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你自己都记不清你是如何冲到五条光面前、并将他死死地挡在身后的。你现在的记忆像被猫把玩过的错乱的毛线，从前的一幕幕好不容易被回想起来，又在接触到五条光的一瞬间成了飞速消逝的过往云烟，再加上怀中小光的咒力已然不受控，这直直地反映到了离他最近的你身上，使得你在头脑思考不能的同时，几乎要丧失掉全部的行动能力。

    可即便这样，你也没有放开他，反而将他拥得更紧了，连指缘和关节都用力到微微泛着白。

    “妈、妈妈……”

    同样意识不清的五条光低低地唤着你，额角尽是因疼痛而生的冷汗，将他额前鬓边的碎发打湿成一缕一缕。

    你脱力地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在听到五条光的呼唤后，硬是用仅存的意志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伸出手来为他扣上了连帽卫衣的帽子，忍着剧烈的疼痛对一旁静立着的男人开口道——

    “这位先生，您找我儿子有什么事吗？”

    话语中是再明显不过的、藏都藏不住的怒意。

    身着五条袈裟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立于一旁，你这话一出，他立即无奈地摇头叹息。

    他倒也不是不理解你为何而愠怒，不如说任何一位母亲在发现自己的孩子被他这样的怪人拐去了，必定都会有与你差不多的表现。

    然而他不急着解释，旋即蹲下身来，与你和五条光的视线平齐。在确认你们两个的关注点都在他身上后，这才慢悠悠地道：“您一直困惑着的谜题，我能为您解开。”

    他为什么会知道你为何而困扰？……也是，综合现下的情况，看起来只能是小光和他说的了。

    尽管你在深呼吸过后，依然拼不好自己残破不堪的记忆拼图，但你无疑是无条件地信任着五条光的。在将下巴搭在他的发顶上后，于无声安慰他的同时，仍不掩饰双眸中的警惕之色。

    “但您不觉得直接越过我来和我儿子单独商谈有些过分了吗？而且，你刚刚，是在做什么呢？”

    对男人称呼的转换足以表明你的态度。方才你在来到这巷子中时，可是亲眼见到五条光痛苦地跪倒在了他面前，而他保持着一个伸出右臂、像是要抓过什么的姿势久久未曾移动。你可不信他什么都没有对五条光做。

    你是知道的……你好不容易才回忆起了五条光的特殊性，故而他会被人盯上不奇怪。这也是你一直都在担心着的问题。

    “或许，该先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夏油杰，盘星教的负责人。”

    这位夏油先生笑起来的模样可真堪称是温文尔雅，而你因他的自我介绍怔愣片刻，没有理会他伸过的手。

    他的名字你听到过，但、这不是五条悟的挚友吗——

    “您不用担心，我和悟已经多年未见了，自是不会将您的秘密透露给他。我不做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

    夏油杰仿佛能够读心一般，立刻就猜到了你的心中所想，并给出了你想要听到的回答。

    人们都说真诚乃是必杀技，他此时此刻所表现出的模样的确是诚挚的，故而你没有抗拒他的走近，却也避开了和他的身体接触，固执地搂紧了五条光，将他伸过来示好的手晾在一边。这是你还未曾原谅他将五条光私自带出的表现。

    剧烈的头痛依旧未曾缓解，虽说从前这种情况也不少出现，现如今却依然会扰得你心力交瘁。

    你能察觉到五条光的眼泪染湿了你睡袍的前襟，他极力忍住的细碎的鼻音听得你的心都快跟着一起碎掉了。你只想先将他好好安顿下来，于是只好强忍着疼痛与麻木感抬起头来：“夏油先生，我们能换个地方说话吗？这里……”

    “是该换个地方了，但……我可以先把小光带走吗？”

    在你还不明所以时，夏油杰似有所感一般微微抬起头，露出一抹难言其意味的笑。

    他强硬地一把扯过你怀中的小光，你的头皮都要因此而炸开，也正是这时才察觉到身为咒术师的男性与身为普通人的女性之间的区别——他刚刚的确是客气了，若是他真要将五条光从你身边抢走，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你真的能保护好小光吗？从前的你是抱着怎样的想法豪言壮志地许诺会让他平平安安长大的呢？

    在夏油杰带离五条光后，方才还有余力抱住他的你，现在只能维持着瘫在地上的姿势微微喘着气。

    而你眼前一片漆黑的影像骤然被强光照亮。

    你用上最后的一点力气，茫然地偏过头去寻找光源，率先看到的是站在最前方打着手电筒的七海建人，随后才注意到沉默着立于他身后、冷着一张脸的五条悟。

    19.

