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着不把程焰舟的事放心上的原则,何欢真的一整个周末都忘了通过程焰舟的好友申请。
待她突然回想起,已经在周日傍晚回学校的公交上了。
好尴尬。
接下去又是一周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就好像没回人的消息,却发了个朋友圈。
——故意不理人似的。
但她也确实有故意不加他的心理……
何欢提前准备好了几套说辞,无论程焰舟怎么挑刺她都有理。
但没派得上用场。
程焰舟好像也忘了。
几天了都是风平浪静地度过,甚至交英语作业时,他们都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这样最好,何欢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再次被提及,是在宋宜宁那儿。
体育课下课后,何欢和宋宜宁并肩回教室。
宋宜宁突然单刀直入地问:“你没加程焰舟微信啊?”
何欢诧异:“你怎么知道?”
“原野和我说的。”
宋宜宁解释:“嗐,那个好友申请就是原野用程焰舟手机发的,上周五他在程焰舟家吃碗饭呢。”
“怪不得。”何欢茅塞顿开。
“什么?”
“这不像是他主动会做的事。”
“好友申请?”
“嗯。”
宋宜宁扑哧笑:“这个形容真没错,臭脸大王怎么会主动加人呢,不仅如此,我高一加他,他到现在都没通过,我们班估计一大半人都没他联系方式。”
同班两年,程焰舟什么脾性,宋宜宁还是有点了解的,但她不太明白何欢的做法。
肩膀碰了碰她的:“那你呢,为什么不加他?”
何欢抿唇摇头:“就只不太想加。”
她也说不出个中原因,完全是内心情感驱使,如果硬要形容,那大概感觉加了他自己心情会更不好。
宋宜宁高兴地给何欢竖大拇指:“你做的太棒了,你不知道原野有多高兴,你让他难得有了一次取笑程焰舟的机会。”
何欢也笑。
男生可真幼稚。
回教室要绕过一片小竹林,出来后是条绿茵路。
两旁种着高大而粗壮的树,绿色枝叶层层叠叠,但挡不住太阳。
阳光穿过缝隙,形成一条光柱,光柱落在地面上,形成斑驳而好看的光影。
这样的景色,这样的画面,何欢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何欢仰头看,树梢的叶片被照成几近透明的嫩绿色,蔚蓝色的天空被叶片切割成块状,还有几朵未谢完的粉红花朵挂在枝头。
像羽毛,像扇子,丝丝缕缕又像是蒲公英,而它渐变花瓣又像是清晨的云霞,绚烂多彩。
何欢捡起地上的一朵落花,问宋宜宁:“这是什么花?”
宋宜宁还没回答,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就在后面抢先张口叫她:“何欢。”
何欢本能地转过头,一道白色的身影恰好停在她身侧。
是程焰舟。
他打完球,发带还没摘。
脖颈间白皙的皮肤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不知道听到了她们多少对话。
他看着她手里的花说:“花叫合欢。”又掀起眼皮冷冷地补了句:“没叫你,别自作多情。”
何欢愣住。
眼瞧着他收回目光,迈大步子,跑走了。
让她回神的是宋宜宁的一声轻笑:“奇了怪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多管闲事了?”
何欢耸肩,她也不知道。
她更不了解他。
何欢低头,用两指碾着花柄转了转,粉红的花瓣顿时旋转飞舞起来。
原来这就是《合欢树》里的合欢。
宋宜宁注意到,不由得联想,“他该不会是因为这花和你的名字同音才故意这么说的吧?是又哪里惹到他了?”
没有。
这周以来就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她如何惹到他。
何欢摇头否认。
下一秒所有的线索又在脑海中都串联了起来。
她仰头看向树顶。
觉得画面眼熟,不是在梦里见过,是因为程焰舟的头像就与这别无二致。
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应该是好友申请的事。”何欢说,“他这是报复。”
宋宜宁嘴巴张了张,难以置信:“这么记仇啊,都过去好几天了吧。”
何欢无奈弯了弯唇。
果然风平浪静都是假象,平静之下是他在寻找机会反击。
-
何欢期待的周一又到了。
并不是期待昏昏沉沉、注意力不集中,统称为周一综合征的周一。
而是有大扫除的周一。
因为一周里只有这个时间能换座位。
可于静文食言了。
大扫除前五分钟,她拿着会议笔记本急匆匆地来到教室,叮嘱大家下周的开学考。
此次考试阵仗非同小可,是五校联考,排名、均分都要放在一起比较。
学校对此非常重视,年级部也早在上周课间操时就作了集中讲话动员。
所以于静文没有安排新座位。
考前改动环境不利于静心学习,对考试状态也会有一定的影响。
个别想要调整座位的,她让班长戴雨筝负责收集。
此外说的无非就是纪律卫生、学习作风,不要以为高三就可以为所欲为云云。
嘱咐完,她又拿着那本本子急匆匆地走了。
学生们大扫除的时间也是老师们每周周会的时间。
高中的老师并不如一些人眼中的那么轻松。
起的比学生早,睡的比学生晚,寒暑假抛开值班、培训拢共也就那么几天时间。
更别说高三的老师,身上还背着沉重的升学压力。
何欢是理解于静文的。
但她也没有那么快就放弃换座位的想法。
她想去找戴雨筝问问。
她和戴雨筝大扫除的工作都在教室,戴雨筝负责打扫黑板、讲台、书柜,而她在负责教室后面储物柜和教室外墙面的瓷砖。
自己的工作收尾,何欢从前门进了教室。
戴雨筝是个高个儿女孩,鹅蛋脸,扎着高高的马尾,皮肤白皙,浑身透露着一股清冷劲儿,看起来没有宋宜宁这样的好熟络.
