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声看着在旁边一直憋着笑的元冲,露出被五雷轰顶过的丧脸,无助地问:“这下该怎么办?”
元冲拍他安慰:“反正木声去书院也不在家,待会儿陪你去买肉,正好我也想要两份。”
看着元冲表情,陈鹤声明显感觉元冲还真以为这肉干是甲十六给他弄的独食。为此,陈鹤声深叹了口气。
都以为是被大耗子叼走的肉干,这让他回去怎么解释?
“这时辰,木声也该去了书院,我们先去肉铺?”
陈鹤声只好在路上想想回去应对的法子。
肉干需要的是瘦肉,这个陈鹤声自己知道,可只要瘦的店铺老板可不会同意,虽说他们捕快有些时候,也能用身份去走捷径,可这不是陈鹤声的性格。
兜兜转转,两人选了那家常去的肉铺,选了瘦肉多的部位,店铺老板奇怪地看着陈鹤声说:“昨日你家娘子就在这买了半头猪,还是我给送去的。”
陈鹤声看元冲在看着自己笑,知道是笑自己一直以为是那丫头自己扛回家的半头猪,突然感觉自己这捕快算是白当了。
买完肉到了家门,正好看见甲十六在晾着自己的捕快服,甲十六上前迎道:“鹤声哥。”
“嗯。”陈鹤声扛着肉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
甲十六看两人拎着一大堆肉,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上前搭把手,不敢说话。
陈鹤声看她不说话:“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买这么多肉?”
甲十六也搞不明白,可她在大院经常见旁边厨娘欺负那些杂活都干不好的丫头,也会用这种方法。
陈鹤声继续道:“早上吃的那肉干味道不错,前些天我那些兄弟没少帮忙,我想弄些送给他们当谢礼。”
甲十六听他竟要拿自己做的东西当谢礼,自然高兴非常,立马检查着肉,答应道:“知道了。”
陈鹤声朝元冲使了个眼神微笑。
检查完肉,甲十六看他们不走,有些担心陈鹤声知道陈木声没去书院的事,便问:“鹤声哥可是今日便要?”
“嗯。越快越好。”陈鹤声道。
甲十六看着那一盆腊肉,唯唯诺诺道:“这些腊肉腌了一晚,再不处理便会失了味,待我做好腊肉,再做肉干可好?”
陈鹤声看她表情有些搪塞,分明知道她心里打着鬼算盘,可心里有气却也只能暂时忍着。
元冲抛下和陈鹤声的约定,开口:“弟妹,看这些肉也不轻,有何需要,指使我和鹤声便是。”
陈鹤声应了一声:“嗯。有需要就说。”
甲十六看两人古怪,以为陈鹤声知道了陈木声的事故意来刁难,便直接道:“木声他……”
没等甲十六说完,陈鹤声抢先说:“他不是去书院了么?”
甲十六看他那么着急,貌似并不想戳穿自己,便只好沉默不语。
当甲十六那绳子帮着腊肉时,两个男人已经把带来的猪肉处理的一点油脂不剩。
当甲十六把腊肉绑在架子上时,俩男人已经把火给生了。
甲十六看向陈鹤声,正好撞上陈鹤声的目光,陈鹤声说:“柴好像剩的不多,明日给你劈些。”
甲十六听到这话,突然如沐春风,干活都有力气了。
元冲拿着块肉,用捕快刀打量着问:“弟妹,这肉块的大小得你来打个样,我和鹤声照着切。”
甲十六上前,本想让他们在一边休息,可到头来还是一起忙活上了。
三人都常年拿刀,肉块切的都差不多大,甲十六满意之余,深感奇怪。
不是应该放慢速度等木声回来么?甲十六有些搞不懂。
陈鹤声表面冷静,却也不知道这肉干得做到什么时候,着急的很:“我要让木声一回来就吃到肉干。”
甲十六知道他疼弟弟,可没想到能疼到这个份上,看到自己渴望的亲情在陈鹤声身上展现,她不想让陈鹤声失望,便看着他坚定道:“一定会让他吃到。”
两人见甲十六加快了速递,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陈鹤声嫌弃地看了甲十六一眼,也加快了速度。
由于好多撒肉干上的干料甲十六留的不多,便要亲自去买,元冲识相地出来自荐。
甲十六实在拗不过,便在纸上写上了一堆名字,看的两个男人也是一愣,愣得除了甲十六工整的字迹外,还有好几个他们都不知道的调料。
元冲走了,屋里也安静了,一个不说话,另一个也不说话,只是一个是想说不敢说,一个是压根就不想说。
甲十六往锅里放下一堆调料煮肉后,陈鹤声道:“你忙你的,我填柴。”
甲十六站在一边,生怕他没耐性填不好柴,过了火候。
陈鹤声看她不走,没耐性地问:“怎么,烧火也有门道?”
