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在升旗广场举行。
郁中在大型活动上很舍得花钱，舞台音响灯光都请了校外团队搭建。
从中午开始就能断断续续听见广场传来的音响测试声音。
晚饭结束，高学生也被集中，提前去升旗广场排练了最后一遍上台宣誓的走位。
结束后，距离典礼开始还有十几分钟，宋宜宁拉上何欢陪自己去超市采购。
漫长的三个小时，没有零食该如何消磨？
最后两人一人提着购物袋一边，急匆匆钻回班级队伍里。
“来来来，想吃随便拿。”
508寝四个人前后位置挨在一起，宋宜宁把零食放四人中间，又开了包瓜子，分给周边的熟人。
夏夜、微风、畅所欲言、没有作业。
这样的夜晚真是再轻松不过了。
边吃边聊中，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时间滑过七点整，灯光忽地全灭，全场有一刹那的安静。
紧接着音乐鼓声渐响，毫无规律又似乎带着节奏的炫彩灯光满场飞舞，惹起一阵阵欢呼，最后聚焦在舞台上，落下四个明亮的光柱。
两男两女拿着话筒，身着西装礼服，从两边后台缓缓走上前，站在聚光灯下。
场下掌声尖叫不断。
“我靠，好帅好帅。”
“哪里，哪里？”
“台上。”
耳膜被难以抑制的尖叫冲击，音量甚至盖过舞台上的开场词。
何欢缩着脖子转过头去看。
是旁边的高一新生。
高三的位置在广场正中间，右边高二，左边高一，她们二班的位置离高一很近。
一张张黝黑的青涩脸庞，一看就是军训留下的痕迹。
“靠，我没戴眼镜，眼镜借我一下。”那女生揪下对方的眼睛，眯眼探着脑袋问，“哪个？是哪个？”
“最左边，穿黑西装带领结的那个，个子最高，看到了没。”
“看到了看到了，我靠，是真帅啊，声音也好好听，他哪个班的？”
“不是高二就是高三——”
“嘘！先别说话，他在讲了！”
“偷听”太认真，竟然也被对方带偏了。
何欢下意识也屏住气息，竖起耳朵，伸长脖子，睁大眼睛望向台上。
“大家好，我是高三二班，程焰舟。”
平日里他的声音是淡漠的，毒舌起来的时候甚至如冰刃。而现在能听出他刻意拔高了说话的情绪，放缓了语序。
好像冰封的河面于和煦春日解冻，清润磁性的嗓音如河水缓缓流淌，顷刻间便盈满了整个校园。
头顶的天空似乎也荡漾着回声。
“是他啊。”女生恍然大悟，“我开学前就听说了，他可有名了，成绩特好，长得还帅，就是高三教学楼太远了，平时都看不到。”
“去高三那边值周就能看到了。”
“那到第十二周才轮到我。诶，下周是不是就轮到你了。”
“对呀。”
“我帮你值一天，你让我去一次，行不。”
“我不要，我要自己去。”
“你就让我先去一次嘛，下次还你。”
两个女生叽叽喳喳，何欢感到肩膀被碰了下，宋宜宁压低嗓音凑过来和她说话。
“诶，你听到了没，又来了一波迷妹。”
何欢点点头。
“你看着吧，接下去将会有接连不断的值周生在晚自习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从我们班外路过。”宋宜宁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
何欢想了想那场面，忍俊不禁。
她知道一个人要是想见另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排除万难，可却从未想象，值周这种苦力活也会因为一个人变得如此抢手。
她望着台上光辉夺目的四个人。
比起少女的悸动，此刻的她更被一种羡慕的情绪所包裹。
就如此刻坐在台下，光的背面，她就像是生活在阴暗里的渺小苔藓，畏光。
一旦被关注，就千方百计想躲避，即使意外被称赞夸奖，会觉得羞耻扭捏。
她羡慕他的自信坦荡，在千万人面前也能落落大方，无论做什么都能闪闪发光。
-
校领导致辞结束后，典礼进入了颁奖环节。
第一部分先是对上一学年老师们教学管理质量进行表彰，内容冗长又无趣。
何欢被宋宜宁拉着又是上厕所，又是逛超市，悠哉游哉从超市回来时，舞台上刚开始串场的合唱表演。
宋宜宁懒得在队伍里钻进钻出，把酸奶给何欢，让帮忙放座位上。
“我就不进去了，快到我了，我直接去后台候场算了。”她咬着雪糕说。
何欢听她说过她要上台领奖，点了点头，回到座位。
合唱结束，学生的表彰环节就开始了。
第一批上台将近五十个人，全是各类学科竞赛的获奖者。
除了在舞台上看到了宋宜宁，何欢还在队伍后面看到了程焰舟。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
明明都是白色的衣服，可在一群校服里面，还是白衬衫最亮眼。
发放红包、全体合影，学生们依次下了台。
宋宜宁回到座位，朱笑笑和姜珂凑过来问：“给了多少钱。”
宋宜宁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八：“我这个不算多，程焰舟那个才多呢。”
