃，拼尽全力地蹦跑。
他超过了越昭。
三班的声音小了，人人的脸上都从即将胜利的喜悦变成另一副面孔。
有的担忧望着越昭，有的愤怒寻找始作俑者。
简歌的心也被风吹到凉透，耳边的喧嚣从此模糊，眼里也再无其他人和物。
她忍着强烈情感波动猝然中止的不适，亲眼见证着越昭迈着已然受伤的脚跑向了终点。
越昭是第三名。
比起隔壁班蓄势待发，转眼从第三到第二又更上一层楼的欢呼雀跃，三班片刻死寂后，稀稀拉拉地鼓起掌。
负责后勤的同学早早就等在终点旁，他们近距离目睹了意外的发生，也眼尖地看见越昭的脚扭到了。
在越昭冲过终点线后，他们立刻有人上前扶住越昭，本来是为了防止他剧烈运动后双腿无力，会立即坐下，但现在却是为了扶住他找地方坐下。
周浮城在休息处等待百米决赛的时候，看见越昭一瘸一拐地被搀扶着走来，赶紧让出位置。
“这怎么了？好好的比赛腿怎么瘸了？”
越昭闭紧嘴没什么想说，他身边的同学替他回答：“他都要冲线了，不知道哪儿飞来的帽子一撞，给他撞得脚都扭了。”
“得，原来是小鸟撞飞机，给你整坠机了。”周浮城照例调侃一番，才关心：“怎么样？严不严重？”
同学听他话，不快地瞥他一眼，对同样是为班级荣誉争光的周浮城也不好说什么讽刺的话。
“严不严重，要校医看了才能知道，越昭你在这休息，我去叫校医。”说完他就走了。
简歌在看台上，1000米的比赛还没结束，不是所有参与的人都是天赋异禀，耐力体力都极好，他们大多也是赶鸭子上架，重在参与，这会儿决出前三名，还有人在坚持要完成比赛。
这种时候，落后的人不仅会得到自己班级的支持，还会收获其他班级的尊重和打气。
最后一名终于来到最后两百米，应援声从他路过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
简歌人站着，双眼失神地不知在想什么，她机械地随班级说出那句“坚持就是胜利”，眼睛却分明没有焦点。
不该是这样的，越昭他，本来应该是第一名的。
上一世的时候，她因为自己的800米总是不及格，才格外关注的女生800米和男生1000米比赛，怎么可能会记错结果呢？
她不会记错，800米第一的八班的李杏子，和1000米第一的三班的越昭。
你看，她连不认识、不相关的八班李杏子都记得住，又怎么会记错自己班本就耀眼的越昭呢？
差错出在哪里？
她想不通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简歌，越昭好像受伤了，走，我们去看看。”
佟涯没感受到身边的低气压，简歌被她半推半拉着走下看台，走向三班的休息处。
周浮城在一边不厌其烦骚扰着越昭，没把他当一个伤者看待，越昭的目光放远，对着塑胶跑道的另一端。
简歌走近的时候，他先她一步转过了脸，正好对上她抬头。
他始终面无表情，不悲不喜的脸终于在嘴角露出点笑意。
简歌想到当初自己那几句鼓励的话，愧疚悄无声息蔓延上心头，她别开了视线。
越昭的身影一怔，来不及收敛这点愉悦前，有人挡住他的目光，出现在他面前。
“你好。”
越昭抬头，是不认识的面孔，她在和他说话。
“你好像认错人了。”越昭疏离地答。
杨邱穗对他的淡漠不以为意，脸上自信明媚照人，“我是实验班的杨邱穗，刚才的帽子是我的。”
说到这，佟涯和简歌也到了，她们站在杨邱穗身后，和杨邱穗一起来的女生回头看了眼，简歌认出来，是倪竹见。
休息处忽然围了四个女生，有些拥挤，佟涯拉着简歌往周浮城那边挤了挤，周浮城没有怨言地给她让出地方。
杨邱穗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从容不迫地把自己的话说完：“我是来道歉的，帽子飞出去不是我的本意，害你受伤更不是，但我没有看管好自己的个人物品，这也是我的错，对不起。”
简歌的眼睫垂了下去，她手上无意识的小动作不经意吸引越昭的余光。
他抿唇，有些话到舌尖又被咽下，视线微微仰起，“我接受，你可以离开了。”
原谅来得如此轻易，杨邱穗处变不惊，没对越昭的态度诧异，倪竹见却有点管不住心：“就这样？没了第一，你不生气？”
这和她计划好的不一样，她在把帽子故意丢出去前都想好了，借用杨邱穗的名义来道歉，在越昭生气对杨邱穗要求什么时，她再跳出来说他过分，把扰乱比赛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样杨邱穗和越昭，都会对她刮目相看。
可眼前这种情况，对她虽然没有坏处，但也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面对倪竹见的追问，越昭的眼睛里罕见地闪过一丝不耐，“只是意外。”
他只想这两个人赶快离开，再不走的话，简歌的手她还不知道要划到什么时候去。
“周浮城，”
听越昭叫他，周浮城从女生身后露出个头，“诶，怎么了？”
“校医来了吗？”
周浮城绕着操场扫视一周，“没看见人影啊。”
“我们去校医室。”说着，越昭就要站起来。
简歌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脚上，他一动，她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越昭的神色在看见是她后，终于松了松。
她总算不再伤害自己了。
杨邱穗从越昭的话里听出来他不想和她们待在一处，有眼色地让开了路。
“我来。”周浮城怕简歌一个人扶不住，刚想跟上去，就被佟涯拦下来。
“你还有比赛，我和简歌去就好。”
“啊？那我的比赛你不看了？我的飒爽英姿，你会回来看的吧？”
不甘的周浮城，冲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喊到。
他的声音大到，留在原地本想目送三人走后再离开的杨邱穗和倪竹见，都耐不住这么丢人的行为，匆匆从这逃跑了。
周浮城还嫌不够，“野马脱缰，不看后悔一辈子，一定要回来啊，佟涯！”
佟涯捂住脸，装作他喊的不是自己。
旁边的两人也没有幸灾乐祸的机会，身后的死亡点名再次传来。
“简歌！”
啪，又有人中箭。
“越昭~”
这诡异的撒娇尾音……一箭三雕，一石三鸟。
三个人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弓着背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