甲十六对做菜这件事可不允许自己含糊,便说:“鹤声哥,火不能太旺,两根两根加就好。”
陈鹤声看她还指使自己,没有明着发火,而是随手从旁边盆里拿了个包子,撒了气。
甲十六将一碟陈鹤声最爱吃酸豆角和筷子,小心放到了他跟前。
陈鹤声看着甲十六的背影,又瞥了眼早上的剩菜,想着那俩菜的味道,放下了刚要夹酸豆角的筷子。
“还是酸豆角好吃。”陈鹤声道。
甲十六转身,陈鹤声立马拿了块酸豆角,甲十六问:“鹤声哥,午饭是否在家里吃?”
陈鹤声可不想她忙活别的事:“总在家吃也腻,离这不远,有家面馆不错,你也尝尝。”
甲十六特别想去,可担心家里这么一堆肉,便找借口说:“那鹤声哥,你们出去吃,我怕肉又被老鼠叼走。”
陈鹤声有些心虚:“也是!正好早餐剩了不少,咱们随便对付对付就行。”
甲十六见家里有客,随便对付怎么能行,便问:“砂锅焖饭配上肉沫酸豆角,再加些烧肉如何?”
陈鹤声看甲十六期待的目光,勉强点头。
甲十六飞快出去拿了一大块腌肉,剁成两块后串在竹竿上,涂上蜂蜜想要放火边去烤,可看陈鹤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鹤声看着甲十六,甲十六也看着陈鹤声,陈鹤声说:“我来烤,你忙你的。”
甲十六犹犹豫豫将竹竿交给陈鹤声,陈鹤声继续道:“还不放心?以前我们在野外抓犯人,也经常这么烤着吃。”
看陈鹤声直接将肉放到火里,甲十六着急提醒:“鹤声哥,放明火烤才不会糊。”
陈鹤声看着甲十六,甲十六也看着陈鹤声,甲十六以为他要发火,却没成想,陈鹤声将竹竿往旁边移了移:“我就是想把肉上的毛烧掉。”
甲十六看着那早已去了皮的猪肉,应了一声:“哦。”
陈鹤声将肉翻了个面,继续烤肉。
陈鹤声有些尴尬,脸上却淡定自若:“忙活了一早上,你也歇会儿。”
甲十六见他关心,听话地拿着小凳坐到了旁边。
陈鹤声见她凑的还挺近,顿时无语。
这么些天,两人坐在一起是头一遭,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甲十六想都不敢想。
陈鹤声的手很大,手指也修长,可她看陈鹤声握竹竿的姿势,感觉拿这双手一巴掌就能拍死她。
“‘易香居’的事,到底怎么回事?”陈鹤声问。
甲十六也没想满他,便说:“我和刘婶那天在街上买东西……”
没等甲十六继续,陈鹤声没耐性地打住道:“长话短说。”
甲十六想了想:“我想试菜得些赏银买些调料,结果赏银没得到,却得了个木牌。”
陈鹤声无语,这十来年都没人尝出的东西,竟被她歪打正着,白白得了三年京城最好餐馆的三年饭。
“在京城,这习俗已延续了好多个年头,每三年宫里选完厨娘都会举行,你竟从未去过?”陈鹤声试探道。
甲十六点头。
陈鹤声翻着竹竿,继续道:“看你也不像寻常人家的丫鬟,如有什么难处,可以同我说。”
甲十六摇头:“没有难处。”
陈鹤声不耐烦地看着她道:“很多事,我们捕快见的多。比如家族犯了事,家人跟着受牵连的,或被嫡母欺负的庶出,被赶出家门的,再或者……”
甲十六见他今天有些奇怪,两只杏眼忽闪忽闪单纯地看着陈鹤声,倒把陈鹤声弄的有些不好意思。
