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焰舟回到景湖湾的时候,程温云也才刚结束学校的工作回到家中,在厨房烧水。
听到门开关的声音,她从厨房出来:“回来了?”
“嗯。”程焰舟点点头,在椅子上放下书包。
程温云问:“今天没上课吧?”
“没有,都是自习。”他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
程温云点点头,又问:“饿了吗?我煮碗馄饨?”
程焰舟摇头:“不饿,不用了。”
面对儿子寡言少语,程温云时常也感到无可奈何。
孩子是懂事的,而且有主见,有想法,从来不需要大人出谋划策,就是性子太冷,从来不和她分享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没有别的母子之间的温情。
明明小的时候是那么依赖她。
她也曾反思过,究竟是她一心扑在那帮初中孩子身上没顾上他,生了嫌隙,还是她和方之渐离婚这事影响了他的性格。
但当事人不说,她也无从考究。
“那就早点洗澡,早点睡觉吧,晚上睡好了,白天上课才有精神。”
程焰舟点点头,抬脚往房间走。
忽地想到什么又停下转身,问道:“妈,你记得小时候经常来外婆家和我玩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程温云问:“你说住你外婆村里溪边那家的?”
程焰舟点点头。
“小名叫欢欢,大名倒没听别人说过。”
村里都是这样,称呼小孩都是用小名,小孩家里人怎么叫她,她们便怎么叫她,叫来叫去,就只记得那个小名了。
程焰舟问:“姓什么你知道吗?”
“姓何,应该是她爷爷这辈就从下面那个村子迁过来的,她爸几个兄弟分家了,溪边那个是她奶奶和叔叔家,她家在隔壁石溪村。”
程温云觉得稀奇,多看了两眼儿子,笑着问:“怎么了?都有好几年没见过她了吧,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程焰舟面色无任何端倪,摇了摇头:“没事,突然想起外婆家的事了,确认一下。”
程温云没多想。
经他这么一提,也想起来:“哦对了,你外婆说菜地里好多蔬菜熟了,问我要不要,我让她寄了些你喜欢吃的,你记得周末给你外婆打个电话,外公外婆惦记着你。”
“好。”程焰舟点点头,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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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深深地感受到了两个学校的差异。
因为选课制度,郁中19届采用大走班的教学形式。
班级分为了语数外不变,班主任不变的行政班和因七选三大走班而组合成的教学班。
这和原来联中的“固定套餐”选课方式大有不同。
除此之外,联中的教学进度也落后了郁中一大截。
十一月的选考已经在悄无声息地逼近,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越快掌握先机对最后的局势越有利。
何欢看着刚从教务处拿来的新书,又看了看黑板上今天要上交的作业,败在了起点。
郁中的作业量是之前的翻倍,作业上交的时间也相当紧密。
数学讲义需要要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上交,剩下的五门全都要在第二节晚自习下课时交。
一张薄薄的数学讲义就花了将近一整节晚自习的时间,毫不意外,第二节晚自习下课时,何欢只写完了语文英语和地理,以及三分之一的政治。
这还是拼尽全力的结果了。
何欢转了转酸痛的手腕,把语文和地理作业交给收作业的同学,转身收拾自己的桌上的英语作业本。
将本子一本本摊开叠起来,还没来得及数,政治课代表又走了过来。
“何欢,你没交政治作业吗?”
“技术好像也没交,没看到你的。”技术课代表抱着一摞作业本在旁边说。
何欢面带歉意:“我还没写完。”
“那待会儿第三节晚自习你自己交过去吧。”她们说。
“……好”
何欢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填在未交一栏里,无力感蔓延到全身。
作业没交是第一罪,单独交去办公室面对老师是第二罪,晚一分钟罪孽就重上一分。
何欢不敢浪费时间。
第三节晚自习过半的时候她终于完成了今天的作业。
花了两分钟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低智型错误,何欢在教室后窗台的晚自习去向本子上登记了自己的名字。
技术老师最好相处,她先去的二楼技术办公室,但两位老师都不在。
这是最好的场面,何欢火速划掉自己名字,奔去四楼政治办公室。
听说郁中政治组老师是全校最敬业的、晚自习出勤率最高老师,政治办公室也是每天晚自习最火爆的地方。
这里一半的人是自己主动来的,一半的人则是被老师们“抓”来的,原因很多,诸如听写不合格,昨天的作业错题太多,课堂上某道题答不上来等等。
而有两位老师是出了名的爱抓人,其中一位就是她们的政治老师,钱春华,学生们私下叫她“大华”。
办公室熙熙攘攘。
何欢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在门口结巴地喊了一句“报告”。
却无人听见。
所有人都沉浸在当下激烈的讨论中。
钱春华也不例外,桌边围着四五个人。
这样也好,没人会注意到自己。
何欢轻轻地走进办公室,找到柜子上自己班里的作业,塞进自己的小组中,划掉自己的名字。
在她做好一切,准备悄无声息离开时,钱春华喊住了她。
“何欢是吧?”钱春华摘下老花眼镜。
何欢点点头,挪着步子走到办公桌边。
钱春华问:“作业怎么现在才交过来?太多还是还没适应?”
