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中对电子设备管得严，不允许学生带手机进入校园。
周五傍晚放学刚到家，何欢才被宋宜宁拉进班级群。
二班同学外向自来熟的不少，在群里刷屏表情包欢迎，有些直接发送了好友申请。
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让人受宠若惊，也让人措手不及。
班上的同学，除了自己寝室的三个女孩，何欢大多是不熟的，人名与长相也对不上号。
虽然性格内敛慢热，但这些都不妨碍她学会在文字上讨巧。
句末上扬的“呀”、“啦”不仅能营造出轻松活泼的聊天氛围，还能很快拉进了双方的社交距离。
处理完最后一条消息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厨房的香味早就飘进卧室。
到饭点了。
何欢准备去客厅。
刚要退出微信时，联系人一栏弹出了一个惹眼的红色数字1。
何欢看到头像，是一张仰拍的树梢图，绿意葱茏，阳光透过缝隙，像光柱一样的洒下。
叫人看得心旷神怡。
只是那一行申请语上写着惊悚的五个字：
“我是程焰舟。”
何欢注视着这一行黑字，恍惚了一瞬。
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对方手滑了。
程焰舟主动加她？
难以置信。
前两天还话里有话讽刺她来着。
好分裂的人。
“欢欢，出来吃饭。”客厅里何兴淑开始上菜，敲了敲她的卧室门。
“好，来了。”
何欢没时间在程焰舟的事上耽搁，果断按了手机，将好友申请抛之脑后。
何兴淑和周文斌经营了一家名叫“周记小厨”的餐馆，生意红火。
近年来又赶上了互联网的东风，在社交APP上有口皆碑，成了一家颇有名气的网红本地菜餐馆，周末来打卡还需要提前来叫号排队。
何兴淑和周文斌常常忙得脚不沾地，忙完店里的活都已经将近凌晨，更别说有时间照看孩子。
今天周五这顿，是俩人特地为何欢入学第一周准备的。
三人落座，还少一人。
何兴淑拔高嗓音冲卧室喊，架出一副再不出来就要进去揪耳朵的气势。
“周骏奕，你待在房间里干吗？赶紧给我出来吃饭。”
周骏奕打开房门，模仿着僵尸从房间里跳出来。
十三四岁正是中二的年纪，没个正形。
何兴淑斜了他一眼：“你暑假作业做了吗？刚刚是不是在房间里玩手机？”
周骏奕听到那四个字一下蔫了：“离暑假结束还有大半个月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等着开学前三天抄答案是吧？”
知子莫若母，何兴淑苦口婆心：“开学就六年级了，你再不认真一点，真没好学校要你了。初中考不好，重高也没指望，将来……”
“妈！我会做的，我明天就做。”周骏奕信誓旦旦打断。
“你最好说到做的，周末听你姐姐的话，好好做作业。”
“知道，知道。”
周骏奕瞅了眼餐桌上的菜，有他爱吃的，急不可耐地冲进了厨房洗手。
落座动筷，周文斌给何欢夹了块鱼肉，热切地问她适不适应新学校。
“还可以。”何欢实话实说，“郁中比联中进度快一点。”
“重点班节奏是要快一点，慢慢能赶上的，姑父对你是放心的。”周文斌说。
何欢转学他并没帮多少忙，只是开餐馆这么些年，认识的人多了些，几个月前恰好碰到郁中的洪副校长来吃饭。
洪副校长虽然是他这儿老顾客，但也绝不是能轻易收买的人，他先要了何欢的成绩，两周后才给的回复，但也只是有机会，能不能转进去还要看何欢期末市统考和转学测验的成绩。
能顺利转入郁中，还是多是何欢自己的努力。
周文斌感慨道：“你们现在这些孩子高考竞争压力确实是大，欢欢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高考放到人这一辈子来看，也就是一件小事。”
何欢应声点点头。
周骏奕一副大人模样，叹了口气：“哎，休息的时候聊读书，吃饭的时候还是聊读书，我好累啊。”
“你累什么？看看你那拿不出手的成绩，还有脸说累，好好向你姐姐学习学习，读书这事，你姐姐从来没让人操心过。”
周文斌轻哼一声，嘱咐何欢：“欢欢，明天把手机，电视机遥控器都收起来，暑假一个多月不知道都在干些什么，一天天净不让人省心。”
“不玩就不玩。”周骏奕扁了扁嘴，执意唱反调。
何欢感受着父子俩之间的氛围，什么都没说。
她觉得周骏奕其实没姑姑姑父眼中那么难管教，虽然学习上是不怎么用功，但仍是个善良温暖的人。
姑姑姑父忙着顾店，平时对他的关心本就不多。
而他又是独生子女，放学后家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他只是缺少陪伴。
她刚住进来的时候，周骏奕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可勤了。
恍惚间甚至会真的以为自己是他亲姐姐。
她也经历过没有人可以说话，只能望着天空胡思乱想的时光。
她能懂周骏奕的所作所为，并且还很感谢他。
因为有他，她住进这个家才不会显得那么的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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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被原野躺成“大”字霸占着，程焰舟只能坐在电脑椅上看书。
