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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忆来何事最断肠

    话到最后,明铃几乎是在嘶吼,布满泪水的脸上满是愤恨绝望。

    这样的明铃,让明骥惶恐又不安。面对她的连番质问,他无言以对,想说她的阿母就在家里日夜盼着她,却也知晓这样的谎言已无法再蒙蔽她了。

    但是,曾经的罪孽,他实在难以诉之于口,何况是当着外人的面。

    而他越是沉默,明铃的反应越是激烈暴躁,甚而想要挣脱锁链扑咬他。

    章怀春担心再让这对父女如此僵持下去,明铃的情绪会崩溃,当下便对明骥道:“您还是……暂且回避吧。”

    明骥万分难过自责,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听从了她的建议。

    要让明铃安静下来,章怀春算是身经百战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陪伴,明铃似是极其信赖她,并不排斥与她身体接触。

    而明骥的出现,似是打开了明铃记忆的闸门,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往昔似洪流裹挟着她,将她卷入了令人窒息绝望的涡流里。除夕那夜的杀戮,更是将她推入了罪恶的深渊,让她只想一死了之。

    情绪平复下来后,她在围着她转的几人里认出了侯府的大女公子,安安静静地喝下了她送到嘴边的药。

    章怀春见她眼中有了一丝神采,试着唤了一声:“明铃?”

    明铃冲着她微微笑了笑,扫了一眼牢房内看守自己的人,望着她道:“我想与你单独谈谈。”

    亲眼看到那个时而歇斯底里、时而形如傀儡的女子恢复如常,章怀春的心似枯木逢春,颔首应道:“好。”

    然而,那几名狱吏却不放心让她一人留下来。

    章怀春知晓他们是担心明铃会突然发狂伤害到她,从而被皇上问罪。她不欲令他们为难,更不愿错失了解明铃心之症结所在的机会,试图说服狱吏们。

    “皇上命我医治她,我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也不能连累你们受苛责。”她道,“你们去外头守着吧,不必担心我。她四肢皆已被锁链锁住了,伤不了我的,即便真陷入了险境,我会呼救的。”

    狱吏们虽仍不放心,但见她不容辩驳的神色,交头接耳一番,也只得遵从了她的意愿,留她与明铃单独交谈。

    ***

    确认那几名狱吏远离了牢房,明铃方在章怀春宽容慈悲的目光下问了一句:“你阿兄呢?”

    章怀春怔愣片刻,缓缓道:“你要见他?”

    明铃摇头,面容平静也哀伤:“那些事,我同你说了,他不管再从谁人那儿得知那些真相,也不与我相干了。”

    章怀春听她这话说得蹊跷,猜想曾摧毁明铃心智的那些事,许没有她想象得那样简单,那背后牵扯到的人事应不单单是明家的事。

    她其实并不爱打探窥听他家的隐秘,但要了解明铃的心结所在,她不能不听。

    明铃并不在乎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找她讨了一杯水喝下,忽盯着她笑道:“女公子想必也知晓有人对我施了祝由之法,而那人你也认得,正是贵府上那个不问世事、在武当山修道修仙的贞毅侯。”

    这话洞心骇耳得让章怀春不知如何言语,对眼前的女娘更是怀着深深的愧疚。

    她早知阿伯与楚王世子有来往,却相信阿伯心中善念未泯,只是一时糊涂才帮着那些人制造祥瑞图谶来迷惑世人。

    然而,阿伯怎忍心如此对待堂兄放在心尖上的人?

    “真是阿伯……”章怀春不愿为阿伯脱罪,转了口,“他打算做什么?”

    明铃颓然道:“我并不知晓令伯父究竟意欲何为,但若不是他,我也不会知晓当年我阿父与吴将军为何要千方百计地阻扰我与你阿兄的姻缘。阿父与吴将军是对的,是我们错了……”

    言及此,明铃忽双手捂住脸痛苦地抽泣着。

    章怀春感知到她的情绪有了极大的起伏波动,虽害怕她会失控发狂,却还是近前递了一方帕子到她跟前,垂眸叹息着:“若是觉得痛苦,你不必勉强自己。”

    明铃从掌心里抬起了脸,却并不接过那方帕子,哭过的双眸如一汪平静无波的死水,泛着丝丝冷意。

    她直直地盯着章怀春那充满悲悯同情的目光,似笑非笑地道:“你不用可怜我,也不用想着拯救我。当初,我是自愿离开吴将军帐下跟着贞毅侯走的,也是自愿让他对我施加祝由之法来麻痹自己的。

    “他带着我来到了雒阳,我却已记不清在雒阳的那段时日是如何度过的,如今能想起来的,也只有除夕那夜的熊熊烈火和那些死于我刀下的百姓。那之后的记忆更是支离破碎的,只是觉得耳边吵闹聒噪,见到了许多面目狰狞的人,他们笑我骂我,说我该下阿鼻地狱,用锁链锁住我,用火烧我,用雷电击我……

    “他们没说错啊,我确实该下地狱,谁让我是阿父与吴将军见不得光的女儿呢?”

    “你说……你阿母是……”章怀春目眐心骇,“你与阿兄是……兄妹么?”