作业相比原来高中肯定是多了,但她可不敢当着老师的面这么说。
她小声回:“还没太适应。”
“那这样可不行,高三没有这么多时间慢慢适应的。”钱春华手里眼镜还没放下,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几个同学,“你看看,没有人是到第三节课才把作业交过来的,她们都刷完一套卷子过来问问题了,我看了你之前政治成绩,还是不错的,你回去看看周围的同学是怎么利用时间的,不要来了新学校反而退步了,好吧?”
何欢垂下头,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
钱春华又问:“你原来学校一轮复习到哪里了?”
“必修一刚开始。”
“第一单元上完了吗?”
“还没有。”
钱春华叹了口气。
何欢心惊胆战,把只复习了货币这一课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这样吧。”钱春华想好了,开口说,“你们白天都有自习课的吧,你到办公室来找我好了,我给你补下重点,晚自习办公室空的时候也可以过来,离选考只有两个月了,这东西不补不行的,你自己平时也多花点时间。”
何欢说好,道了句谢谢老师离开了办公室。
钱春华说话的语气直白严肃、不近人情,但说的内容却句句在理。
落下的课要补。
不仅政治要补,其他五门都要补。
只是这样对时间的管理的要求就更高了。
何欢向宋宜宁请教,但宋宜宁说自己学习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有什么计划性,也想提高自己的学习效率呢。
她无计可施,悄悄观察起程焰舟。
学习突出的人大多有一些过人的学习方法。
但何欢在程焰舟这儿除了发现他有列计划的习惯之外,看到的只有刷题。
他本身就不爱搭理人,课间的时候一般都是和原野出去接水、上厕所,此外就是望望窗外,静心做题。
他好像很喜欢独自沉浸在题海里的感觉,老师上课的时候他也不怎么专心听,偶尔抬头看一眼白板,便又垂头思考自己的题目。
他每天的作业就是这样在课上写完的,大家奋笔疾书完成任务的晚自习,他就在那儿做卷子。
三节晚自习,他能刷掉两到三张试卷。
日日如此,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乏味似的。
众人口中的大学霸,难道走的就是题海战术?
何欢实在不敢效仿他在课上写作业的这种方式。
虽然看起来能每天按时完成作业,但按照她现在对知识点的掌握程度,一旦这么做,便很快就会应了那句老话: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上课紧跟老师思路,找到自己理解不清晰、不到位的地方,及时巩固,查漏补缺才是现阶段她最重要的。
何欢决定另找其他时间管理大法,不再去揣摩程焰舟。
她将目光放回到黑板上,数学老师飞哥正在激情澎湃地给大家总结对称问题的四类题型,她的桌面却在此时突然震动了几下,紧贴的小臂也麻麻的。
何欢低头寻找震感来源,发现是程焰舟踩住了两人并在一起的桌脚。
他脚尖一下一下点着,视线却一直放在自己的讲义上,嗓音不冷不热:“有事就说。”
“没事。\"
程焰舟抬起头,看着她:“是吗?十分钟里,你有七分钟都看向了你的左侧,你在看我?”
“……”
何欢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被抓包的神情不太自然:“我没看你。”
看的是他桌上的讲义。
“所以是你眼睛有问题,习惯斜视?”
“……”
一个问句,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难听。
何欢看着黑板不去回应他。
程焰舟像是随意般的,继续发问:“你之前见过我吗?”
“啊?”何欢对这惊悚的问题感到匪夷所思,扭过头确认。
“没见过。”她说。
不知是不是她眼花,她好像看到程焰舟神情骤变。
更冷了。
面对着面,好像还有寒风吹过。
“哦,看来你不止眼睛有问题。”
程焰舟轻飘飘的丢下这句话,继续写题。
何欢眼睛微微睁大,莫名又委屈。
他突然地搭话只是为了骂她?
他刚刚问的什么问题?
——之前见过他吗?
不可能。
她遇到他这种刻薄的人都是绕道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