见他对着手机笑得跟个傻子一样，程焰舟蹙了下眉，问：“玩什么？”
“哦，宋宜宁把何欢拉进班级群了，我刚刚加了她，和她聊天呢。”原野从床上坐起来，啧啧感叹，“你别说，网上的她比现实中的她活泼多了，表情包比我还多，我都来不及存。”
程焰舟哦了一声，听起来并不关心。
原野问：“你加她了吗？”
“没有。”
“啧，网上聊天多有意思，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朋友的，人家还是你同桌呢。”
原野朝他伸手：“手机给我，你不会聊天，我帮你加。”
“床头柜上。”程焰舟说。
原野捞过手机问：“密码？”
“没密码。”
“现代人竟然还有不设手机密码的？”
毫无阻拦地打开手机的原野大为震惊，直摇头，“你真是越来越像我爷爷那种老头风格了。”
程焰舟乜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叫？”
原野对他做了个“滚”的口型。
发送好友申请后，原野把手机还给程焰舟。
程焰舟放在书桌一角，继续看书。
约莫二十分钟后，原野突然问：“通过了吗？”
程焰舟从书里抬头，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原野问的是好友申请，才拿起手机。
微信界面十分干净，不仅没有任何红色小点，连聊天列表都不足一页。
他关了手机，淡淡回：“没有。”
“不可能，她还在线上啊。”原野不信，拿过程焰舟的手机。
关掉后台，又重新打开，微信聊天界面比他的脸还干净。
他嘶了一声，疑惑不解：“没看到？不应该啊，她刚刚还跟我说她要去吃饭了呢，你看。”
原野伸长手，把自己手机递到程焰舟面前。
短短的时间里，他俩的聊天记录已经需要滑动才能看全。
刚加上时两人用表情包来了几回合的问好。
原野表情包玩的溜程焰舟是知道的，能用表情包回复绝不打字，他有时也会对他那些奇奇怪怪表情包的来路感到好奇。
但程焰舟意外的是何欢竟然能接上原野的每个表情包，一来一回，好不热闹。
再往后是原野先开始说话，他说看到她的名字就想到一篇文章。
何欢问是史铁生的《合欢树》吗？
原野回了一张“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的表情包。
于是何欢也回夸他的名字很文艺，比她的名字好听。
程焰舟看到这瞥了原野一眼，怪不得刚才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再往下去，又是几回合表情包互怼。
一分多钟前，何欢那边戛然而止说了句她要去吃晚饭了，有时间再聊。
原野没有强留，发了个“撒呦娜拉”的熊本熊表情包。
内容这么多，聊的却是些毫无实质性意义的东西。
可真够闲的。
他把原野的手机丢回他怀里。
“你是不是说什么话让人家不高兴了？”原野冥思苦想也只能想出这一条答案。
“没有。” 程焰舟沉默片刻答道。
“想这么久肯定是有！”原野笃定，“你这毒舌的嘴讲出的话有多难听，我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人是女孩子肯定不高兴了啊。你学学我，嘴巴甜一点，女生才会高兴和你做朋友。”
“不需要。”程焰舟瞟他一眼，嗤之以鼻。
只浮于无聊表面的朋友和花言巧语的口舌在他看来都是些低级庸俗没营养的东西。
原野语气轻快：“那这微信，你就别想通过了。”
他倒在床上，像故意说给别人听的：“哎，我看看她朋友圈，刚才只顾着聊天没来及看呢。”
“她喜欢拍照啊，这云拍的不错，这晚霞也好看。”
“哦！她七月二十三号也去湖滨啦，那天我和我妈也在，真巧，说不定商场里还偶遇过呢。”
“哎！这家车轮饼我也吃过！红豆味没芋泥味好吃的。”
叽叽喳喳，讲个没完。
吵得人脑瓜子疼。
程焰舟脸色阴沉：“你可以滚了。”
“我可不能现在走，程阿姨留我吃晚饭的，我是客人。”
程焰舟白他一眼：“给你三秒。”
原野从床上爬起来，哎哎叹了两口气，抱着臂在房间里边转悠边说：“虽然你很牛吧，但你不得不承认，在交朋友这块你非常差劲，非常不如我。”
“三。”
“不高兴了？嗯……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二。”
“恼羞成怒！”
“……”
在程焰舟真的发怒，要将手中的书扔出的那一刻，原野眼疾手快关上了房门。
书砸在门板上咚的一声。
“怎么了？”程温云在客厅。
“没事阿姨，我和程焰玩儿呢。”
程温云点点头，又钻进了厨房。
原野呲着大牙傻乐，在沙发上坐了会儿。
突然计上心头，又拿出手机。
桌面上的手机叮咚一声，屏幕亮起，一条微信新消息进来。
程焰舟闭眼平复了下情绪，拿起手机打开。
那张黑白的动漫男头仿佛会动，还有了声音，变成客厅里那张脸，操着贱兮兮的声音在说话。
“你是不是以为是何欢？”
“欸嘿！是我！”
“失望不？”
“更恼羞成怒了不？”
“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