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温柠他们搬到了高三楼。
高大的香樟伫立，浓阴遮蔽，气氛顿时肃静了不少。
除了某些新课还在继续，基本展开了全面复习。
住校的人也随之增多，周末只放一天假，大家像上了发条，课间也在埋头苦学。
温柠由原来的一周回一次家，变成了一月一次。
她整天沉浸在习题中，闭眼也是各种符号和公式，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
也是在这个夏末，她和周野产生了谈恋爱以来第一次不愉快。
有次晚自习结束，她是最后一个回到宿舍，见大家都围在岑梦座位上。
岑梦趴在桌上，双肩抖动，哭得很厉害。
“梦梦，渣男不值得我们掉眼泪。”
“他也太过分了，配不上你的喜欢。”
“辜负深情的人就该吞一万根针！”
……
快熄灯了，岑梦哽咽着让大家去忙不用管她，然后钻进被窝里偷偷哭泣。
温柠在阳台洗衣服，才从胡遥那里得知发生了什么。
岑梦逛街时碰到郝鹤学长和前女友一起吃饭，后来岑梦查他手机，才知道俩人一直在偷偷联系。
高考完甚至一起打游戏，还报了同一所学校的志愿，大有旧情复燃的趋势。
岑梦气不过，跑去质问郝鹤，却被他一句分手草率解决。
被绿就算了，被甩的人还是她。
岑梦那么要强，恐怕这辈子都很难释怀。
夜风拂面，微光闪烁，温柠觉得洗手池里的水透骨般冰凉。
她依稀记得高二时，岑梦追到郝鹤后雀跃欣喜的模样，也记得他们在校园你侬我侬的背影。
眨眼过往种种已成云烟。
爱情这么不堪一击吗？
温柠爬上床，闭眼前摸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她打下一串字：我室友分手了。
犹豫了瞬，又删除重发，“你睡了吗？”
ZY（npy）：没有
温柠：希望今晚能梦到我
ZY（npy）：哈哈，那一定是个美梦。
温柠抿唇笑，脸颊有点热。
ZY（npy）：校门口新开了一家麻辣香锅，明天带你去吃。
温柠：好呀。
温柠翻了个身，轻轻呼出一口气。
许是见过太多悲剧收尾的感情，她越想握紧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她和周野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吗？
第二天是周末，天气不太好，阴雨连绵。
温柠和周野共撑一把伞，吃完饭，去逛超市。
温柠挑的零食都是周野想吃的，他推着小车，手机震动了下，看了眼来电显示，直接划开接听。
温柠以为是他的朋友，却隐约听到一阵清婉的嗓音。
她脊背一紧，佯装无事发生，余光却落在他身上。
电话里的人说什么她听不清，只听到周野嗓音平淡地说：“有什么事去问邹丙麟……最好一次性解决完……”
叮咚一声，收到一条新的信息，周野瞥了眼，对电话里的人说：“312758。”
随后挂断电话。
温柠刚放下这个黄桃罐头，周野就跟上来：“怎么不买？”
“今天没胃口。”
他们并排着慢走，相对寂静无言。
温柠见他不说话，打破沉默：“刚刚是谁给你打电话？”
少年漫不经心说：“乔苒。”
他的前女友。
温柠的心莫名其妙紧了一下，整个人都愣住，但还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找你干嘛呀？”
“没什么，就问点东西。”
周野轻描淡写。
温柠却在乎死了。
为什么她要给你打电话，你们一直都保持联系吗？
会旧情复燃吗？
她满腔的疑惑，可是看到他毫无兴致的样子，温柠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仿佛她是一个多么较真和小心眼的人。
周野，就不能再多告诉我一点吗。
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一朵蔫哒的花。
周野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没什么，而后心思百转千回，独自咀嚼忧伤。
周野以为她因为生理期，身体不舒服，便没继续问，逛完超市就送她回宿舍。
温柠看着他在雨中渐远的身影，心头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
就这么着急把她送回来，然后去和别人约会吗。
她被这个想法吓到了。
她怎么能这么想周野，这种猜测真是阴暗又可怕。
天空乌压压的云像是堵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她把自己埋进习题，可绞尽脑汁算不出答案，脑子里全是周野和乔苒在操场上散步的画面。
她把草稿纸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真是烦躁透了。
下一瞬，手机亮起，是周野发过来的语音：“路边有糖炒板栗，你要不要尝尝，我让你室友给你带进来。”
这句话就像扎破膨胀气球的最后一根针，温柠登时就炸了。
那股情绪再也忍不住，她噼里啪啦敲下一串字：
-我们交往这么久了，为什么你还不知道我不喜欢吃糖炒板栗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还是说你把别人的爱好记成了我的
-你怎么能这样
温柠发出这几段消息后，情绪绷不住，眼睛泛酸，鼻子一抽，顿时哭出来。
胡遥本来在阳台晾衣服，见状一下子就懵了。
“柠柠，你怎么了啊？”