    她不愿相信,更不能接受如此荒唐的事。

    她不知道,明铃在得知这样的真相时,内心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煎熬折磨。

    而明铃早已心如死灰,如今清醒过来,更是生无可恋。与人说起这段曾摧毁了她的隐秘心事,她的心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了,反倒有丝释然后的轻松快意。

    这不是她的罪孽,凭什么要让她来承受心灵的谴责呢?

    但是,她的软弱却给了他人可趁之机。对雒阳的百姓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她唯有以死谢罪方能告慰那些惨死在她刀下的百姓的在天之灵。

    “除夕之夜的鬼戏,神台上那个捉鬼的‘钟馗’是令伯父,”明铃道,“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自此之后,我不会再对旁人多说一个字。”

    接踵而至的真相似一道道霹雳,轰碎了章怀春心中的信念。

    她内心百感交集如海浪翻涌,神色复杂地看着明铃,想说些什么,终是无话可说。

    ***

    回到永和里,章怀春仍是没见到堂兄的身影,章叹春亦被接到宫中一心跟着师父习武学艺。这偌大的宅院,空荡荡得令她格外思念远在侯国的亲友。

    她唤了青楸到身边,询问道:“家里有书信送来么?”

    青楸道:“书信倒没有,不过,女君身边的品月过来了,眼下歇下了。女公子若要见她,婢子便唤她来见您。”

    章怀春猜不透阿母为何派了品月来雒阳,想召她过来问话,却又转了念头:“她舟车劳顿了一路,让她好好歇一歇吧。我要入宫面见皇上,你替我好好收拾收拾头脸衣裳吧。”

    青楸望了一眼漫过窗棂门扉的霞光,疑惑不解:“天色暗了,女公子这时候入宫面见皇上,是否妥当?”

    章怀春知道她的顾虑担忧,含笑催促着:“我此时入宫见皇上是为公事,你莫疑神疑鬼的。快些替我收拾吧。”

    青楸听说是为公事,想到她近来奉命医治关押在廷尉寺的暴徒,知晓事情轻重,也便不再多问,立时手脚麻利地替她更衣束发。

    而这一趟入宫,章怀春只带了堂兄留在府中的章奇在身边。

    往常入宫,通常是徐太后或熹宁帝遣了人来召她。自奉命医治明铃后,她已是不曾见过太后和熹宁帝的面了;而这回求见熹宁帝,即便她身上有着熹宁帝钦赐的通行腰牌,却也要经过宿卫宫门的执金吾一层层通报下去,直至熹宁帝愿意见她,这些人方会允她通行。

    ***

    这时候,熹宁帝本该前往永安宫向徐太后请安,却因明钿突然病倒了,他的人便被绊在了温饬殿。

    邓石在熹宁帝耳边传了章怀春在宫门外求见的话,熹宁帝因一心系在了明钿身上,心不在焉地说:“朕无暇脱身,你让她先回去吧,朕明日再召见她。”

    明钿虽不待见章怀春,但想到她是医治明铃的人,猜到她定是为明铃而来,当下便拉着熹宁帝的衣袖劝道:“侯府的大女公子定是为了舍妹而来,皇上不必挂念臣妾,还是去见见大女公子吧。臣妾……臣妾也想知道妹妹究竟如何了……”

    熹宁帝不想她竟如此明事理、重情义,心下一阵欣慰感动。

    然而,明铃身上牵扯出的事毕竟是朝堂之事,他不欲让她参与其中,肃容道:“令妹身上干系甚大,那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你只管安心养病。”

    明钿哭道:“妹妹不好,臣妾……如何安心养病?”说着便从病榻上起了身,声泪俱下地跪着哀求着,“臣妾不是要干涉朝堂之事,只是……只是关心妹妹,想恳请皇上饶她一命,臣妾愿代她受罪……”

    熹宁帝见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恼怒又心疼:“你还病着,莫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这副模样,明日如何见你阿父?”

    然而,明钿依旧一个劲儿地流泪抽泣,熹宁帝只能妥协:“好了,朕依你便是,这就召见大女公子。”转头吩咐一旁的邓石,“你亲自去请女公子,将人请到这儿来。”

    “诺。”邓石领了帝王旨意便出了温饬殿。

    明钿见熹宁帝应了她,顿时破涕为笑,伏首谢恩:“臣妾多谢皇上的体恤怜悯。”

    熹宁帝无奈,为她轻揾脸上的泪痕时,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出了明铃那张孤冷明艳的脸庞,不禁低声喃喃着:“无论是相貌,还是周身气质,你那妹妹更肖似你阿父。听说你阿父年轻时是貌比潘安的美男子,如今看来,传言应是真的。”

    明钿从帝王的这番言语里隐约明白了什么,但让明铃入宫是她的目的。她内心虽对熹宁帝当着自己的面夸赞明铃貌美而黯然神伤,面上却露出一副骄傲自得的神色,尽力夸赞:“臣妾的这个妹妹不但样貌好,又因自幼勤习武艺,还有一身不输男儿的好本领!”

    除夕夜,熹宁帝已是见识过了明铃身上的武艺,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但是,他实在不忍心置这样的女子于死地,但愿章怀春给他带来的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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