陈鹤声一手挠鬓:“没有就没有,别瞪我。”
“哦。”甲十六低下了头。
两人半晌无语,只是互相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看着火堆里的肉。
甲十六知道陈鹤声还在怀疑自己的身世,可大院的事她又不能说,想来想去还是开了口。
“鹤声哥,我是良民,拿我师父发誓。”甲十六道。
她本想陈鹤声能理解,可陈鹤声却在旁边哼了一声。
“你师父教你高超厨艺,还教你读书写字,看你长的大成人就把你卖了?结果别人出高价买你,你不愿,偏偏就相中了我娘?”
甲十六见他分析的差不多,立马点头:“鹤声哥怎么知道?不过要买我的是家春楼,我自然懒得搭理。”
陈鹤声突然转身,对着她问:“别人卖你,还问你的意见?”
甲十六干愣着,没话说了。
陈鹤声继续道:“别说四十两银子,就算四两银子,我娘也未必拿的出。”
甲十六伸出胳膊,摸着镯子道:“这是娘送的我镯子。”
陈鹤声看她还当宝贝似的,直摇头:“那镯子是我送娘的,别说四两,连一两都不值。那是我刚当捕快挣了钱,从地摊上买的。”
甲十六却看着镯子,兴奋地问:“这是鹤声哥赚的第一笔钱?”
“那……”陈鹤声觉得有些不对劲,“很重要?”
甲十六摸着镯子:“难怪娘会一直戴着它。”
陈鹤声被堵的无话可说:“等木声学完医,真得让他好好给你看看脑子。”
甲十六微笑,她也知道自己笨。
陈鹤声发现不对劲,要等陈木声给人看病,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他正要跟她解释些什么,甲十六看着锅,突然起身道:“肉煮好了,我切肉。”
陈鹤声憋着口气,看着那只背影也只能干巴巴眨眼了。
甲十六娴熟地切着肉,那手法把陈鹤声看的一愣一愣,就连慢悠悠赶回来的元冲看了也不禁赞叹。
两人出去透个风,元冲说:“鹤声,这刀莫非长到了她手上?”
陈鹤声点头:“这刀法干净利落,像是变了一个人。”
“你也这么觉得?”元冲问。
他们捕快在那些老捕快身上学的多,特别是对人研究的比较透彻,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都是他们研究的目标。
捕快选的都是有些功夫和洞察敏锐又有正义心的人,陈鹤声能被选上,自然在这些方面无疑优秀。
“像不像十几年前常出没的杀人狂魔?”陈鹤声看着元冲继续道,“冷静,果断,毫不手软。”
佼佼者之所以是佼佼者,大概是从不会被表面迷惑。陈鹤声做为最认真的佼佼者,当然不会放过这些细节。
元冲笑脸慢慢僵住:“鹤声,我看你这辈子都走不出王青娇的阴影。”
陈鹤声不乐意道:“青娇怎么了,最起码人真实。”
元冲瞪大了眼,呆住:“你认真的?”
陈鹤声继续道:“我就喜欢那种长得不算好看,也不会识文断字,更没有一身本领的女人。一是踏实,二是什么都得依靠我。”
元冲挠了挠头:“前些天,她来衙门找过你。”
陈鹤声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