之前又只有报校服尺码有过两句对话,何欢难免有些许紧张。
“班长,有想换座位的人到你这里报名了吗?”她小声地问。
“没有。”戴雨筝擦拭着讲台上的粉笔灰,回道,“现在这个座位上个学期已经坐了一个月了,如果有人不满意应该已经和班主任说过了,不至于到现在。你想换座位吗?”
“可以吗?”
“可以,但是要有人想和你换,大家现在都有同桌。”
戴雨筝说话不拐弯抹角,十分直白。
何欢知道她并无恶意,但心中的那股劲头还是受到了影响。
她向来如此。
不怕成为第一个麻烦别人的人,而是怕成为唯一的一个麻烦。
何欢咬了咬唇:“那再看看吧。”
“行。”
戴雨筝想起别的事,顺便提醒:“校服和教材的钱你要有的话可以先交给我,教务处老师中午问我要过。”
何欢点头:“好,我等下去取。”
-
何欢拿上了钱包去找宋宜宁,打算吃饭完顺道去校门口的ATM机取钱。
八套校服的费用是一千二,加上教材将近一千五。
何兴泽嫌贵,曾在电话里叨叨好久。
最后钱是打了,但——只有一千。
至于剩下的五百,他听说何兴淑零零碎碎给何欢两千,他给的生活费没用上,就让何欢从这笔钱里贴。
何欢对这种缺百少十的转钱方式已经麻木。
她从取钱口取出这一小沓红钞叠好,收好,和宋宜宁回了教室。
大扫除的时间充裕且自由,是一周里难得轻松的时刻。
大家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打球运动、洗澡洗衣、四处闲逛,就是不回教室学习。
何欢把费用交给了戴雨筝。
宋宜宁从教室书柜里翻出一盒中国象棋问她要不要玩。
看时间还充裕,她点点头:“可以来两局。”
“坐我这儿吧,我同桌还没回来。”宋宜宁扁嘴,“我可不想坐程焰舟的座位,他看到了又要拉着一张臭脸。”
何欢忍不住笑,她似乎都能想象出来程焰舟的表情。
冷得像块冰,唇线绷得直直的,说出口的话也是丝毫没有温度,不留情面。
还是别让他有机会发挥,给自己添堵的好。
何欢在宋宜宁的位置上坐下,和她一起腾出桌面,铺开棋盘。
好多年没再下象棋了,她也有点拿不准自己水平,手生了不少。
每一步棋都走得小心翼翼,迁思回率。
最后用谨慎险胜宋宜宁一局。
在一旁围观的方廷越看到最后按捺不住了,复盘刚刚宋宜宁最后一步就不该走炮。
宋宜宁嫌他在这好为人师,马后炮,腾出位置给他:“你行你上,不行别逼逼。”
“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技术。”
方廷越坐下,重新铺棋。
何欢被架着,不得不继续。
棋品如人品。
方廷越的棋风果断激进,对比之下,她的动作略显拖沓。
方廷越忍不住,又一次催她:“快点,快点。”
何欢也想提速,可却不知道自己这只凭直觉,不加思考走出的棋对不对。
慢慢地心态失衡,阵脚也乱了,接连让方廷越吃掉了好几个棋子。
周围的人也陆陆续续围过来凑热闹。
有针对棋面教人下一步棋怎么走的,也有讨论这一局是谁输谁因的。
场面闹哄哄的,让人无法静心思考。
何欢看着棋面,抿唇陷入了沉思。
忽地有人蹭到她的后背,何欢挺直腰板转头,程焰舟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与她视线相交。
淡淡的嗓音像夹杂着冰雪。
“笨蛋,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