“他多少？”
“他什么奖？”
朱笑笑和何欢异口同声。
“奥数金牌。”宋宜宁先回答的何欢的，继而又说，“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但刚刚站我旁边的是一班的张澄，他物理国三红包就比我厚了，程焰舟肯定更多，校长不说了，他是郁中第一个奥数金牌。”
“少说得有两千吧？”朱笑笑猜。
“那肯定。”宋宜宁说，“三千也说不准。”
“真羡慕。”姜珂撅嘴说道，“下辈子投胎我也想当一个考考试就能拿钱的人。”
“那不行，下辈子投胎我可不想再做人了。”宋宜宁说。
“做猫吧，被人类养着，多幸福。”
“石头不更好，直接非生物，都不会死。”
\"笑死。\"
“欢欢，下辈子你想做什么？”朱笑笑问。
何欢一愣，想了想：“风吧，自由。”
“做风好。”宋宜宁扇着手说，“那你先来我们这吹吹，晚上也这么热，真受不了了。”
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时间消磨得很快，“吹响冲锋号，拼搏迎选考”为主题的宣誓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虽然是全班上台的集体活动，何欢还是紧张地心怦怦跳，在台上的那两分钟好像行尸走肉，脑子全程发白。
机械地说完誓词下台，她才发现自己手是抖的，腿也是软的。
宣誓环节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典礼接近了尾声。
青年教师的诗朗诵之后，开学典礼在学校合唱团的演唱中落下帷幕。
高一高二各班回到自己教室，高三各班搬凳子回到自己的教学楼。
宋宜宁一路脚步匆匆，着急地像是后面有人在追杀。
何欢一路跟，到四楼，宋宜宁把凳子往她手里一塞，往厕所跑：“我不行了，我憋不住了。”
“你没事吧？”何欢担心地问。
但没听到回答，人就已经跑没了影儿。
大家陆陆续续回教室放了凳子又离开回寝室，
何欢在教室让空调吹干了身上的汗，又见教室没剩几个人，宋宜宁还没回来。
她去厕所找人，厕所也是静悄悄的。
何欢试探地问：“宁宁，你在吗？”
“我在。”格子第三间传来声音。
“你还好吧？”
“没事，我拉肚子了。”
一晚上吃了辣条、薯片、凤爪，还啃了一只雪糕能不拉肚子吗。
何欢抿唇问：“你还要多久啊，我在外面等你。”
“一时半会儿估计好不了。”宋宜宁声音痛苦，“你要不先回寝室吧，这里太臭了。”
“我还是回教室等你吧。”何欢思考了一会儿回道。
她怕她解决完，整个楼里都没人了，她在好歹还能陪她回寝室。
“好。”宋宜宁应了声。
何欢往教室走。
一班教室的灯、门窗都关了，自己班灯还大亮着。
还有人在，门没被锁，何欢步子迈快了些，直到走到后门，看见里面的人，突然身形一顿，来了个急刹车。
还在教室的不是别人，正是一晚上在舞台上光辉夺目的程焰舟。
他站在教室后面的空调机前，西装外套被随意地搭在桌子上，身上的白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紧实的小臂。
在台下的时候看不太清楚妆造，现在才发现他额前细碎的刘海被梳了成三七侧分，露出一小块光洁的额头。
他像一晚上没喝水似的，仰头大口灌水，薄薄的颈侧皮肤在白色日光灯下映出淡青色的脉络，凸起的喉结快速滑动地十分明显。
何欢站在门口一时半会没有进去。
正在她犹豫是转身离开还是咬咬牙当没看见直走进去的时候。
程焰舟捏着水瓶子侧目，锐利的眼神瞟过来。
何欢呼吸一滞，抿唇垂下了头，双手不自觉握成拳，放弃挣扎，迈开腿走进去。
她心猿意马，眼神乱瞟，最后坐定，抽出一本政治书摊开在桌子上。
还好程焰舟站在背后，看不到她慌乱的小动作。
程焰舟伸手拿起桌上的瓶盖拧上，同时问她：“不走？”
“嗯？”何欢愣了一下。
第一瞬间思考的是他问的内容，第二瞬间思考的是他为什么和自己讲话。
她还记得他们上周才刚划清“楚河汉界”。
何欢咬着唇迟疑了下，还是选择回答他：“等人，宋宜宁在厕所。”
“喔。”他点点头，弯腰把水瓶放地上。
又拿起桌上的西装外套，边向外走时边提醒：“记得关灯关空调。”
何欢轻轻嗯了一声，余光看他走到门口肩膀才终于塌了下来。
她微微转头看过去。
少年清薄的背影，因为皮鞋西裤、束进腰间的白衬衫添了几分成熟。
看他手握西装外套，低头匆匆下楼，何欢生出一种时空割裂的幻觉。
她们身着校服，青涩懵懂
而他西装革履，神采奕奕。
好像看到了五年后甚至是十年后的程焰舟。
那时候的他大概会比现在更加沉稳自信，卓然不群。
何欢忽然觉得那些高一新生争抢值周名额，接踵而至，只为在晚自习看上他两眼好像不是什么稀奇费解的事了。
程焰舟确实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