温柠桌上摆着捏成团的草稿，还有只写了一半的试卷，她猜出个大半来，“哎呀，写不出来就先晾在一边嘛，说不定一会儿就解出来了。”
温柠胡乱扒着眼泪，嗯嗯地应着。
后来周野打了几通电话过来，温柠都挂断了。
等她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蛮横和任性。
可是那些消息都没法撤回了。
她觉得丢脸，连周野发的那些语音和信息，她都没勇气点开。
如果他给她打电话，她就接。
温柠暗自期待。
可是没有。
他连发消息都适可而止，见她没回复便没再发了。
第二天早上，周野破天荒来得很早。
敲了下她的桌角，让她去一趟外面阳台。
少年深邃的眼眸像是蒙了一层淡淡的霜，透着不解和冷漠。
温柠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大好。
她默默无语，盯着他的背影和影子。
这个阳台在隔壁实验楼，很少有人来这边。
周野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敲了敲盒边，冷白的长指懒洋洋捏着，吸了一口才缓慢道：“昨天怎么回事？”
情绪的闸口慢慢放大，温柠还未张口，便觉喉间发哽：“我……”
“我就是有点不开心。”
周野捏起她的下巴，嗓音有些沉哑：“为什么不开心？”
温柠眼圈泛红，长卷的睫毛不安地扑闪，然后有些赌气似的别开视线。
周野松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想到她发的那些内容，大概猜得出原委。
他淡淡解释了一番。
乔苒以前参加过一些活动，绑定的是周野的号码，现在想解绑换成自己的手机号，但是需要原手机的验证码，这才找上了周野。
正好他们共同的朋友邹丙麟快生日了，乔苒就多问了一句。
温柠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
她一时既懊恼又自责。
“温柠。”周野看着她，散漫的神情难得几分正经，“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背叛和不信任。”
“更不会再次喜欢上一个背叛过我的人。重蹈覆辙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事。”
后来这句话，温柠记了一辈子。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掉下来，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袖子，小意讨好的模样。
“对不起。”她主动道歉，声线有点颤，“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周野叹息一声，捻灭烟，把她揽进怀里。
温柠被愧疚淹没，把他抱得很紧。
那一刻她在想什么？
在想她是不是要被抛弃了。
周野会不会不要她了。
她好害怕。
……
那天温柠上完课，忽然收到温胜的转账。
温柠数了下后面的零，居然还是两千块。
他在温柠的联系人列表中属于“失踪人口”，自从和陈茹离婚，尽到爸爸的责任屈指可数，忽然诈尸就算了，还给这么多钱，温柠一时以为他发错了人。
还是说良心发现？
温柠打了个问号过去。
温胜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柠柠啊，爸爸知道亏欠你很多，最近买马挣了点钱，你拿这些钱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温柠不太懂买马，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到底是他爸爸，她多问了几句。
温胜说得含糊，只让她好好读书别瞎操心，温柠无可奈何，把红包收下。
晚上就寝前，周野给了几条语音过来。
他的某个朋友要过生日了，想带她一起去。
温柠蠢蠢欲动，一种甜蜜的欢喜在胸腔涌动。
那次矛盾后，他们的关系似乎更亲昵了。
这是周野第一次主动带她去朋友的生日宴。
他的朋友非富即贵，温柠不能给他丢脸。
可她一想到衣柜里那些普通廉价的衣服，就顿生苦恼。
她找到岑梦，想让她安利一些平价好用的化妆品。
那种场合，还是化妆保险一些，温柠不会化妆，但她学习能力强，可以现学。
岑梦打趣她，说是不是谈恋爱了，要去约会。
温柠害羞着说，才没有。
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她和周野偷偷交往这么久了，班里却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那时的同龄人都喜欢在企鹅空间发一些青春伤感文学，温柠也喜欢编辑文艺说说，虽然字字没提过周野，却处处都存在周野的痕迹。
比如那张只拍了影子的合照，她拍得很含蓄，地上只入镜了周野的手臂，旁观人根本猜不到那人是男是女。
况且寝室人都知道她在学校里有个关系不错的“表哥”，自然不会怀疑到周野头上。
殊不知这“表哥”无中生有，其实是周野的挡箭牌。
然而周野从来没有发过关于她的朋友圈，一条也没有。
她知道他没有发动态的习惯，也一直尊重他的喜好。
可难免会有失落感，不过很快便被欢喜冲淡。
温柠决定用温胜给的钱，把自己好好捯饬一番，去参加周野朋友的生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