    这些年你也算是没少往医院跑，但今天绝对是最令你感到不自在的一天，毕竟现在病历上写着的名字是你自己的，而不是五条光的；况且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二次被送到这家医院来了，还是被你的前男友——你孩子的爸爸送来的。

    这下你可算是明白了夏油杰的良苦用心。在他是个聪明人的前提下，他还是一位咒术师，作为五条悟挚友的他自然是追踪到了五条悟的咒力残秽，将五条光带走自然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与小光见了面呢？这之前他们就已经有过接触了吗？

    这么细想下去，这一切倒是有迹可循的，毕竟在你们于商店街闲逛的时刻，五条光就曾短暂地离开过你的视线。说不定他们就是在那时见了面。

    你感到自己好像一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生怕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或是被蛊惑，更何况夏油杰那一副僧人模样……很难不令人担忧他接触自家的孩子是否是别有用心吧！

    “虽然已经消除掉你身上的咒力残秽了，但还是要多多注意喔，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及时和我说。”

    此时正与你说着话的便是你苦苦寻找的家入硝子小姐。

    在五条光的影响下，记忆缺失的你最终还是没有让他们两个得以相见，现在正逐步梳理清楚记忆脉络的你知道，这是小光害怕的体现。

    你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好在对方十分体谅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毕竟现在在她眼中，你还是个因受到术式影响而精神错乱的普通人。

    五条悟双腿交叠着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你尴尬的身份再加上有他本人在场，你必定会接受到最好的诊疗条件，所以才会搬进现在的vip病房。

    他与年少时不同，摘掉了略显滑稽的小圆墨镜，转而在眼前覆上层层叠叠的绷带，与你为五条光遮蔽双眸的方式歪打正着地相同了。

    你很想多看看他的脸，但你又不敢这样做，只能垂下头去，在心头不断默念与其看他还不如多看看五条光，烦躁的心情才得以稍作缓解。

    “那我就先出去了，有事喊我喔。”

    家入硝子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你简直都要按捺不住想要立刻逃跑的心情，手指在抓紧单薄被单的同时，五条悟本人也来到了你面前。

    你一直都知道他生得很高，从前你们手牵着手压马路的时候，你只有踩上稍高一阶的台阶时，才能堪堪与他的肩膀齐平。但长久的分离几乎磨灭掉了你对他的记忆，以至于他站定在你面前时，你只觉被一股陌生的恐惧感包围侵袭。

    “没想到七海说的是你啊。”

    五条悟率先打破了你们之间僵持着的尴尬气氛。他扯开一个很勉强的笑：“遇到了什么样的咒灵？”

    “长得像章鱼，很丑。”你努力将自己沉进回忆中，“还会吸人的血。如果不是七海先生，我恐怕早就已经被它吸干了吧。”

    这就纯属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你明明只是在客观点评今天那险些就要了你命的咒灵，五条悟却紧张到掐紧了自己的掌心，动用自己的一双六眼在你身上反复探查后，这才稍稍放松，问出下一个他分外关心的问题。

    “那孩子呢？”

    你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看见他了？”

    “嗯。是和什么样的人结婚了呢？”

    这话被他说得四平八稳，你心头却是一阵警铃大作。这可不符合五条悟一向的性格。虽然你们已然分手七年，你对自己在他心中已然不再占有任何地位的这件事也很有自知之明，你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他根本不可能在对你这个人已经毫无兴趣的情况下说出这种话。

    所以说，你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五条悟感兴趣的？难道他发现了……

    “当然是和普通人了，不然你以为呢？”

    在抱有如此这般的猜测下，你的语气也逐渐夹枪带棒起来。

    五条悟一眼就看出了你的维护之意，他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在贴心地阖上了窗户后，背对着你淡淡地反问道——

    “那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和普通人之间为什么会生出一个小咒灵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